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梦白大喜道:“自然……但……”

    他忽然想起金山寺中的蒲团蒲团中的??密是万万耽误不得的但却又舍不得放过这场精采的比斗!

    蓝大先生道:“莫非你有什么急事等不得么?”

    展梦白长叹一声道:“正是。”

    蓝大先生道:“什么事这般紧急?”

    展梦白道:“在下要……要……办之事前辈日后便会知道的。”

    他究竟是少年心性想到铁驼的赌约便不愿当着铁驼将此事说出来。

    蓝大先生目光一转似乎已看出他必有为难之处突然笑道:“你若有事便快去吧反正这次绝不如上次的精采了。”

    展梦白沉吟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在金山寺恭候两位事完才来但前辈切莫忘了下面还有……”

    蓝大先生笑道:“只管放心老夫忘不了的。”

    展梦白道:“在下这就去了。”

    铁驼笑骂道:“去吧去吧老夫知道你必定有些事瞒着我连蓝老儿都是那付鬼鬼祟祟的样子。”

    蓝大先生哈哈一笑道:“好精明的老儿。”

    展梦白讪讪地陪笑了两句终于转身别过。

    蓝大先生忽又唤住了他展梦白驻足回身蓝大先生道:“老夫险些忘了问你那黄衫老儿究竟是谁?”

    展梦白微微一笑道:“帝王谷主!”

    蓝大先生默然半晌摇头笑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好小兄弟你快去吧金山寺不见不散了。”

    展梦白应声而去只听铁驼遥遥呼道:“他若被我伤了便去不成了。”

    ※※※

    展梦白这一番上下积石山时间不过仅只短短数日但经历之事却是头绪纷繁千娈万化。

    他一面下山心中却不禁感慨丛生暗暗忖道:“此番我等去了金山寺不知又是何光景是否能因此而完全揭破情人箭的秘密?”他越想心越乱情越急恨不得一步便跨到金山寺去!

    但金山寺却远在千里之外路途迢迢也不知要走多久?这一路上可能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他心中暗暗盘算:“我本就是个多事好事之人若是赶路而去我纵然不去寻人生事只怕别人也要来寻我。”

    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条妙计:“我不如雇辆大车坐在车里将车??关得严严的一路绝不下车那么我便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我眼不见为净自然也就无事了!”

    他想的得意脚步更快转目望去已至山麓到了他上山时纵马之地他脚步便不自自主地放缓了下来。

    那匹马确是千里龙驹展梦白直到此刻还未忘记。

    他巡逡半晌只听山坳后竟真的隐隐传出了马嘶大喜之下飞身掠去只见山坳隐处果然有匹马在俯嚼草!

    怪的是这匹马彷佛也还记得展梦白竟低嘶着奔了过来只见它仰扬蹄虽在荒山数日但仍然神骏的很。

    展梦白心下大喜奔过去拍着马鬃笑道:“马儿马儿想不到也真的在这里等着我……这匹马彷佛也因得人称赞而高兴的很不住以马去擦展梦白的肩头显得十分亲热的样子。一人一马盘桓了半晌展梦白终于飞身上鞍拍着马鬃道:“走吧!”健马长嘶一声放蹄飞奔而出。

    马行如龙不到顿饭功夫便已奔行在原野上。

    展梦白又不禁皱眉忖道:“这匹马儿来了我怎能坐到车厢里若叫这马来拉车儿我也万万舍不得的!”

    想来想去他又想出条妙计:“我不如将这匹马托给城里的镖局或马行请他们为我送到金山寺去多多给他们些银子……”

    想到这里他突然暗道一声:“苦也!”立时呆在那里。

    原来他在炼魂潭中更换衣衫之时早已将累赘的银子全都抛入潭水里此刻身上已是分文俱无。

    他既不会偷也不会抢纵然打消雇车托马的念头也不能一路饿着饿到千里外的金山寺去。

    这最不成问题的问题此刻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他暗叹忖道:“闻道有些当??什么都当若是马也能当就大妙了否则……唉我当真不忍将它卖去。”

    那匹马虽然善解人意却也猜不到马上人的心意正打算着要将它当了奔行在原野上越跑越欢已依稀可跟城廓的影子。

    ※※※

    展梦白纵马入城只见这城镇依山临水民丰物阜竟彷佛是个大镇街上行人往来也已有不少关内旅人。

    他心中虽然忧虑重重腹中更早已饥饿难耐但身子坐在马背上腰肢仍然坐得笔挺。

    街上行人见他人品俊朗英姿飒爽跨下也显见是匹千里良驹都不禁多瞧他几眼有些人更不住暗暗称??。

    展梦白却下禁在暗中苦笑:“这满街行人又有谁知道我只是腰无分文的空心大佬宫?”

