老人口中显然在咀嚼着酥糖但语声更愤怒。

    ‘但什么?催梦草的来源已少本门暗器又必需此草炼制那姓秦的要这草作什么?’唐迪道:“听说他需用此草来配制‘情人箭’的解药我们不给他草只怕他就要反悔婚事了?”

    老人怒道:“反悔就反悔暗器才是本门中的血本门中的命呢婚事算什么?狗屁狗屁!”他越说越激动;‘今日江湖中人虽然都将’情人箭‘看做最厉害的暗器但那只是旁门左道的障眼法。只有我唐门的毒沙毒蒺藜才是毒药暗器的老祖宗堂堂正正的老祖宗本门中无论什么都要以暗器为先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小孩子的婚事去他的吧!’唐迪嗫嚅道:“但宾客都已来了……”

    老人大吼道:“宾客宾客都是屁暗器!暗器!只有咱们的毒药暗器最重要若无暗器还有什么鬼宾客?”

    唐迪道:“是是……爹爹请吃块糖……”

    老人吼道:“不吃了哼哼你当那姓秦的真的敢反悔婚事么?他若敢说你只管请他吃毒沙子!”

    唐迪道:“是是……”

    老人道:“好说完了你去吧展梦白你进来!”

    展梦白心头一惊几乎从屋顶上跌下来他再也想不到这老人在盛怒之下还能现自己的行踪!

    只听‘吱’地一响窗户已开灯光涌出。

    展梦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跃下纵身跃入窗户。只见房屋甚是宽大但房中却只有张特大的锦榻榻上一张矮几几上堆满了芝麻酥糖唐迪果已走了!

    那白萧萧的老人斜坐锦榻上目光闪电般望着展梦白大声道:“哈!你胆子倒不小叫你进来你就进来了?”

    展梦白苦笑道:“不敢进来也要进来的。”

    白老人道:“我早就知道你要来的!听说你和我小孙子鬼鬼祟祟是不是帮他来找那女人的?”

    展梦白心头方自一惊忖道:“这老人好精明!”

    老人已大声吼道:“是不是快说是不是?”

    展梦白大声道:“是!”

    老人似乎也呆了一呆瞪着他瞧了半晌忽然大吼道:“哈!好小子你敢承认你竟敢承认?”

    展梦白朗然道:“本是实情为何不承认?”

    老人目光更是凶狠厉声道:“你可知道随意到这屋子来窥探的犯的是什么样罪么?”

    展梦白道:“有什么罪展某承当!”

    老人吼道:“你若是被他要胁而来还可减些处罚否则……哼哼……”

    展梦白挺起胸膛大声道:“我自愿来的与他无干我若是不愿前来谁也无法要胁我!”

    老人又自狠狠瞪了他半晌忽然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拿块酥糖来……快你也吃一块!”

    展梦白想也不想拿了块酥糖给他又拿起一块暗道:“莫说酥糖纵是毒药我也要吃下去!”

    举手将酥糖抛入口中咕嘟一口吞了下去!

    只见老人闭起眼睛仔细咀嚼着那块酥糖一面不住点头彷佛已忘了展梦白还在眼前似的。

    展梦白索性沉住了气也不说话。

    夜风入窗矮几上的烛火随风飘来飘去老人忽然台起手掌轻轻一拂也不见有何风声两扇窗门却‘砰’地应掌关了起来。

    展梦白不禁倒抽了口凉气:“这老人好深的掌上功力!”

    若论掌方刚猛自然得数蓝大先生但这老人掌风无声观之无力掌力之阴柔却是展梦白从未见。

    那老人却似心事重重随手拂出一掌又自沉思起来口中喃喃道:“催梦草他为何这般急着要催梦草……”

    展梦白亦自茫然不解听他喃喃自语自无法置答。

    ※※※

    但窗子关后屋中竟有一阵阵淡淡的血腥气飘入他鼻端他惊诧之下转目四望才觉这老人双腿之上俱都裹着层皮毛瞧那颜色似是方自羊狗身上活生生剥下的只是老人双腿盘膝不加注意便难觉想是这老人双腿阴寒之症极重倒非故作不能行动。

    思忖之间突听老人长叹道:“吃药的时候又到了!”双掌轻轻一怕展梦白立在近前听这掌声似是十分轻微。

    但这轻微的掌声越到远处越是响亮。

    接着垂??外竟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蹄声渐近垂??一掀门外站着的竟是那终日未曾露面的火凤凰。

    ※※※

    她手里牵着一条??绳瞧见展梦白脚步一停。

    那老人笑骂道:“小丫头他已是自己人了还避他作什?”

