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黑石绣云就已在等着了。

    她既不知道楚留香为何要约她在这里相见更想不到自己会在亲姐姐的坟墓前和个陌生的男人有约会。

    但她却还是来了还没有吃晚饭她的心就已飞到了这里。刚提起筷子就恨不得曰将饭扒光。

    然后她就站在门口等天黑下来左等天也不黑右等天也不黑她常听人说到了秋天就会黑得早些。

    可是今天天黑得为什么特别慢?

    幸好这地方很荒凉终日瞧不见人影所以她一个人在这里痴痴的等。无论等多久都不怕被人瞧见。

    望着自己姐姐的坟她心里本该酸、苦才是但现在只要一想起楚留香她心里就觉得甜甜的把别的事全都忘了。

    脚还有些疼她已将楚留香替她包扎的那块丝巾悄悄藏在怀里。悄悄换了双新绣花鞋。

    姐姐刚死了没几天她就穿上新的绣花鞋了她自已也觉得自已很不对却又实在忍不住不穿。

    她将这双新绣花鞋脱下来好几次最后还是穿了出来;总觉得楚留香的一双眼睛总是在看着她的脚。

    她觉得自己一穿上这双新鞋子脚就显得特别好看。

    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大。

    她却觉得身子在热热得要命。

    “他为什么还不来?会不会不来了?”

    她咬着嘴唇望着刚升起的新月。

    “月亮升到树这么高的时候他若还不来我绝不再等。”

    可是月亮早已爬过了树梢她还是在等。

    她一面痴痴的等一面悄悄的恨。

    “他就算来了我也绝不睬他。”

    可是瞧见楚留香身影她就什么都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她飞也似的迎了上去。

    楚留香终于来了还带来了许多人。

    石绣云则跑出两步又停下脚。

    楚留香正在对着她微笑笑得那么温柔。

    “可是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来呢?”石绣云咬了咬牙扭头就走。

    她希望楚留香追上来但却偏偏听不到脚步声她忍不住放缓了步想回头去却又怕被人家笑。她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又有些着急有些质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听身旁有人在笑楚留香不知何时已追上来了正带着笑踞着她笑得那么可爱又那么可恨像是已看透了她心事。

    石绣云的脸红了。楚留香没有追上来的时候她想停下来楚留香追上来她的脚步就又加快了低着头从楚留香面前冲了过去。

    但楚留香却拉住了她柔声道:“你要到哪里去?”

    石绣云咬着下唇跺着脚道:“放手让我走你既然不愿意见我为何又来缠着我?”

    楚留香道:“谁说我不愿意见你?”

    石绣云道:“那么就算我不愿意见你好了让我走吧。”

    楚留香道“你既然不愿意见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

    石绣云的脸更红眼圈儿也红了跺着脚道:“不错我是想见你明知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你所以就带这么多人来你多有本事到处都有女孩子等你。”

    楚留香笑了道:“其实我也不想带他们来的但有件事却非要他们帮忙不可。”

    石绣云忍不使问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我要他们将这座坟墓挖开来瞧。”

    石绣云明了起来道:“你……疯了为什么要挖我姐姐的坟。”

    楚留香道:“这不是你姐姐的坟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一定是座空坟。”

    石绣云叹声道:“谁说的?我明明看到他们把棺材埋下去……”

    楚留香道:“他们虽然将棺材埋了下去但棺材里绝不会有人。”

    他轻轻地抚着石绣云的手柔声道:“我绝不会骗你否则我就不会约你到这里来了只要你肯等一等就会知道我说的话不假。”

    弊材里果然没有人只装着几块砖头。

    冷夜荒坟秋风瑟瑟冷清的星光照着一座被撩开的新坟一口潜藏的棺材棺材里却只有几块砖头……

    死人到哪里去了?难道她已复活?

    石绣云全身都在抖终于忍不住嘶声大叫起来。

    “我姐姐到哪里去了?我姐姐怎会变成了砖头?”

    凄厉的呼声带起了回音宛如鬼哭又宛如鬼笑四下坟中的冤鬼都似乎一起溶入了黑暗中在向她嘲弄。

    就连久走江湖的丐帮弟子心里都不禁泛起了一阵寒意。

    楚留香轻轻搂着石绣云的肩头道:“你没有看到他们将你姐姐的尸身放入棺材?”

    石绣云道:“我看到的我亲眼看到的。”

    楚留香道:“钉棺材的时候呢?”