    此刻正值午饭时分两旁店??俱都摆出了菜饭围桌而食虽然是些粗茶淡饭但在展梦白眼中已味比珍馐。

    再加上酒楼菜馆中传出的阵阵香气更引人垂涎三尺。

    展梦白更不禁暗暗苦笑:“怎地人愈穷时饿得愈快我平时纵然三数日不食也未曾饿得这般厉害。”

    他想来想去只有将马暂时典当了雇车东行但他人地生疏甚至连这城地名都不知道那里寻得着典当之地只得寻了几根草标插在辔头上。但这‘卖马’两字他口中却再也吆喝不出牵着马在街上走了几转肚子越的饿了别人怎知他是在卖马自也无人前来问津。

    只见街东有家酒楼建??得甚是高大生意也甚为兴隆酒楼前放着几具马槽正有十几匹马在低头嚼草。

    展梦白暗暗忖道:“我纵然满街吆喝‘卖马’也未见能寻得个买主看这酒楼气派不小进出的总有几个识货的人。”

    一念至此当下牵着马走了过去那酒楼店伙早已陪笑迎了出来打着蓝青官话道:

    “客官请进马交给小的就成了!”

    展梦白只有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店伙笑道:“客官嫌下面不乾净楼上还有雅座。”

    展梦白面颊一红嗫嚅道:“在下只是到此来卖马的。”

    那店伙‘哦’了一声转身就走面上笑容早已不见了。

    展梦白暗暗叹息。只听得酒楼上猜拳谈笑之声甚是喧嚷那十几匹低头嚼草的马鞍辔未卸有的马鞍旁还斜挂着兵刃显见此刻在楼头饮酒的必定是路过此地的江湖豪客展梦白本待呼唤几声‘卖马’但心念转处又生怕遇着熟人左右为难间正待走了。

    突听楼梯一阵声响有人高呼道:“卖马的在那里?”

    原来那店伙贪得银两已将楼下有人卖马在楼上说开来了。

    展梦白转望去只见两个满面酒意的锦衣汉子已大步冲了出来自己并不认得当下心头一定停下脚步。

    那锦衣大汉上下瞧了他几眼道:“卖马的就是你么?”此人身躯高大声如洪钟彷佛是个外家高手。

    展梦白嗫嚅着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在下。”

    另一人身躯枯瘦颀长却望也不望他一眼目光只管上下打量着马瞧了半晌方自缓缓道:“不错是匹好马。”

    此人不但身躯枯瘦说话也有气无力看来竟似比展梦白饿得还要厉害但衣衫却穿得像是个花花公子。

    那锦衣大汉哈哈一笑道:“大哥说是好马想必定是好马了喂你这匹马要卖多少银子?”

    展梦白那里会做生意只是暗中寻思道:“我出的价钱若是贱了他们必定不会让我赎回……”

    思忖之间当下缓缓伸出了五根手指。

    锦衣大汉道:“五十……”

    突觉衣袖被扯了一下当下住口不语那颀长汉子却连眼皮也不抬缓缓道:“五两么也还罢了。”

    展梦白本待出价五百两未了他这付神情不觉心里有气突然大声道:“不多不少一千两!”

    锦衣大汉吓了一跳大声道:“什么!你要多少?”要知那时物价低贱五两银子已可买匹瘦马了。

    展梦白道:“一千两还不是卖断的只是暂时押在你处三个月内我便将银子来赎回。”

    锦衣大汉瞧了他半晌摇头大笑道:“这人只怕是穷疯了大哥莫理他上楼吃酒去吧!”

    颀长汉子却站着动也不动缓缓道:“算五十两吧!”

    展梦白道:“五十两连马尾都买不去。”

    颀长汉子突地眼皮一抬冷冷笑道:“若是不卖便送了给我吧!”

    展梦白只觉他目光竟是出奇地锐利心头暗暗一凛口中却大笑道:“送给你为何送给你?”

    他委实不愿再寻事了方待牵马而行。

    那知那汉子却一把扳住马鞍冷笑道:“二弟你我好生生在吃酒这??却偏偏要来消遣咱们怎能随意放他走了?”

    锦衣大汉沉吟半晌突地大声道:“不错那有要卖一千两银子的马这??显见是要消遣咱们呔站住莫走!”