    展梦白暗中苦笑却不得不含笑向她打个招呼。

    那知火凤凰直着眼睛走进来竟再不瞧他一眼。

    展梦白不禁暗中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她手里牵着的竟是那匹‘紫麒麟’只是这匹千里良驹此刻竟是无精打采再无昔日神骏之态见着展梦白彷佛还有些认得垂低嘶了一声展梦白更是惊奇暗暗忖道:“这老人要吃药了她怎地牵了匹马来?”

    只见火凤凰左掌捧着只玉钵反手自头上拔下只银簪突然伸手一刺将银簪深深刺入马股中。

    那匹马似已被药物麻醉全然不觉痛苦火凤凰右手拔出银簪左手玉钵立刻接了过去鲜血汨??自马股流出流入了玉钵之中片刻之问便将玉钵注满火凤凰已取出块膏药‘吧’地贴上马股的创口双手捧着玉钵送到那老人面前老人接过玉钵竟一口气将钵中马血喝得乾乾净净!

    展梦白早已看得目定口呆作声不得暗惊忖道:“难怪此马神情这般萎顿却不知这老人喝这马血作什么?”

    只听老人哈哈一笑道:“马儿马儿苦了你了。”目光转向展梦白:“就连你瞧着也有些心疼是么?”

    展梦白道:“不错马多的很何苦要喝它的血?”

    老人笑道:“小孩子知道什么?这匹马乃是我老人家花了三年心血养成的‘药马’不喝它的血喝谁的血?”

    展梦白大奇道:“药马?”

    老人大笑道:“这匹马三年来吃的草料俱是常人做梦也吃不到的灵药旦享了三年的福如今也该吃些苦了!”

    展梦白恍然忖道:“难怪唐门中人将此马看得那般珍胄一心想要夺回这老人想必是因练那阴柔之功练得太过以致双腿阴寒入骨如今便要想尽千方百计来驱除这双腿阴寒但此马既是药马为何又要它在路上奔波?”

    只声老人笑声一顿大声道:“你终日在江湖中走来走去可曾听到江湖中有个名叫‘火盆’之地?”

    展梦白道:“未曾听过。”

    唐老人道:“火盆中住着个冷药师你可曾听过?”

    展梦白摇了摇头老人大笑道:“哈看来你还是孤陋寡闻的很连这样精采的人物精采的地方都不知道。”

    语声顿处突又问道:“催梦草这名字你总该听过吧?”

    展梦白的心头一凛道:“催梦草兴火盆有何关连?”

    唐老人笑道:“这‘火盆’一地远在新疆边外之人称它为‘吐鲁番’这地方又低又热泡在冷水里还要流汗常人简直一天也住不得但那里所产的西瓜和葡萄却是其甜如蜜我老人家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要流口水。”

    他果然‘咕’地??下口口水方自接道:“但老天爷造物就是这么奇怪那催梦草虽是天下至阴至寒的毒物却偏偏只生在这最热最燥的地方但若是没有那古古怪怪的冷药师培养这些年来也要绝种了!”

    展梦白心头一动道:“那冷药师又是何许人物?”

    老人大笑道:“此人姓冷名炭正是名符其实是块火盆中的冷炭又硬又怪别人要住得舒舒服服他却偏偏住在那‘火盆’最低最热之处别人种花养性他却偏偏要种那最毒最丑的催梦草他也不和江湖中人来往但只要有人胡乱闯入那火盆里保险没有人能活着出来!”

    展梦白动容道:“他种那催梦草是为了什么?”

    唐老人笑道:“为的只是不要别人去种别人问他去要也休想要到总算此人虽然古怪但和我却甚投脾胃是以唐家要的催梦草虽然时多时少但却从来不断不但如此他知我双腿阴寒之症后又在‘火盆’里种了几种对症的药物只是这些药物非但不能出土移植而且见风即枯枯了即失灵效是以他才想出来将那些灵药??马让马变成‘药马’再由老夫派人去将‘药马’骑回来哈哈若不是这些‘药马’只怕你小子今日便见不着我老人家了?”

    他说得似是十分得意但一口气说到这里却又似已有些气喘虽然谁也不知道他这气喘是真是假?

    展梦白却是越听越是动容脑海中翻来覆去只是在想着情人箭、催梦草、冷药师这三者之间的关系。

    只听老人突又喃喃道:“只可惜冷药师已不愿再种此草了看来这催梦草日后必定要变得更珍贵………”

    展梦白忽然问道:“除了冷药师外便无人可种此草了么?”

    老人道:“据我所知也不过还有一人而已!”