    石绣云想了想道;“钉棺材的时候我不在……我本来也不愿意离开可是二婶见我悲哀过度一定要我回房去。”

    楚留香道:“是你二叔钉的?”

    石绣云道:“嗯。”

    楚留香邀“现在他的人呢?”

    石绣云道:“姐落葬后第二天二叔就到省城去了。”

    楚留香道:“去作什么?”

    石绣云道:“去替薛家庄采办年货。”

    采办年货自然是件很肥的差使。

    楚留香眼睛亮了。道:“薛家庄的年货是不是每年都由他采购?”

    石绣云道:“往年都不是。”

    楚留香嘴角露出一丝难溯的笑容道“往年都不是今年这差使却忽然落到他头上了……有趣有趣这件事的确有趣得很。”

    他忽又问道:“这差使是不是薛二公子派给他的?”

    石绣云道:“不错就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更认为姐姐是被他害死的他为了赎罪所以才将这差使派给二叔。”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他只怕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一……”

    石绣云道:“是什么?”

    楚留香叹道:“这件事复杂得很现在我们就算对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石绣云流泪道;“我也不想明白我只要知道我姐姐的尸身到哪里去了?”

    楚留香沉吟了半晌道:“若是我猜的不错不出三天我就可以将她的尸身带回给你。”

    石绣云道:“你……你知道她的体在哪里?”

    楚留香道:“到目前为止我还只不过是猜测而已并不能确定。”

    石绣云道:“她尸身难道是被人盗走的?”

    楚留香道:“是。”

    石绣云道:“是谁盗走了她的体为的是什么?她又没有什么珠宝陪葬之物那人把她的体盗走又有什么用?”

    楚留香柔声道:“现在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多问我答应你三天之内一定把所有的事都对你说清楚。”

    楚留香回到“掷杯山庄”的时候天已快亮了。

    左轻侯虽然早已睡下但听到楚留香回来立刻就穿着衣裳赶到他房里见面就抓着他的手道:“兄弟整天都见不到你的人影可真快把我急死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可探出什么消息?”

    楚留香笑了笑先不回答他这句话却反问道:“丁二侠呢?”

    左轻侯道:“丁老二本来一直在逼着我简直逼着我要疯。但今天晚上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又忽然跑了连话都没有说看情形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样。”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兄弟不是我幸灾乐祸但我们真愿望他们家里出些事莫要再到这里来相逼。”

    楚留香道:“姑娘呢?”

    左轻候道:“她倒真听你的话整天都将自己关在屋里没有出去。”

    楚留香道:“她本来就是个乖孩子。”

    左轻侯道:“可是……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究竟该怎么办?丁家那边也不能者是这样拖下去。”

    他紧紧拉着楚留香的手道:“兄弟你可千万要替我想个法子。”

    楚留香道:“法子总有的但二哥现在却不能着急也许不出三天什么都可以解决了……”

    三天三天……这三天内难道会有什么奇迹出现不成?

    左轻侯还待再问楚留香却居然已睡着了。

    楚留香醒时就听说有两个人在外面等着他。

    一个丐帮的弟子左二爷已请他在客厅里喝茶还有一个人却不肯说出自己的来意而且一直等在大门外不肯进来。

    楚留香皱了皱眉道:“这人长得什么样子?”

    回话的人左升是左二爷的亲信自然也是个很精明干练的人他想了想才笑着道:“这人长得倒也很平常但形迹却很可疑而且不说实话。”

    楚留香道;“哦?”

    左升道:“他说是自远道赶来的但小人看他身上却很干净一点也没有风尘之色骑来的那匹马也不像是走过远路的。”

    楚留香道:“你看他像不像练家子?”

    左升道:“他走路很轻快动作也很敏捷看来虽有几分功夫但却绝不像是江湖人小人敢担保他这辈子绝没有走出松江府百里。”

    楚留香笑了笑道:“难怪二爷总是说你能干就凭你这双眼睛。江湖中已很少有人能赶得上你。”

    左升赶紧躬身道:“这还不都是二爷和香帅你老人家的教诲。”

    楚留香道:“二爷呢?”

    “二爷吃了张老先生两帖宁神药到午时才歇下现在还没醒。”

    楚留香道:“大姑娘呢?”

    左升道:“姑娘看来气色倒很好而且也吃得下东西了就是不让人到她屋里去整天关着房门在屋子里。”

    他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香帅总该知道始娘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从来不愿关在屋子里这件事……这件事的确有点邪门。”

    楚留香沉吟着道:“烦你去通报姑娘就说我明天一定有好消息告诉她叫她莫要着急。”

    左升道:“你老人家现在是不是要先到客厅去见见那位丐帮的小兄弟?”