    展梦白霍然回身道:“你要怎样?”

    锦衣大汉道:“给你五十两银子留下马来!”

    展梦白双眉微皱缓缓伸出紧握马??的手掌道:“你若扳得开我手掌拿得走马??这匹马就白送给你了。”

    锦衣大汉哈哈笑道:“敢情这??是来考较咱们来了好说出来的话泼出来的水你莫要后悔了。”

    展梦白冷冷道:“若扳不开又当怎地?”

    锦衣大汉大喝道:“若扳不开咱们当众给你叩头!”

    果然箭步窜了过去伸出巨灵般双掌去扳展梦白拳头。

    他素负大力之名、心想这还不是手到擒来那知他纵然用尽平生之力却也难扳得开展梦白一根手指。

    瞧热闹的人早已四下围了过来见到文质彬彬的展梦白犹自气定神闲行若无事这山神般的大汉却已扳得面红耳赤都不禁在暗中嗤笑那颀长汉子枯瘦的面容却已不禁娈得苍白。

    突听锦衣大汉厉喝道:“去吧!”飞起一足直??展梦白胸膛那知展梦白却似早已料到有此一着左手一抄便托着了他足踝。

    锦衣大汉双目圆睁嘶声道:“你……你……我兴你拚了!”分开双手向展梦白迎面抓了过去。

    展梦白手掌轻轻一抬他足踝低叱道:“去吧!”

    那锦衣大汉果然立足不稳翻身跌倒。

    旁边不禁有人笑道:“这??倒听话的很!”

    话声未了那颀长汉子已自袖子掏出一柄摺扇迎风展了开来绕过马腹缓缓走向展梦白身前。

    此刻酒楼上已有人探下望那大汉也已翻身罐起颀长汉子冷冷瞧着展梦白道:

    “朋友你已惹下祸了!”

    展梦白仰天狂笑道:“展某平生最最不怕的便是惹祸!”

    颀长汉子冷笑道:“你莫先说大话可知道我是谁么?”手腕突地一反将扇面展在展梦白面前。

    只见那紫绢的扇面上竟绣着只金鹰凸睛健羽神采奕奕当真绣得栩栩如生看来端的似乎有些来历。

    那知展梦白平生却最不吃这套了口中怒喝道:“管你是谁?”右掌仍持马??左掌闪电般去擒对方手腕。

    那颀长汉子手掌一沉摺扇便已划向展梦白腕脉左掌五指虚捏急地抓向展梦白手背!

    ※※※

    他出手如风使的竟是正宗擒拿缠丝手。

    展梦白心头一动:“好快的擒拿手!”敌忾之心大生随手抛开了马??‘石破天惊’一举击出。

    他只当对方武功不弱是以这一拳已用了七成功力!

    那颀长汉子拗步进身双手缠丝再擒展梦白腕脉但他擒拿手法虽快内力却差得太远。

    只见他掌缘还未触及拳锋身子已被震得飞跌了出去。

    展梦白反倒不禁呆了一呆那大汉又待冲来突听楼头一声大喝三条人影飞鸟般急坠而下!

    锦衣大汉拊掌大笑道:“好了好了你这??还逃得了?”

    展梦白跟这三条人影身法劲急轻功不弱立时大生戒备之心双掌护胸微退三步。

    那知这三人身形落地后竟齐地向他抱拳施礼。

    展梦白又自不禁为之一怔凝目望去不禁展颜笑道:“原来是贤昆忡到了!”原来这三人竟是‘捞山三雁’贺氏兄弟。

    锦衣大汉看得呆了呐呐道:“你……你倒认得他?”

    ‘穿云雁’贺君雄朗声笑道:“怎会不认得。”

    那颀长汉子已被震得喉头甜但口中犹自冷笑道:“想不到‘唠山三雁’竟然认得马贩子!”

    ‘冲霄雁’贺君杰也不动气知道他见到自己兄弟竟不出拳助他是以心头气恼当下微微笑道:“金大哥且莫拿话损我兄弟先得问问他是谁呀!”

    锦衣大汉怒道:“管他是谁你兄弟将我兄弟寻将出来也不该瞧着咱们兄弟被他欺负!”

    ‘银雁’贺君侠大笑道:“但此人却与别人大大不同!”

    锦衣大汉道:“有何不同?我看他眉毛也未曾生在眼睛下面鼻子好端端的也只有一个!”

    贺君侠朗声一笑缓缓道:“此人便是展梦白!”