    展梦白心头大是紧张道:“谁?”

    要知若无‘催梦草’便制不成情人箭这种草之人与那制箭之人关系自是非同小可。

    ※※※

    老人笑道:“提起此人也是个怪物他本是挛生兄弟两人同日同时生长大后性情虽不一样却偏偏都对一个女人锺情这女子却偏偏也是个怪物阴狠毒辣什么坏事都做得出这兄弟两人为她可说是吃尽了苦到后来终于将她感动但麻烦还是终年不断。”

    他彷佛又说起兴趣了语声不断一口气接着说道:“想那女子只有一个身子自不能嫁给他们兄弟两个终是老大自己退让那知老二也坚持不要了。”

    ‘两兄弟让来让去到后来只有谁都不要她却也不让她嫁给别人两人一齐将那女子带走。’‘那女子早年虽然风流成性但这时心也死了心甘情愿与他兄弟两人住在一齐二十几年来竟未下山一步。’‘但那女子的对头们还是探出了她的去处一批批上山去寻那兄弟要人怎奈那兄弟武功太高上山去的谁也讨不了好近年来江湖中已渐渐听不到这三人的消息想来已没有人再敢上出去寻事了。’展梦白心念突又一动脱口问道:“那女子可是最喜穿着红衫那兄弟两人可是‘昆仑双绝’?”

    唐老人怔了一怔大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知道的武林前辈倒不少居然连‘胭脂赤炼蛇’的故事都知道了?”

    昆仑山阴‘莫入门’内那红衣妇人的尖锐言词奇诡行踪一刹那便又齐地回到了展梦白心头。

    他恍然忖道:“是了那女子昔日既有‘胭脂赤练蛇’之名我却上山去问人家要条红色毒蛇‘昆仑双绝’自然要以为又是那女子昔日的仇家的后人寻来复仇了自然对我充满敌意幸好……唉想到杨璇必定早已知道他兄弟的忌讳是以故意教了我那番言语要我上山触怒于他。”

    他虽然早已知道杨璇的阴谋但想起杨璇对他善意关怀之情无论真假总是令他心中甚多感慨。

    那老人似乎亦自落人回忆之中面上似笑非笑喃喃道:“公孙天形那六阳掌力如今不如练到怎样了?”

    展梦白恍然道:“那‘催梦草’可是与‘王府寒菊’一样非得‘昆仑六阳掌’力培养方能移地生长?”

    唐老人道:“不错你怎会又知道了?”

    展梦白叹道:“晚辈不久之前曾见过他们一面。”

    老人目光一亮显然大感兴趣抚掌道:“你居然能见着他们这倒不容易这三人如今可是还住在一齐么?”

    展梦白笑道:“三人给芦相居那三栋房屋看来似是只有一重门户三个人都要自同一门户中出入。”

    老人大笑道:“是了那兄弟两人一面互相谦让一面又互相防范生怕有谁多亲近了她想不到这两人到老来还是改不了这少年心性。”大笑了一阵忽又问道:“公孙天形与‘胭脂蛇’素来是一对欢喜冤家如今可曾和解了么?”

    展梦白想及那红衣女子要自己来摧毁公孙天形的菊坛之事不禁笑道:“看来不但未曾和解反而闹得更厉害了!”

    老人拍掌笑道:“是了那‘胭脂蛇’最喜鲜红色最看不得黄色是以天形老儿便偏偏移植些黄菊气她。”

    这老人似乎又回忆及往事而兴奋了起来又大笑了一阵突然沉声叹道:“但望他除了种菊之外也莫忘了种催梦草。”

    展梦白沉吟道:“似乎未见他种有催梦草。”

    老人大声道:“哈小孩子知道什么那老儿既是种了‘催梦草’也不是你这小孩子看得到的。”

    展梦白暗叹忖道:“既有第二人能植此草那炼制‘情人箭’所用的‘催梦草’便又不能确定是自冷药师之处得来的了。”

    看这老人之神情仔细想去只觉‘昆仑双绝’、‘胭脂蛇’、蓝大先生、帝王谷主、冷药师、朝阳、烈火夫人以及这老人唐无影这老一辈的奇人异士之问似是存有一种极为复杂微妙的关系而这些关系又都或多或少牵涉到‘情人箭’的秘密只是这些关系头绪太过紊乱一时间也清理不出。

    何况这些复杂的关系中还要加上‘七大名人’的恩怨以及一个专破‘情人箭’之毒的秦瘦翁。

    ※※※

    一时之问他心中当真是纷乱如麻忽然大声道:“老祖宗可知道那冷药师的催梦草还有什么人能要得到么?”