    楚留香道:“好。”

    小秃子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正在那里东张西望看到楚留香立刻就迎上前来请安然后就笑道“香帅昨天盼咐我们办的事今天已经有些眉目了。”

    楚留香笑道:“你们办事倒真快。”

    小秃子道:“昨天香帅一交代下来大哥立刻就叫全城的弟兄四下打断最近有没有说北方话的两生人在城里落脚今天上午就有了消息。”

    楚留香微微笑着等他说下去。

    小秃子道:“最近到松江府来的北方人一共十一个其中六个是从张家口来的皮货商年纪已有四五十了当然不会是香帅要找的。”

    楚留香道:“嗯。”

    小秃子道:“还有四个人是京城来的武师有两位年纪很轻但我们已去盘过他的底四个人中没有一个姓叶的。”

    楚留香笑道:“还有两个人呢?”

    小秃子道:“那两人是对夫妻两人年纪都很轻也都很好看据说是京城什么大官的公子带着新婚媳妇到江南来游赏顺便也来尝尝松江府芦鱼但就连那客栈的店小二都知道他在说谎。”

    小秃子道:“因为他们说来游山玩水的却整天关在屋子里不也出来更从来也没有吃过一条鲜鱼两人穿的衣服虽然狠华贵但气派却很小出手也不大方一点也不像有钱的阔少爷。”

    他笑了笑俏声道:“听那店小二哥说有一天他无意中见这位大少爷居然替他老婆洗脚他老婆嫌水太热一脚将整盆洗脚水全都踢在这位大少爷身上这大少爷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楚留香眼睛亮了道:“她姓什?”

    小秃子道:“他在柜台上说的名字是李明生但名字可以改的。”

    “不错名字可以用假的。这两人住在哪家客栈?”

    小秃子道:“就在东城门口那家福盛老店。”

    楚留香道:“好你先到那里等我我随后就来?”

    河畔的柳树下系着一匹白马。一个青衣人正站在树下眼睛盯着“掷杯山庄”的大门。

    楚留香并不认得他他却认得楚留香。

    楚留香问他;“有何贵干?”

    这青衣人只道:“主人有很要紧的事要见香帅一面。”

    楚留香问他:“你家主人是谁?”

    这青衣人赔笑道:“是香帅的故交香帅一见面就知道了现在他正在前面相候特命小人来这里相请。”

    楚留香问他:“你家主人为何不来?又为何不让你说出他的姓名?”

    这青衣人却什么话都不肯说了只是弯着腰赔着笑但却显然是假笑不怀好意的笑。

    楚留香也笑了凝注着他悠然道:“你什么都不肯说怎知我会跟你去呢?”

    青衣人赔笑道:“香帅若是不去岂非就永远不知道我家主人是谁了那么香帅多少总会觉得有些遗憾?”

    楚留香大笑道:“照呀你家主人倒真是算准了我的短处我若不去见他一面只怕真的要连觉都睡不着了。”

    青衣人笑道:“我家主人早说过天下绝没有楚香帅不敢见的人也绝没有楚香帅不敢去的地方。”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解开了系在树上的马鞍用衣袖拭净了鞍上的尘土躬身赔笑道:“香帅请。”

    楚留香道:“我骑马你呢?”

    青衣人笑道:“已经用不着我了这匹马自然会带香帅去的。”

    这青衣人的确模透了楚留香的脾气越危险越诡秘的事楚留香往往会觉得越有趣。

    有时他纵然明知前面是陷阱也会忍不住往上跳的。

    楚留香骑着马骑过小桥还隐隐可以听到那青衣人的笑声传来

    笑声中带着三分谗媚却带着七分诡意。

    他的主人究竟是谁莫非就是那刺客组织的领?

    楚留香觉得很兴奋就像是小时候和小孩子捉迷藏时的心情一样充满了新奇的紧张和刺激。

    马走得很平稳也很快显然是久经训练的良驹。

    楚留香并没有挽纽。他居然随随便便的就将自己的命运托给这匹马了而且居然一点也不着急。

    这匹久经训练的良驹竟背着香率漫无目的驰去马越走越快两边的树木飞也似的倒退回去。

    楚留香索性闭上了眼睛。

    他张开眼睛时会看到什么呢?