    锦衣大汉突地‘哎呀’一声倒退了三步呆呆怔在地上目定口呆地凝注着展梦白。

    那颀长汉子也彷佛怔住了过了半晌两人突然齐地抢步过来推金山倒玉柱翻身拜倒。

    ※※※

    展梦白反倒慌了手脚惶声道:“两位……两位这算什么?”手掌虽伸出却又不知先托那个才好。

    锦衣大汉拜了三拜方自翻身跃起又自瞧了展梦白半晌摇头笑道:“我虽不认得他却也怪不得我。”

    贺君侠失笑道:“阁下说的话总教人难懂的很。”

    锦衣大汉两眼一瞪道:“有何难懂?我只当展梦白英雄盖世气象必定十分威武又有谁知道他竟是如此斯文模样?”

    贺君侠大笑道:“难道凡是英雄便该生得与你一样不成?”

    贺君侠微笑接道:“你还罢了怎地连金鹰今日都看走了眼面对当世的英雄却当作是马贩子?”

    那颀长汉子赧然一笑展梦白沉吟道:“金鹰?”

    贺君侠笑道:“冀北金鹰捕中之星。”

    展梦白恍然笑道:“难怪这名字那般熟悉原来阁下竟是江湖传言的当代神捕金鹰金捕头在下失礼了!”

    他口中说话心中却不禁暗暗忖道:“难怪此人言语便捷目光锐利神情气度也特别的很原来他竟是江湖名捕神情自然与一般武林豪杰大是不同他那迅快的擒拿手法对付武林高手虽然不敌但用来捉贼拿盗却也已足足有余是以才能在六扇门中大享盛名。”

    思忖之间金鹰早已收起了摺扇躬身笑道:“贱名何足挂齿何况小可早已退出了‘六扇门’展大侠再以‘捕头’两字呼唤岂非愧煞小可其实若非贺大哥们坚邀小可本已不敢在江湖走动的。”

    展梦白笑道:“金兄太谦了。”

    贺君雄正色道:“金兄所说确非虚言是小弟们为了一心想要探访出‘情人箭’的真象方自坚邀这一代名捕再次出山的。”

    展梦白扬眉笑道:“久闻金兄神目快手昔年在黄河之北做案的宵小从无一人逃过金兄神目。”

    他当头一揖接道:“此番我等有了金兄相助实乃大幸。”

    金鹰慌忙还礼那锦衣大汉却已嚷道:“我弟兄性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为你做些事算得了什么!”

    展梦白呆了一呆大奇忖道:“我何曾救过他们性命?”

    金鹰却已叹道:“小可当年在‘六扇’门中的确结仇太多那日在张家口若非展大侠前来小可死不足惜却连我等兄弟都连累了只可惜展大侠有如天际神龙倏忽来去那日我兄弟虽被展大侠救了却连展大侠面目都未曾见到幸好今日得见侠颜否则当真要遗憾终生了?”

    展梦白恍然忖道:“是了这想必又是别人在暗中为我做的侠义之事。”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只见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长衫人哄散了四下看热闹的人群抱拳道:“各位何妨楼上叙阔。”

    他面目神情虽似蒙人但汉家言语却说的甚是流利。

    贺君雄大笑道:“我见了展兄太过欢喜竟将别的事都忘怀了。”

    他又为展梦白引见那长衫人乃是当地的豪杰富绅‘边外盂尝’富仲平展梦白听了这名字便知此人颇为好客便也与他十分亲近那富忡平听了‘展梦白’三字却似十分惊喜敬慕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到了楼上重新摆开酒菜展梦白一面大嚼一面忍不住问道:“杭州别后多日未闻消息三位怎会来到这里?”

    贺君雄叹道:“那日……唉那日我兄弟气愤之下自愧有心无力便带着身受重伤的‘铁枪’杨成连夜离开了杭州。”

    展梦白念及那日之事心中不禁生出了满腔悲愤缓缓放下了筷子再也无法举箸了。

    ※※※

    只听贺君雄接道:“杨兄被‘出鞘刀’掌力震伤伤势颇重十多日后方自渐渐痊愈但心中总是悲愤难平。”

    ‘我兄弟不断劝他他口中唯唯应了双眉却皱得更紧终日书空咄咄我兄弟也不禁暗中为他悲伤。’‘那知有一日他却突然不告而别也未留下任何言语只是在桌上昼了柄长枪但笔力深厚却又不似他昼的。’‘我兄弟知道寻找不着在江湖中实也心灰意冷正待回家安分守己地去过两年不再与人争胜了。’展梦白不禁暗叹忖道:“唠山三雁本是新崛起的豪杰却已有退隐之意难怪别的成名英豪大多洗手不出了!”