    唐老人摇头笑道:“这老儿脾气古怪只有老夫一个朋友。”

    展梦白道:“软求不得强抢又如何?”

    老人大笑道:“谁抢得到他的东西那真是神仙了他宁可将‘催梦草’全部毁去也不会被人抢去一枝。”

    展梦白心头一惊喃喃道:“怪了怪了如此说来那炼箭的‘催梦草’莫非是自‘昆仑双绝’处取去的?”

    他语句含糊不清老人只听到了‘怪了怪了!’下面便听不到大声道:“什么事怪了你说什么?”

    展梦白道:“这……这个……”

    火凤凰一直站在锦床旁木然凝听此刻突然轻笑一声道:“老祖宗你今天话说得太多了该歇歇了吧?”

    老人呆了一呆喃喃道:“是了是了该歇歇了。”

    望着展梦白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与你这小孩子谈谈倒令我老人家想起了不少老朋友。”

    伸了个懒腰挥手道:“你去吧有空时莫忘了再来寻我老人家摆摆龙门阵。”闭起眼睛翻身卧倒再也不说话了。

    展梦白心中虽然还有话说却也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走到房外不禁苦笑忖道:“想不到我此来虽见达到目的却在无意问听到些隐密更想不到我虽未曾见到朝阳夫人却在此间听得了有关‘昆仑双绝’与‘胭脂蛇’之间的故事。”突听身后一声呼唤转身望去火凤凰已缓步走了过来展梦白大喜道:“姑娘可是已代在下探听出那……”

    火凤凰截口道:“那女子的事你已不必问了我此来只是告诉你她早已走得远远的谁也找不着她了。”

    她词色冰冰冷冷那有昔日的柔情蜜意。

    展梦白着急道:“但……”

    火凤凰冷冷道:“但什么哼!”转身拂袖而去。

    展梦白苦笑道:“怪了怪了这女子怎么变了?”走回与黑燕子聚的树丛中黑燕子也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他不禁暗笑忖道:“这黑燕子虽非恶人怎奈做事畏畏尾太无骨气想是见我未曾回来便吓得溜了。”

    想到杜鹃那般秀丽纯洁的女子竟会与他有了关系而且至今下落不明心中更是自怨自责感慨丛生。

    他以‘娇客’的身份在这唐府宅园中已可随意走动庭园中的宾客见了他有的指点私语也有的含笑招呼。

    突见假山后走出两条人影但一见展梦白便立刻缩了回去展梦白满腹心事也未曾留意。

    ※※※

    假山后的两人正是那方辛兴方逸父子见到展梦白无精打采的垂走过方逸冷笑道:“这??平日神气活现今日怎地像只病猫?”

    方辛笑道:“想来只怕是唐姑娘已不理他了他心里又是伤心又是奇怪却再也猜不出是为了什么?”

    方逸道:“但咱们也未见着唐姑娘呀?”

    方辛大笑道:“她见着了你自然要害臊的很孩儿你只管放心咱们只等唐府筹备婚事到了婚典之时老爹爹我自有办法要这姓展的小子脱袍让位让你做个现成的新郎。”

    他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方逸道:“到了那时只怕太迟了。”

    方辛笑道:“傻孩子那日为父当着天下英雄宣怖你与唐凤的私情展梦白还有脸再做新郎么?”

    他仰天大笑了一阵接道:“那时生米已成熟饭唐迪纵然厉害也只有将女儿嫁给你了你着急什么?”

    方逸大喜道:“爹爹你当真是个活活的诸葛亮姓展的有了爹爹这种人作对当真是倒了大霉了。”

    方辛笑道:“只是便宜了你一路上为所欲为什么事都做了却让展梦白那??去承当恶名。”

    方逸大笑了一阵突又恨声道:“只恨却偏偏还有些人要冒展梦白的名做好人、行善事这些人是谁爹爹猜得出么?”

    方辛道:“看这些人所行之事武功都似绝高想来必是灶云天、天马和尚、莫忘我这些老不死了?”

    方逸大骂道:“当真是老不死为何要做些利人损己吃力不讨好的事莫非这些人都老糊涂了么?”

    方辛道:“倒非老糊涂了只是这些人昔日都曾冤枉过展梦白又早已无争名之心是以如今行走江湖便将所得侠名让给展梦白了。”

    方逸骂道:“哼真是天生的贱脾气到老也改不了!”

    ※※※

    这时展梦白已走回唐府为他准备的庭园中黄虎、唠山三雁等人却早已在厅中饮酒。

    展梦白每次见到这些人饮酒心里都不禁又喜又怕喜的是酒逢知己又可痛饮怕的是不醉不休想走也走不了!