    约他的人也许并不是那神秘的刺客也许并不是他的仇敌而是他的朋友他有很多朋友都喜欢开玩笑的。

    何况还有许多女孩子许多美丽的女孩子……

    他忽然想起一个姓蔡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细细的腰还有两个很深的酒涡有一次在衣柜里躲了大半天连饭都没有吃饿得几乎腿都软了为的是要等他回来吓他一跳。

    焚留香忍不住笑了。

    他只希望白己张开眼睛时会看到她们其中一个。

    其实他也并不是个很喜欢做梦的人只不过遇着的事越危险他越喜欢去想一些有趣的事。

    他不喜欢紧张虑害怕……

    他知道这些事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马奔行了很久骤然停了下来。

    蹄声骤额只剩下微风在耳畔轻轻吹动天地间仿佛很安静——他还是没有张开眼睛。

    一个人正向他走过来。

    这人走在落叶上脚步虽仍是十分轻微除了楚留香之外世上怕很少有人能听得到。

    这人还远在十步外楚留香就觉得有一股可怕的剑气迫人眉睫但是他反而笑微笑道:“原来是你我实在没有想到会是你。”

    在楚留香面前的人居然竟是薛衣人。

    秋风卷起了满地黄叶。薛衣人正标枪般肃立在飞舞的黄叶中穿着身雪白的衣裳白得耀眼;他身后背着柄乌鞘长剑背剑的方式任何人都想得到他如此背剑只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剑拔出来。

    现在剑还未出拔剑气却已出鞘。

    他的眼睛里竟有股可怕的剑气。只因他的剑就是他的人他的人已和他的剑融为一体。

    他静静的望着楚留香冷冷道:“你早就该想到是我的。”

    楚留香道:“不错我早该想到你的连左升都已看出你那位使者并非远道而来薛家庄的人到了左家自然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

    薛衣人道:“决战在即我不愿他再和左家的人生事。”

    楚留香道:“但他在我前面为何还不肯说出来意呢?”

    薛衣人道:“只因他怕你不敢来”

    楚留香道:“不敢来?我为何不敢来?有朋友约我我无论如何都会赶来的。”

    薛衣人瞪着他一字字道:“你不敢来只因为你已不是我的朋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昨天还是你的朋友怎么今天就不是了?”

    薛衣人道:“我本来确想交你这个朋友所以才诺你入剑室谁知你……”

    他面上忽然泛起一阵青气一字字道:“谁知你根本不配做朋友。”

    “你……你难道认为我偷了你的剑?”

    薛衣人冷笑道:“只因我带你去过一次所以你才轻车熟路否则你怎能得手?”

    楚留香几乎将鼻子都摸红了苦笑道:“如此说来你的剑真的被窃了?”

    薛衣人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垂下头凝着自己身上的白衫缓缓说道:“这件衣服还是我二十年前做的我直到今天才穿上它因为直到今天我才遇见一个该杀的人值得我杀的人。”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第一天我到你家过两天你的剑就被人偷了这也难怪你要疑心是我偷的可是你若杀了我就永远不会知道谁是那真正偷剑的贱人了。”

    薛衣人道:“不是你是谁?难道我还会故意陷害你?我若要杀你根本就用不着编造任何理由。”

    楚留香道:“你自然不必陷害我但却有人想陷害我他偷了你的剑就为了要你杀我你难道还从未听说过‘借刀杀人’之计?”

    薛衣人道:“谁会以此来陷害你?”

    楚留香苦笑道:“老实说想陷害我的人可真不少我昨天还挨了别人冷剑……”

    薛衣人皱眉道:“你受了伤?”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受伤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为何要说谎。”

    薛衣人道:“是谁伤了你?”

    楚留香道:“就是我要找的刺客。”

    薛衣人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道:“伤在何处?”

    楚留香道;“背后。”

    薛衣人冷笑道:“有人在你背后出手堂堂的楚香帅竟会不知道?”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当我觉时已躲不开了。”

    薛衣人道:“阁下若是时常被人暗算能活到现在倒真不容易。”

    楚留香笑了笑道:“在下被人暗算的次数虽不少但负伤倒是生平第一遭。”

    薛衣人道:“他的剑很快?”