    只听贺君维接道:“那知我兄弟在途中却偏偏又遇着了那‘塞上大侠’乐朝阳与武当后起一代高手中最负盛名的痴云生。”

    ‘他两人行色匆匆满面风麈但意气却十分兴奋正方自雁荡北返见了我等便要我兄弟也为武林尽份心力共同掘’情人箭‘的秘密追查元凶又说他两人行踪所至已有了不少成绩。’展梦白黯然叹道:“久闻‘武当痴云生’高风亮节剑法如神如此侠义只恨我却偏偏见不着他。”

    贺君维微微一笑接道:“我三弟被他两人义气所动先答应了我弟兄自也不致逃避!”

    ‘于是乐大侠便令我等远来西北连络英豪遇着此等追查探访之事我兄弟自也忘不了这位神捕金鹰。’贺君杰接口笑道:“西北侠踪我兄弟本自生疏的很若不是金兄与黄兄相助怎能结交如许多边外豪杰!”

    金鹰谦笑道:“这可全是我这黄二弟之功!”

    锦衣大汉大笑道:“我的功就我的功你们敬我一杯算了!”

    展梦白突地恍然笑道:“在下远在江南时便听得冀北有位黄金虎家资百万仗义疏财莫非便是兄台?”

    锦衣大汉举杯大笑道:“俺本叫黄虎只恨那班多事之徒偏偏要在俺名字上加个‘金’字。”

    那富仲平却笑道:“兄台本就多金自该加上个‘金’字的!”

    众人相与大笑间贺氏昆仲又问起了展梦白的行踪。

    展梦白也无法细叙自己这许多件惊心动魄奇诡曲折的事故只将自己要换马雇车之事说了。

    黄虎大笑道:“这还不容易么!只是展兄的确奇怪的很放着千里驹不坐却偏偏要闷在车里?”

    展梦白苦笑道:“在下此举实有苦衷……”当下将自己不愿多事只求快些赶到金山之意说了。

    黄虎拊掌大笑道:“不错不错江湖甚多不平事展兄若一路管到金山只怕三年也到不了。”

    金肛微笑道:“这是富兄的地头此事……”

    富仲平连忙接口笑道:“此事自应在下效劳。”

    ※※※

    黄虎道:“展兄要一路闷在车里这辆车子里你便该布置得精采些才是休要闷煞了展兄。”

    富仲平笑道:“这个在下省得不知展大侠何时启程?”

    展梦白叹道:“在下心急如火自然越快越好。”。富仲平笑道:“如此说来各位少待在下这就去了!”匆匆下楼而去。

    展梦白了却件心事长长松了口气又不禁皱眉道:“在下还有匹坐骑不知贺兄可否差人送至金山?”

    贺君侠笑道:“这更容易了我兄弟西北之事已大致办妥正要去江南一行还怕带不回那匹马么?”

    展梦白长身而起抱拳道:“在下先谢了。”

    贺君侠笑道:“从未见到展兄如此谢人想来展兄对这匹马必定心爱的很在下更要小心些了。”

    黄虎大笑道:“如此说来由俺来骑便是小弟别的不行自出娘胎便爱骑马对马万万错不了的。”

    众人谈笑纵饮间那富仲平又匆匆赶回抱拳笑道:“幸不辱命车马已在赶备展大侠明日清晨便可动身了。”

    展梦白微微皱眉:“明日清晨……”

    贺君侠笑道:“展兄又何争这半日功夫你我多日不见正该痛饮终宵明日展兄在车上再去睡觉。”

    展梦白朗笑道:“在下正也有多日未曾痛饮了……但明日清晨在下若已大醉各位却该送小弟上车才是。”

    贺君侠笑道:“那时只怕小弟也早就醉了。”

    富仲平道:“各位放心到时总有人送展大侠上车使是。”

    这些意气纵横的少年英雄此刻快聚一堂果然尽兴纵饮了起来酒到杯乾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

    酒助豪情性更浓却为这同德城留下段韵事直到多年后还有人以此事作赌赌他们六人是否真的在半日间饮下了十四??陈年美酒??????晨雾凄迷。

    一辆半旧的乌蓬大直冲破晨雾冲出了同德城。

    赶车的青衣布袄半闭着眼须已全都白了但驾车驭马却是孰练已极彷佛睡着时都能将车马赶的安安稳稳。

    其实他当真有大半生都活在这赶车的车座上他手里捏着??绳就正如蓝大先生掌中握椎那般孰练。

    而这辆乌蓬大车外貌看来虽然陈旧但车蓬中的陈设却可称得上是江湖罕见今世少有!