    黄虎等人见他来了自然一拥而上取笑劝酒:“展兄如今已是唐府的乘龙快婿必当多喝两杯了。”

    展梦白苦在心头说也说不出推也推不掉只得酒到杯乾喝到深夜众人已俱有了七、八分酒意。

    黄虎胡言乱语展梦白更是酩酊大醉先去睡下了那知破晓时分唐府家人竟突然为他带来了两位客人!

    贺君雄与金鹰两人年龄较长行事最稳两人虽也痛饮却都留有后量闻得声响当先迎了出去。

    只见唐府的管事唐福恭身立在阶前笑道:“这两位爷台匆匆赶来定要一见展大爷小人不敢不应命带来。”

    贺君雄、金鹰顺着他手指之处瞧去一盏高挑的红灯下并肩立着两条枯竹般瘦长汉子。

    这两人俱是瘦骨嶙峋两腮无肉须又长又乱几乎掩去半个颜面一眼望去彷佛只有四只眼睛在溜溜转动。

    两人神情更是冷漠呆板全无丝毫表情身上俱都穿着件又宽又大的麻袍在晓风中蜡蜡飞舞。

    贺君雄。金鹰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些毛他两人虽都久走江湖却也未见这样的角色。

    金鹰倒底是不愧一代名捕眼皮杂手腕活、心里虽吃惊却仍含笑迎上抱拳道:“两位高姓大名?”

    左面的麻衣不等他话说完冷冷道:“展梦白在那里?”

    金鹰乾‘咳’一声道:“不知两位寻他有何见教?”

    麻衣人道:“展梦白在那里?”

    金鹰呆了一呆强笑道:“两位说明来意在下才好回复。”

    麻衣人道:“展梦白在那里?”

    他两人不但面容枯涩生冷言语更是冰冰硬硬说来说去就只这一句‘展梦白在那里’既无表情更无笑容。

    金鹰虽然眼明手快一时间却也看不透这两人的来沥更看不出他两人是敌是友呆在当地竟愣住了。

    贺君雄忽然心头一动走过去附耳道:“四弦弓……”

    金鹰身子一震情不自禁。倒退了两步直着眼去瞧暗暗忖道:“莫非当真是那话儿来了?”

    两个麻衣人却已摇摇摆摆走了过去金鹰虽想迎面挡去却只觉双膝软再一看两人已走入厅中。

    贺君雄闪身一跃随之而入右手姆、中两指一弹出‘波’的一声轻响正在饮酒的贺君杰、贺君侠立刻推案而起!

    他兄弟三人连袂闯江湖遇着敌踪便是以这弹指为号贺君杰、贺君侠虽然酒醉但听得弹指之声酒便醒了三分三人身形转动霎眼间使将那两个麻衣人围住贺君杰酒意最重也不问青红皂自右手抄起只椅子便向这麻衣人直掷而出贺君侠也待抄椅只觉手里一凉原来金鹰已悄悄塞来一柄长刀他有刀在手如虎添翼大喝一声便待扑上!

    那知麻衣人却望也不望他们一眼一人转身接过飞来的木椅一人笔直走向伏案歌唱的黄虎。

    黄虎正自喃喃道:“……铜琵琶红牙板小佳人……喂!你们乓乓乒乒吵什么……”抬起头来忽然大笑道:“呀!你们来了!”

    贺君侠一刀还未砍下听得笑声手腕一挫贺君杰也呆了呆大喊道:“黄虎哥你认得的么?”

    黄虎大笑道:“认得认得太认得了李大哥、赵大哥、快来快来咱敬上三杯!”

    举壶斟酒酒却都倒到桌上了!

    贺君侠嘻嘻笑道:“大哥只怕也醉了乱讯号看来大哥的酒量还是不如小弟!”嘻嘻一笑歪倒了下去。

    贺君杰拍手道:“哈原来你也醉了……”突觉前面飞来只椅子他赶紧伸手去接椅子虽接住他人也倒了!

    那唐福本待去告警求助看见这一厅醉汉苦笑着摇头道:“原来爷们醉得连朋友都认不得了?”迳自扬长而去!

    ※※※

    贺君雄兴金鹰面面相觑只见那麻衣人将椅子回敬给贺君杰后两人一齐走向黄虎身畔坐下。

    左面一人道:“黄虎你醉了展梦白在那里?”

    黄虎大笑道:“谁说我醉了喂弟兄们咱来为你们引见引见这两位就是……就是……”

    反手一拍头顶大笑道:“想起来了李大哥就是‘松风剑’赵大哥就是‘点苍剑’你们还不快来敬一杯?”