    楚留香叹道:“快极了在下生平还未遇到过这么快的的。”

    薛衣人沉吟了半晌道:“听说你和石观音、‘水母’阴姬、帅一帆这些人都交过手。”

    楚留香说道:“不错石观音出手诡秘帅一帆剑气已入门‘水母’阴姬内力之深厚更是骇人听闻但论出手之抉却还是都比不上此人。”

    薛衣人脸上似已升起了种兴奋的红光道:“这人竟有如此快的剑我也想会会他。”

    楚留香又笑了笑笑容有些神秘缓缓道:“他既已到了这里庄主迟早总会见着他的。”

    薛衣人道:“你难道想说盗剑的人就是他?是他想借我的手杀你?”

    楚留香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但要给我几天时间我可以保证一定能将真相探查出来”

    薛衣人沉默了很久冷冷道:“你受了伤实在是你的运气……”

    他忽然掠上马背急驰而去。

    楚留香默然半晌道:“李明生当真的就是叶盛兰那才真是我的运气。”

    埃盛老店是个很旧式的客栈屋子己很陈旧李明生“夫妇”就住在最后面的一个小跨院里。

    楚留香现他们住的屋子不但门关着连窗子也是紧紧关着的虽然是白天他们却还是躲在房里睡大觉。

    这两人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楚留香问道:“他们没有出去?”

    小秃子道:“没有出去从昨天晚上起这里一直都有人守着的。”

    楚留香目光一转忽然大声道:“李兄怎会到这里来了就住在这里么?”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走过去用力拍着门唤道:“开门。”

    房子伫立刻“悉悉索索”响起阵穿衣服的声音过了很久才听到一个人懒洋洋的道:“是谁?你找错门了吧?”

    楚留香道:“是我张老三李兄难道连老朋友的声音都听不出了么?”

    又过了半晌那房门才“呀”的开了一线一个面色苍白。头凌乱的少年人探出半个身子来上上下下瞧了楚留香一眼皱眉道:“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楚留香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那少年面色变了变身子立刻缩了回去但他还没有将门关上楚留香的腿已插入进去轻轻推门就被推开了。

    那少年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怒道:“你这人有毛病么想干什么?”

    楚留香微笑道:“我想干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

    屋里还有个套间门没有关好楚留香一眼扫过已现床上躺着个人用绵被蒙着头却露出一只眼睛来偷偷的瞪床下强着双红绣鞋旁边的椅子上还换着几件粉红缎子的衣裙。

    那少年面上更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抢着想去把这扇门关上但是楚留香身一闪已挡住了他的去路笑道:“既已找着了你们再躲又有何用?”

    那少年颤声道:“你……你可是曹家派来的?”

    楚留香皱了皱眉道:“曹家?”

    那少年突然“唉”地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小人该死只求大爷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床上那女子忽然跳了起来长得果然狠年轻很妖娆却很泼辣。

    身上只穿着件很薄的亵衣几乎完全是透明的连大腿都露了出来但她却完全不瞥冲到楚留香面前两手叉着腰大声道:“你的然是曹家派来的那就更好了你不妨回去告诉曹老头就说我已跟定了小谢再也不会回去受他那种活罪我虽然带了他一匣饰出来但那也是他给我的再说我一个黄花闺女跟了他好几年拿他几文臭钱又有什么不应该你说……你说。有什么不应该?”

    她说话就像爆蚕豆似的别人简直插不上嘴。

    楚留香怔往了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他现在已知道自己找错了人这少年并不是叶盛兰而是“小谢”这少女更不是他想像中的那人。

    看来她只不过是“曹家”的逃妻看上了“小谢”就卷了细软和小谢双双私奔到这里来。

    他们知道曹老头不肯就此罢休自然躲着不敢见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随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你们若真的想好好过日子就该想法拢些正当事做怎么能整天关起门来睡觉。”

    小谢的脸红了顿道“是是是小人一定听大爷的盼咐从此好好做人。”

    楚留香已走出了门却还不肯放心忽又回头来问道:“你们既是京城来的可知道一个叫叶盛兰的么?”

    小谢道:“叶盛兰?大爷说的可是大栅栏‘富员题’里那唱花旦的小叶?”

    楚留香的心已跳了起来却还是不动声色道:“我说的就是他。”

    小谢道:“我前几天还看到过他。”

    楚留香敢紧问道:“在那里?”

    小谢道:“他好像就住在前面那条‘青衣巷’是第几家门小人却没注意因为他好像有点鬼鬼祟祟的连人都不敢见。”

    他只顾说别人却忘了自已等他说完了话再抬起头来面前的人忽然不见了。

    楚留香又是兴奋又是好笑。

    他猜的果然不错叶盛兰果然就躲在这松江城却未想到叶盛兰是个唱戏曲。

    青衣巷是条很长的巷子最少有一百多户人家叶盛兰究竟住在谁家里?