    车行了将近六个时辰车中的展梦白方自悠悠醒来。

    他只觉??乾舌燥头痛欲裂连眼睛一时都睁不开来只记得昨晚的最后一‘杯’彷佛是以铜盆喝下去的。

    但此刻他听得辚辚车声便觉放心得很知道自己已上了车了方自哑然失笑间突觉嘴唇一凉鼻端扑来一阵香气。

    他又不禁吃了一惊张开眼来却骇然觉一张美丽的少女面容正望着他痴痴地憨笑。

    展梦白目光一转见到车厢中只有这少女和自己对卧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挣扎坐起道:“姑娘你……你怎会在这里?”

    那少女一身轻红衣衫手里捧着只碧玉茶盏却不答他的话只是娇笑道:“相公酒醉初醒请喝杯茶解酒。”

    展梦白定了定神转目四望只见这车厢中都??着厚厚的锦褥绣被就彷佛女子闺中的绣床一般。书桌边有具小小??台??台畔又有具碧沙食橱然后是一只暖壶一叠新的衣衫一方棋坪一具弦琴三只朱红的酒葫芦还有幅小小的山水昼挂在竹篮葫芦间。

    放眼望去这车厢中当真是琳琅满目再无半分空隙。

    展梦白不看还罢这一看更是又惊又奇又是感激。

    想不到那黄虎的一句话竟教富忡平费了这么大劲。

    目光转处突又现??台上还压着张字柬取来一看上面以工笔小楷端端正正的写着:“敬奉红粉香车聊解展大侠旅途寂寥!”

    下面的署名自然是:“同德富忡平百拜。”

    看过这张字柬展梦白才算恍然大悟不禁暗暗苦笑忖道:“原来这女子也是为了‘解我寂寥’而来的。”

    他心中亦不知是好气抑或是好笑呆呆地寻思半晌也不知该如何打这女子回转当下抱拳叹道:“姑娘……”

    那少女始终痴痴地瞧着他此刻抿嘴一笑垂道:“贱妾小名萍儿相公只管唤我萍儿就是了。”

    展梦白苦笑道:“萍……萍儿姑娘……”他实是无话可说忽然转身大呼道:“赶车的停停车好么?”

    车行果然放缓了些但却未停住那老头子自气窗外探入头来道:“什……什么事呀?”

    展梦白道:“这位姑娘……”

    那赶车的老头子指了指耳朵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清展梦白只得大声道:“这位姑娘!”

    那知这老头子却又摇了摇手道:“富大……富大爷吩……吩咐老头子…………只管赶车不管别的。”

    话未说完便已缩回头去。

    展梦白更是哭笑不得见到这老人又是结巴又是半聋知道与他说也说不清的不禁又呆住了。

    那萍儿却以一双指尖染了玫瑰花色的纤手送过茶来展梦白只得接过萍儿道:“相公酒醉方醒萍儿为相公松松骨好么?”

    展梦白道:“不必。”

    萍儿转了转那双明媚的眼皮又自轻轻笑道:“常言道以酒解酒最好相公可要萍儿斟杯酒来?”

    展梦白道:“不必!”

    萍儿歪着粉颈眼波四转笑道:“相公可要萍儿为相公奏一曲还是要萍儿陪相公下盘棋?”

    展梦白道:“不必不必!”

    萍儿轻轻皱起了眉面上突然泛起胭脂般的红雾垂道:“相公可要……可要……”咬了咬牙住口不语。

    展梦白赶紧大声道:“不必!不必!”

    萍儿霍然抬起了头低颦着眉幽幽道:“相公什么都不要要萍儿为相公做什么呢?”

    展梦白还未答话却见她目中竟已流出了泪珠双肩耸动仿佛心里甚是悲痛不禁大奇道:“你哭什么?”

    萍儿啜泣道:“相公为何不要萍儿侍候?”

    展梦白苦笑道:“你为何定要侍候我?”

    萍儿垂道:“女人天生便是侍候男人的相公不要萍儿侍候萍儿心里自然就难受的很。”

    展梦白听得这种言论倒不觉呆了一呆方自苦叹道:“萍儿姑娘你……你还是回去吧!”

    萍儿身子一震突然放声痛哭起来展梦白遇着痛哭的少女实在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劝她?