    他口里虽说敬酒手里却自顾自喝了三杯。

    要知酒到八分时兴致最高酒量最豪一杯杯喝下去比喝水还方便本是两斤的量此刻却可再喝四斤。

    贺君雄与金鹰听得这两人大名心头却一惊。

    两人抢步赶来金鹰抱拳道:“想不到两位竟是李松风季大侠赵明灯赵大侠多年不见侠踪今日真是幸会的很。”

    左面的李松风道:“黄虎醉了展梦白在那里?”词色仍是冰冰冷冷。

    金鹰暗道:“这两人名声不弱怎地如此不通情理?”

    他却不知这两人在那迷林‘死圈’中多年终日为饥渴挣扎早已将人情世故俱都忘得乾乾净净。

    那边黄虎自斟自饮喝光了两壶酒又自倒在桌上乱唱小调到后来唱声渐渐低沉竟睡着了。

    他也不问这两人怎会突然出了迷林来到此间。

    金鹰呆了半晌台起头来只见对面两人仍在眼灼灼的望着他原来还在等他回话不禁苦笑道:“展兄也醉了。”

    李松风‘哼’了一声木然坐了下去。

    金鹰道:“两位有何要事在下可去唤他起来。”

    李松风冷冷道:“醉了的人还能对他说话么?”

    赵明灯忽然道:“老李你有多少时候未曾饮酒了?”

    李松风道:“十八年六个月另八天。”

    赵明灯道:“我却已有十九牛三个月了!”

    要知他两人在林中当真是渡日如年自然将日子记得清清楚楚此刻冷冷说出自己也不觉奇怪。

    但金鹰与贺君雄却不禁听得目定口呆又惊又奇。

    金鹰见那赵明灯面上虽无表情但目注酒杯大有艳??之色知道此人昔日也是个酒鬼连忙笑道:“展兄小睡片刻便可醒了在下也陪两位饮酒消遣。”当下又取了??酒满满斟了几壶。

    赵明磴道:“老李你昔日可饮多少?”

    李松风道:“痛快时可饮一??不痛快时却要喝两??。”

    赵明灯道:“可喝两??也算不错。”

    金鹰腹中暗笑也不说话连忙取了四??酒来要知他几人在唐府甚受款待屋角中堆满了美酒。

    于是四人坐下各自饮酒李松风、赵明灯一言不贺君雄、金鹰自也只能陪他们来喝闷酒。

    他两人已有六分酒力此刻再加上几杯‘早酒’下肚便已头晕目眩但生怕被人取笑仍然勉强而饮。

    只见李松风。赵明灯果然酒量甚豪一杯连着一杯片刻问便喝完了一??又开了一??。

    金鹰暗暗忖道:“这两人每人最少可饮一??我两人此刻怎能与他相拼?”

    与贺君雄打了个眼色李、赵喝一杯他两人只喝一日只见李松风面色越喝越青赵明灯面色越喝越红喝到日上参竿五??酒只剩两??多了金鹰眼前直冒金星贺君雄更是摇摇欲倒。

    赵明灯道:“老李你喝了多少?”

    李松风道:“约莫三??吧?”

    赵明磴道:“我也喝了三??。”

    金鹰呆了一呆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赵明灯道:“你笑什么?”

    金鹰大笑道:“一共只有五??酒两位……却已喝了六??!哈哈……哈哈……”

    伏在桌上笑得透不过气来。

    贺君雄咬牙忍住笑声只见赵明灯与李松风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突也一齐大笑起来。

    金鹰暗暗忖道:“这些人里看来还是我酒量好些。”举起酒杯道:“来再喝……”一杯酒突然都倒入鼻子里。

    贺君雄那里还忍得住四人一齐伏在桌上放声大笑震得桌上杯盘碗盏叮叮当当作响。

    到后来笑声渐渐低微四个人终于都一动也不动了。

    原来‘酒量’一事最是奇妙每醉一场酒量便加一分连醉十场本可饮半斤的也可喝三斤了。

    但若多日不喝酒量便要减李松风、赵明灯二十年滴酒未沾酒肠已枯三斤的量也要变成半斤了。

    他两人却偏偏只记得自己二十年前的酒量这一番痛饮自然大醉而且醉倒之后还不易醒。

    ※※※

    等到展梦白酒醒走出房中横七竖八一地都是醉汉他大笑着走了出去方待寻些凉水解渴。

    但走到厅门他又顿住脚步喃喃道:“怎地人似多了两个?”回身一看这才现赵明灯与李松风。

    此刻他虽然头疼舌燥但神智却清醒的很一看之下立刻大惊迷林中若无娈故这两人怎会突然来到这里?

