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亮了。

    那四间舱房的门始终是关着既没有人走进去也没有人走出来更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胡铁花一直坐在楼梯口盯着这四扇门。

    他整个人都仿佛变得有些痴了有时会微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有时忽又会皱起眉喃喃自语:“会不会是她?……她看到了什么?”

    第一个走出门的是张三。

    在水上生活的人就好像是鱼一样活动的时候多休息的时候少所以起得总是比别人早。

    他看到胡铁花一个人坐要楼梯上也怔了怔瞬即笑道:“我还以为又不知道到哪里去偷酒喝了想不到你还这么清醒难得难得。”

    胡铁花道:“哼。”

    张三道:“但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什么怔?”

    胡铁花正一肚子气几乎又要叫了起来大声道:“你打起鼾来简直就像条死猪而我又不是聋子怎么受得了?”

    张三上上下下瞧了他两眼喃喃道“这人只怕是吃错药了……有些女人听不到我打鼾的声音还睡不着觉哩。”

    他手里提着脸盆现在就用脸盆作盾牌挡在面前仿佛生怕胡铁花忽然跳起来咬他一口似的。

    胡铁花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挡错地方了为什么不用脸盆挡着屁股?我对你的脸实在连一点兴趣也没有。”

    张三道:“你倒应该找样东西来把脸盖住才对你的脸简直比屁股还难看。”

    话未说完他已一溜烟逃了上去。

    跟着走出来的是楚留香。

    他看到胡铁花一个人坐在那里也觉得惊讶皱着眉打量了几眼才道:“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胡铁花本已经火大了这句话更无异火上加油脸拉得更长道:“你的脸好看?你真***是个小白脸。”

    楚留香反而笑了摇着头笑道:“看起来我刚好又做了你的出气筒却不知是谁又得罪了你还是张三?”

    胡铁花冷笑道:“我才犯不着为那条疯狗生气他反正是见人就咬的。”

    楚留香又上上下下瞧了他两眼沉声道:“昨天晚上莫非出了什么事?”

    胡铁花用力咬着嘴唇了好一会儿呆忽然拉着楚留香跑上甲板跑到船舱后目光不停的四下搜索像是生怕有人来偷听。

    胡铁花说话一向很少如此神秘的。

    楚留香不住又问道:“昨天晚上你究竟瞧见了什么事?”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什么也没有瞧见只不过瞧见了个鬼而已。”

    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倒真像是撞见了鬼。

    楚留香皱眉道:“鬼?什么鬼?”

    胡铁花道:“大头鬼女鬼……女大头鬼。”

    楚留香忍不住要摸鼻子了苦笑道:“你好像每隔两天要撞见一次女鬼看上你的女鬼倒真不少。”

    胡铁花道:“但这次我撞见的女鬼是谁你一辈子也猜不到。”

    楚留香沉吟着道:“那女鬼难道我也见过?”

    胡铁花道:“你当然见过而且还是很好的老朋友哩。”

    楚留香笑了笑道:“总不会是高亚男吧?”

    朝铁花道:“一点也不错就是高亚男。”

    楚留香反倒怔住了喃喃迟:“她怎会在这条船上?你会不会看错人?”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我会认错她?别的人也许我还会看错可是她……她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的。”

    楚留香沉吟着道:“她若真的在这条船上枯梅大师想必也在。”

    胡铁花道:“我想了很久也觉得这很有可能因为她们的船也沉了说不定也都被原随云救上来的。”

    楚留香道:“而且她们的目的也正和原公子一样。”

    胡铁花道:“那老怪物脾气一向奇怪所以才会整天关着房门不愿见人。”

    楚留香慢慢点了点头。

    胡铁花道:“原随云想必也看出她的毛病了所以才没有为我们引见。”

    楚留香忽然道:“她看到你说了什么话没有?”

    胡铁花道:“什么也没有说……不对只说了一句话。”

    楚留香道:“她说什么?”

    胡铁花的脸居然也有点红道:“她说母老虎配酒鬼倒真是天生的一对。”

    楚留香又怔了怔:“母老虎?母老虎是谁啊?”

    胡铁花苦笑道:“你看谁像母老虎谁就是母老虎了。”

    楚留香更惊讶道:“难道是金灵芝?”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其实她倒并不真的母老虎她温柔的时候你永远也想象不到。”

    楚留香盯着他道:“昨天晚上你难道跟她……做了什么事?”

    胡铁花叹道:“什么事也没有做就被高亚男撞见了。”

    楚留香笑摇头笑道:“你的本事倒真不小。”

    胡铁花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吃醋的。”

    楚留香笑道:“吃醋的只怕不是我是别人。”

    胡铁花眨着眼道:“你的意思是……她?”

    楚留香笑道:“那句话里的醋味你难道还嗅不出来?”

    胡铁花也开始摸鼻子了。

    楚留香道:“她还在吃你的醋就表示她还没有忘记你。”

    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也没有忘记她。”

    楚留香用眼角膘着她淡淡道:“她也正是个母老虎和你也正是天生的一对只不过……”

    他叹息着接着道:“一个男人同时见两个母老虎若是还能剩下几根骨头运气已经很不错了。”

    胡铁花咬着牙道:“好小子我找你商量你反倒想看我出洋相。”

    楚留香悠然道:“老实说我倒真想看看你这出戏怎么收场。”

    胡铁花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找她一次。”

    楚留香道:“找她干什么?”

    胡铁花道:“我去跟她解释解释。”

    楚留香道:“怎么样解释?”