    小秃子拍着胸膛说是用不着两个时辰他就能他找出来。

    这时天已快黑了。

    楚留香找了家馆子结结实实的大吃了一顿就去找石绣云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正事而非为了私情。

    他自己是否真心说的这句话呢?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石绣云的家是一栋很小的屋子显然最近才粉刷一新连那两扇木板门也是新油漆的。

    石绣云正在院子里赶鸡回笼。

    她穿件粗布衣服头也没有拢好赤着足穿着双木展正是“圈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虽然蓬头粗服看来却别有一种风情。

    楚留香在竹湾外悄悄的欣赏了半天才轻轻道:“石姑娘石绣云。”

    石绣云一惊抢着瞧见了他脸忽然飞红了起来话也不说扭头就走飞也似的赶了回去。

    跑回门口才摆了摆手好像是叫楚留香在外面等。

    楚留香只有等。

    等了半天石绣云才出来头已梳好了衣服也换过了。又穿起了那双水红色的绣鞋。

    楚留香笑了轻声道:“你这双鞋子好精致。”

    石绣云脸突然又飞红了起来。咬着嘴唇跺着脚道:“你要来为什么也不先说—声。”

    楚留香道:“本来想明天来的可是今天晚上我又非来不可。”

    石绣云垂着头弄着衣角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你二婶呢?”

    石绣云偷偷看了他一眼道:“她起得早现在已睡了。”

    楚留香道:“你能出来吗?”

    石绣云道:“这么晚了叫我出去干什么?”

    她呼吸似乎已有些急捉但声音已有些颤楚留香只觉心里一阵荡漾忍不住自竹篱间摄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好烫。

    石绣云急道:“快放手。被我二婶看到小心她打断你的腿。”

    楚留香笑嘻嘻道:“我不怕反正已经来了。”

    石绣云道:“你……!你……!你!你不是好人我偏不出去看你怎么样?”

    楚留香道:“你不出来我就不走。”

    石绣云眼睛瞧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真是我命里的魔星……”

    突听屋子里有人唤道:“绣云有人来吗你在跟谁说话。”

    石绣云紧张道:“没有人只不过是条野狗。”

    她又瞪了楚留香一眼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在他手上重重拧了一把恨恨道:“我一看到你就知道要倒霉了。”

    她一扭腰跑了出来楚留香望着她飞扬的丝心里只觉甜丝丝的就仿佛又回到遥远的少年时他和邻家的小女孩子偷偷约会晚上去湖畔捉鱼鱼儿虽始终没有捉到却捉回了无限甜笑。

    石绣云已走出了门。不肯过来。

    楚留香忍不住饼去抱住了她轻轻咬了她一口。

    石绣云娇道:“你—。—你干什么?”

    楚留香笑道:“你刚则不是说我是条野狗么?野狗本来就会咬人的。”

    石绣云唆着嘴唇道:“你不但是条野狗简直是条小疯狗。”

    楚留香忽然“汪”的一声张开了大嘴。

    石绣云娇笑着转身逃了出去楚留香就在后面追。

    天上星光闪烁天地问充满了温柔之意田里的稻子已熟了在晚风中起伏着像海浪。谁说生命是杯苦酒?

    石绣云已笑的没有力气了跑着跑着忽然倒在谷仓的草堆上不停的喘息着轻轻唤道:“救命呀有疯狗要咬人了。”

    楚留香“汪”的一声扑了过去抱起了她笑道:“你叫吧!没有人会来救你的我要先咬掉你的鼻子再咬掉你的耳朵再咬破你的嘴……”

    石绣云哼一声想去推他怎奈全身都已软哪有半分力气只有将头埋人他怀里求饶道“饶了我吧?下次我再也不敢……”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的嘴唇已被支住。

    在这刹那间她全身都崩溃了只觉一个人已在往下沉落坚实的大地似己变成温柔的湖水。

    她的人正在往湖心沉落……

    星光仿佛正在向他们眨着眼晚风却似在轻轻的笑连田里的稻子都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再看了。

    生命原来是如此美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留香忽然站了起来柔声通“时候已不早了我们走吧”

    石绣云软软的缩在草堆上吐气如丝道:“还要到哪里去?”

    楚留香道:“我要带你去看样东西你看到之后一定会很惊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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