    他扳起赵明灯赵明灯道:“伊……唔……”他又扳起李松风李松风道:“呀……

    嗯……”两人俱已烂醉如泥那里还问得出话来!

    只听大厅外又是一连串鞭炮之声响起听在展梦白的耳里当真有如雷震一般震得双耳‘嗡嗡’作响。

    他赶紧寻了壶冷茶饮下心中正是满心疑虑在厅里左转右转忖道:“师傅怎么样了?他两人怎会来到这里?”

    突听赵明灯呻吟着道:“水……水……”

    展梦白大喜赶过去扳起他身子道:“赵兄赵兄!”

    赵明灯眯开一线眼睛嘻的一笑道:“你在这里好酒……好酒……”伸出手掌又要去摸酒杯。

    展梦白急地捉住他手掌道:“师傅……”

    赵明灯道:“师傅要我告诉你……那‘情人箭’……”

    展梦白着急道:“情人箭怎么样?”

    赵明灯道:“解……解铃常……常是系铃人……知道么……”

    展梦白呆了一呆道:“解铃常是系铃人解铃常是系铃人……”心头突然一惊掌心淌满了冷汗。

    再看赵明灯却又已倒下去了。

    展梦白也不再管他背负双手绕厅而走忽而??胸忽而大笑喃喃道:“是了是了一定是他!”

    ‘银雁’贺君侠最先醉倒此刻最先醒来瞧见展梦白神态揉揉眼睛道:“展……展兄你疯了么?”

    展梦白跳过去一把抓住了他肩头哈哈大笑道:“贺兄喜事……喜事……天大的喜事来了。”

    贺君侠大笑道:“原来要做新郎的人这么高兴。”

    展梦白道:“什么新郎我已知道那‘情人箭’的主人是谁了。”

    贺君侠这一惊当真非同不可酒意早已走得乾乾净净翻身跃起瞪起眼睛嘶声道‘谁?谁?谁?’展梦白道:“秦瘦翁!”

    贺君侠‘噗’地又坐到地上道:“你……你怎知道?”

    展梦白蹲下去沉声道:“金山寺的灰衣僧人那日在方丈室中拾得一本贩卖‘情人箭’的秘记而那日在方丈室中之人便有秦瘦翁那秘记便是秦瘦翁失落的是以他在山上转来转去总不肯走!”

    贺君侠道:“还有呢?”

    展梦白道:“他一心想要‘催梦草’不惜用他女儿交换只因那‘催梦草’正是炼制‘情人箭’必需之物!”

    贺君侠失色道:“呀!这个我还不知道还有呢?”

    展梦白道:“还有林软红本是跟随他之人却突然跑到塞外截劫唐家兄妹唉……其余的蛛丝马迹实在太多了一时间那里说得清起先我心里只是怀疑却不敢断定但那一句话却提醒了我使我豁然贯通恍然大悟!”

    贺君侠道:“什么话?”

    展梦白道:“解铃常是系铃人这??制出了‘情人箭’自然只有他才能解得了‘情人箭’之毒。”

    贺君侠额上已流下冷汗颤声道:“好阴毒的人他如此做法当真教人永远也猜不到是他还一心想要保护着他!”

    展梦白嘶声道:“但仔细想想他所救之人是否都是无关重要的人我爹爹……我爹爹他就故意不肯救了他……他只是藉此制造烟幕哪是要救人?只可怜江湖中却偏偏有些呆子竟要去保护着他!”

    贺君侠:“他……他就要来了展兄你切切……切切要小心些莫要惊慌莫要沉不住气……”

    展梦白恨声道:“这个我省得今日……”

    突听院外有人大笑道:“展兄弟你竟醉得这么厉害么?到此时还蹲在地上划圈子?

    当真兴致高的好。”

    展梦白一惊转身回只见唐豹已大笑而入转目笑道:“好极好极醉了一地看来今日喜酒都喝不成了。”一把拉住展梦白手臂:“幸好展兄弟你还站得住外面的宾客还等着你哩?”

    此人笑声爽朗与他弟妹俱大不相同。

    展梦白强笑道:“小弟本就要出去了。”

    唐豹道:“还等什么走吧!贺兄还走得动么?”

    展梦白与贺君侠使了个眼色贺君侠笑道:“小弟在这里照顾这些酒醉之人少时便出去。”

    唐豹大笑道:“妙极妙极连喜酒都等不及喝就醉倒了……”拉着展梦白手臂大步走了出去!