    只见她哭了半晌抽泣着道:“相公嫌萍儿生得丑么?”

    展梦白苦笑道:“你那里生得丑。”

    萍儿道:“相公可是嫌萍儿身子不乾净萍儿虽然出身在……在那里但身子直到今天还是乾净的!”

    话未说完脸又红了。

    展梦白又呆了一呆寻思半晌方自正色道:“这就是了你本是乾乾净净的身子为何不乾乾净净地回去他日遇着个知心之人好生结为夫妻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话到这里他想好的词虽已说完了但却自觉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情理兼顾萍儿绝无理由不听的。

    那知他说完了话萍儿却哭得更伤心了翻身伏在锦褥上痛哭着道:“不不我死也不走!”

    展梦白怔了半晌缓缓道:“你不走只有我走了!”

    萍儿突然翻身坐起瞪大了眼睛瞪着展梦白大声道:“相公若走了萍儿立时就死在这里!”

    展梦白又是惊奇又是气恼亦自大声道:“我与你素昧平生今日才见既非旧交又无情感你为何定要跟着我?”

    萍儿道:“富大爷花银子将萍儿买来为的就是要萍儿一辈子跟着相公一辈子服侍相公!”

    展梦白道:“但……但……我不要也不行么?从今日起你便是自由之身了这本是可喜可贺之事我先贺你一杯。”

    他想尽办法来说那知萍儿却根本不听他这套反而又痛哭起来道:“我若走了日后还有脸见人么?”

    展梦白道:“为何无颜见人了?你还了自由之身正正当当的做人昔日你那些朋友都该无颜见你才是。”

    萍儿摇头道:“相公你错了。”

    展梦白忍不住气道:“明明是你错怎会是我错了?”

    萍儿流泪道:“别人若知道相公将我赶走一定会笑死我了我只有……只有此刻就死在相公面前。”

    展梦白惊道:“你怎能死在这里?”

    萍儿破涕一笑道:“相公不忍教萍儿死萍儿就留在这里了!”接起展梦白的茶杯竟转身又去倒茶了。

    展梦白怔在那里暗中叫苦:“这些烟花少女的心念当真教常人听了哭笑不得早知如此我宁可饿着肚子走了!”

    他虽能纵横江湖此刻却一筹莫展呆坐了半晌方自叹道:“你既不愿回去我便将你带到镇江。”

    萍儿颔道:“好。”

    展梦白沉着脸道:“但到了镇江你却要自己走了!”

    萍儿道:“好!”

    展梦白道:“你莫要只管口中说好耳里也要听清楚了!”

    萍儿娇笑道:“相公只要教萍儿留下什么都好!”

    展梦白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突听外面那赶车的老头子在吃吃地偷笑展梦白又好气又好笑。

    他只当这老儿真的半聋那知这老儿耳朵却尖的很!

    但这年老成精的老头子赶起车来却当真无愧有数十年的经验这一路上车马几乎未曾停过。

    只因他坐着赶车时也一样能回复疲劳这种数十年来经验积成的工夫确非常人能及。

    车上有美酒有腊味也有绝不变味的硬面饽饽。

    过着??镇那老头子还下车添些新鲜果蔬但车子却绝不在??镇中多所停留更从未打尖投店。

    展梦白也咬定牙关不到深夜不至旷野绝不下车。

    萍儿在车上自是千依百顺言笑承欢展梦白虽不及乱但在这一段行程中却也享尽了温柔。

    虽然有时他听到车外的马蹄奔腾声剑匣击鞍声也不禁暗暗猜测这纵马而过的骑士是什么人?

    又有时他饮了两杯闷酒顿觉胸中积郁无可??恨不能纵身而出寻两件人间不平事来?????

    但是他却终于都忍住了。

    他只是静坐练功卧读诗书有时听萍儿清奏一曲有时与萍儿对奕一盘有时隔窗与那老儿扯些闲话。

    他渐渐觉这老儿见闻的渊博也渐渐觉了萍儿的天真他再也想不到这竟是如此一段奇异的行程。

    但这段多采多姿的奇异行程却终于给束了。

    ※※※

    车到镇江!

    展梦白精神大振热血奔腾萍儿却垂下了头道:“相公已到了么?”

    展梦白含笑点头。

    萍儿道:“相公要将萍儿安置在那里?”

    展梦白一呆道:“我……我不是早已与你说好了么!”

    萍儿轻轻点了点头垂道:“那么萍儿就此走了。”擦了擦眼泪又道:“萍儿的衣服也可带走么?”