    ※※※

    宽广辽阔的大厅中匆匆搭成的长棚里早已宾客满堂若想在这拥挤的人群中寻人当真有如大海捞针一般!

    许多威镇一方的武林豪客到了这里才忽然觉自身的渺小只因在这里显赫的名字实在太多了!

    唐门当代掌门人‘搜魂手’唐迪满身吉服周旋在宾客间见到贺客盈门心里不觉踌躇满志。

    但女方的家长当代的神医秦瘦翁却始终未曾露面不如有多少人都在引颈而望要看一看这能解‘情人箭’之毒的名医究竟是何风采?

    要知这时江湖群众都已被‘情人箭’吓得心惊胆颤见过‘情人箭’之毒的人虽然害怕还倒好些。

    那些未曾眼见‘情人箭’之毒的人捕风捉影听来些传说更是将‘情人箭’说得玄之又玄此番他们虽被唐迪具帖相邀本还不敢出来只因帖上还有那‘神医’秦瘦翁的名子众人心想纵然中毒还有人解救再加上也实在闷得慌了这才连袂而来否则唐府又怎会有这般盛况?

    是以这‘神医’秦瘦翁实是群豪心目中最最关心之人怎奈时过中午还是见不到秦瘦翁的影子。

    这时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不知是谁指点着道:“看那边随着铁豹子前来的便是唐府未来的娇客展梦白了!”

    又有人道:“展梦白?哎呀此人声名近日在江湖中当真响亮的很只是闻得此人喜恶无常好事坏事都干!”

    于是就有人笑道:“兄弟这个你又不知道了展梦白当真是条汉子那些坏事都是别人栽赃的。”

    耳语在人群中流传目光却都望在展梦白身上。

    展梦白之目光却在寻找着秦瘦翁闻得秦瘦翁还未到来连花轿都还未台至他心头不禁有些失望。

    但是他心里还是充满了紧张随时都等着出手一击。

    ※※※

    唐豹将他拉到唐迪身前匆匆未了个礼便立刻又将他拉走去引见四下群豪显然他颇为这未来妹夫自豪。

    展梦白周旋在人群中面上虽带笑容暗地却是心事重重别人恭维他的言语他一句都未曾听入耳里。

    忽然问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掌铁爪般抓住他手腕展梦白一惊之下身不由主被那人拖了出去。

    走了几步他方自现此人竟是杜云天群豪虽然还想与展梦白说话但又有谁敢拦阻‘离弦箭’?

    杜云天面沉如水将展梦白拉入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下游目瞧了他半晌冷冷道:“是否你要成亲了?”

    展梦白苦笑道:“这个……”

    杜云天道:“你要成亲便不管鹃儿了么?”

    展梦白想起杜鹃此刻的下落不明黯然垂不语。

    杜云天道:“鹃儿为了找你乘夜偷走出来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却要成婚了你岂非是个畜牲?”

    展梦白双眉一轩微生怒意但转念想到自己实是有负于她不禁长叹道:“谁说在下就要成婚了?”

    杜云天呆了一呆道:“但那唐……”

    展梦白缓缓道:“展某永生也不会和唐姑娘成亲的?”

    杜云天凝目瞧了他两眼心中虽然奇怪但知道这少年一诺千金说出的话死了也不会娈更。

    他说不与唐凤成亲便是刀斧加身也休想逼他兴唐凤成亲的一念至此杜云天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忽然自袖中抽出一张纸笺道:“拿去!”

    展梦白接过一看只见纸笺上写着:“温州项家庄项明夫妻三月十二日夜险遭恶人围攻而死嘉兴钱塘赵长虹之妻五月中险遭逼奸……”

    下面一连串写的俱是人命。时日以及所遇的危急之情展梦白看了半晌不禁大奇道:“这是什么?”

    杜云天道:“这些人都是被你救了性命他日你若用得着他们时只要吩咐一声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展梦白目注纸笺道:“但……但这些人我连面都未曾见过前辈莫非弄错了么?”

    台起头来杜云天却已走了。

    他呆呆地愕了半晌方自恍然大悟忖道:“杜老前辈想必是以我之名救了这些性命……”

    突听那边一阵骚动几个人并肩而立拍掌大呼道:“新娘子快出来羞答答为何来?”

    几个人同时张口同时闭口叫得声音本已颇为响亮忽然间另外几个人也随掌声呼喊起来。

    刹时间只听大厅中人人都在喊道:“新娘子快出来羞答答为何来……”反来覆去掌声不断原来这些人久候新娘不至已在起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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