    展梦白道:“还有橱里的银子。”

    萍儿又点了点头一面拭泪一面收拾那老头子也在外面长吁短叹又道:“萍儿姑娘快些收拾吧反正要走的还不如快走的好你在这里虽然人地生疏却也未见会饿死的!”

    展梦白只作没有听到也不去看她却喃喃叹道:“我辈江湖中人生死连自己都难预料实在无法照顾别人。”

    萍儿流着泪道:“萍儿知道!”

    那老头子又道:“萍儿姑娘你听见没有展公子虽是个大侠客也无法照顾你的还是快些收拾快些走吧!”

    他此刻说话流流利利一点也不结巴了。

    展梦白还是似乎没有听到……其实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得萍儿在轻轻地哭!

    又听得那老头子道:“萍儿姑娘还哭什么世上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又不止你一个展公子怎能全都照应到。”

    萍儿道:“萍儿没有哭……”抽抽泣泣擦了擦鼻子打了个小小的包袱轻轻道:

    “相公萍儿走了!”

    展梦白眼看着篮子道:“多多珍重了!”

    萍儿轻轻点了点头缓缓移动着身子悄悄地拭泪轻轻的道:“萍儿自己会想法子活下去的相公莫要挂念……”

    展梦白突然大喝一声:“慢走!”霍然转过身子。

    萍儿颤声道:“相……公你……”

    展梦白乾‘咳’一声道:“你若受得住苦便可到我家去我家还有几亩薄田足可养你……”

    他话未说完萍儿已抛了包袱轻呼着扑到他身上双肩耸动也不知究竟是哭是笑?

    展梦白也只觉双目红喉头痒却听那老头子在外哈哈笑道:“我早知展公子不是硬心人不会抛下你的!”

    笑声虽是得意但却有些酸酸的哽咽味道。

    展梦白笑骂道:“你莫得意要罚你送她到杭州!”

    那老头子笑道:“我这老头子反正也不想赶车了又是孤寡一个送萍儿姑娘去了也在公子家吃碗闲饭吧?”

    展梦白自然应了说了住处地址交待了言语便道:“你们去吧我就在此下车寻船渡江了!”

    萍儿已将他那柄黑铁古剑擦得乾乾净净套进了富仲平为他准备的一只绿鲨鱼皮镶着珠宝的华丽剑鞘。

    展梦白佩起了剑忍不住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黯然叹道:“我此番一去只怕再也……”突地掀开车??一跃下车生怕儿女情长令得英雄气短。

    只听得萍儿颤声道:“相公多……多保重了!”

    展梦白急奔了一程才敢回头。

    只见车马还停在那里萍儿还在向??外凝睇!

    于是他再次回身再次急奔心中又酸又甜又苦也不知是何滋味唯有暗叹忖道:

    “好没来由我怎地又惹起这场情债却又叫我如何了断?”

    古往今来英雄又有几人不为情苦?

    ※※※

    金山孤立江天水云间依然如故。

    金山寺大雄宝殿中香云缭绕新接‘金山寺’方丈之位的铁骨大师合掌肃立在缭绕的香云里。

    神机大师身着灰白僧衫足踏多耳麻鞋掌中拄着根九银??杖竟似乎有远行的模样。

    大殿中除了他两人外只有个小沙弥恭立在身侧手托木盘盘上放的是一只黄布包袱随着铁骨、神机两人在神案前拜了三拜!

    四下一片静寂只有宽大的僧袍擦在蒲团上沙沙作响使这庄严的佛殿气氛更见沉重。

    突听三声钟鸣划破了沉重的静寂。

    钟声余韵中铁骨大师缓缓立起肃然上香口中喃喃默祷:“望我佛慈悲助弟子等寻回本寺之宝!”

    然后他缓缓转身将那黄布包袱双手捧到神机大师面前缓缓道:“师弟此去要多珍重了!”

    神机大师双手接过包袱肃然无语。

    突见一个少年僧人飞步而来台十躬身道:“启禀师傅师叔寺门外有位檀樾相公求见。”

    铁骨大师面色一沉道:“为师早已吩咐过你今日金山寺庙门不开你难道不会对那位相公说么?”

    少年僧人躬身道:“弟子已说过了只是……”

    语声未了只听他身后已有人接口道:“只是在下自己会越墙而入!”身形一闪自少年僧人身后跃上石阶!

    铁骨、神机面色齐变转目望去齐地脱口道:“原来是展相公!”

    这越墙而入的人正是心急如火的展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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