    胡铁花也怔住了。

    楚留香道:“这种事越描越黑你越解释她越生气。”

    胡铁花点着头喃喃道:“不错女人本就不喜欢听真话的我骗人的本事又不如你……看来还是你替我去解释解释的好。”

    楚留香笑道:“这次我绝不会再去替你顶缸了。何况……枯梅大师现在一定还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们若去见她岂非正犯了她的忌。”

    他苦笑着接道:“你知道这位老太太我也是惹不起的。”

    胡铁花鼻子已摸红了叹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呢?”

    楚留香道:“我只问你你喜欢的究竟是谁?是金姑娘?还是高姑娘?”

    胡铁花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楚留香又好气又好笑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法子了。”

    胡铁花又拉住了他道:“你想不管可不行。”

    楚留香苦笑道:“我该怎么管法?我又不是你老子难道还能替你选老婆不成?”

    胡铁花苦着脸道:“你看这两人会对我怎么样?”

    楚留香失笑道:“你放心她们又不是真的母老虎绝不会吃了你的。”

    胡铁花道:“可是……可是她们一定不会理睬我了。”

    楚留香道:“现在当然不会理你但你若能沉得住气也不理她们她们迟早会来找你的。”

    他笑了笑接道:“这就是女人的脾气你只要摸着她们的脾气无论多凶的女人都很好对付的。”

    原随云正站在楼梯上。

    船舱里有阵阵语声传来声音模糊而不清一千万人里面绝不会有一个人能听得清这么轻微的人语声。

    但原随云却在听。

    他是否能听得清?

    楚留香果然没有猜错胡铁花也居然很有些自知之明。

    金灵芝非但没有睬他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仿佛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

    她有意无意间坐到白猎旁边的位子上而且居然还对他笑了笑。居然还笑得很甜。

    白猎的魂都已飞了。

    等胡铁花一走进来金灵芝居然向白猎嫣然笑道:“这螺蛳很不错要不要我挟一点给你尝尝呀?”

    当然要就算金灵芝挟块泥巴给他尝他也照样吞得下去。

    金灵芝真的挟了一个给他他几乎连壳都吞下肚。

    女人若要男人吃醋什么法子部用得出的——女人着想故意惹那个男人吃醋也就表示她在吃他的醋。

    这道理胡铁花很明白。

    所以他虽然也有一肚子火表面看来却连一点酸意都没有。

    金灵芝的戏再也唱不下去了。

    等白猎回敬她一块皮蛋的时候她忽然大声道:“你就算想替别人挟菜至少也得选双你自己没有用过的筷子你不嫌你自己赃别人都会嫌你脏的这规矩你难道不懂?”

    话未说完她已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白猎傻了一张脸变得比碟里的红槽鱼还红。

    胡铁花实在忍不住想笑就在这时突听甲板上传来一阵欢呼!

    鱼汛。

    大家都拥到船舷旁海水在清晨的阳光下看来就是一大块透明的翡翠鱼群自北至南银箭般自海水中穿过。

    船正好经过带着鱼汛的暖流。

    胡铁花已看得怔住喃喃道:“我一辈子里见过的鱼还没有今天一半多这些鱼难道部疯了么成群结党的干什么?”

    张三道:“搬家。”

    胡铁花更奇怪了道:“搬家?搬到哪里去?”

    张三笑了笑道:“刚说你有学问你又没学问了……鱼也和人一样怕冷的所以每当秋深冬至的时候就会乘着暖流游。”

    他接着又道:“这些鱼说不定已游了几千里路所以肉也变成特别结实鲜美海上的渔夫们往往终年都在等着这一次丰收。”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你对鱼懂得的的确不少只不过可惜却连一点人事也不懂。”

    原随云一直远远的站着面带着微笑此刻忽然道:“久闻张三先生快网捕鱼冠绝天下不知今日是否也能令大家一开眼界。”

    他自己虽然什么都不瞧不见却能将别人的快乐当做自己的快乐。”

    张三还在犹疑着已有人将渔网送了过来。

    捕鱼下网看来只不过是件很单调很简单的事一点学问也没有更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技巧。

    其中的巧妙也许只有鱼才能体会得到。

    这正如武功一样明明是同样的一招“拨草寻蛇”有些人使出来全无效果有些人使出来却能制人死命。

    那只因他们能把握住最恰当的时候最好的机会。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的所以要能把握住机会就得要有度。

    其中自然还要有点运气——无论做什么事都得要有点运气。

    但“运气”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个人若是每次都能将机会把握住他的“运气”一定永远都很好。

    船行已渐缓。

    船梢有人在呼喝:“落帆收篷……”

    船打横慢慢的停下。

    张三手里的渔网突然乌云般撒出。

    原随云笑道:“好快的网连人都未必能躲过何况鱼?”

    只听那风声他已可判断别人出手的度。

    张三的脚就像钉子般钉在甲板上全身都稳如泰山。

    他的眼睛闪着光一个本来很平凡的人现在却突然有了魅力有了光采就好像猛然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我真不懂为什么每次张三撒网的时候我就会觉得他可爱多了。”

    楚留香微笑道:“这就好像王琼一样。”

    胡铁花道:“王琼是谁?”

    楚留香道:“是多年前一位很有名的剑客但江湖中知道他这人的却不多。“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这人又脏、又懒、又穷而且还是残废所以从不愿见人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肯拔剑。”

    胡铁花道:“拔了剑又如何呢?”

    楚留香道:“只要剑一拔出他整个人就像突然变了变得生气勃勃神采奕奕那时绝不会有人再觉得他脏也忘了他是个残废。”

    胡铁花想了想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因为他这一生也许就是为了剑而活着他已将全部精神寄托在剑上剑就是他的生命。”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解释虽然不太好但意思已经很接近了。”

    这时张三的呼吸已渐渐开始急促手背上的青筋已一根根暴起脚底也出了磨擦的声音。

    已在收网。

    这一网的份量显然不轻。

    原随云笑道:“张三先生果然好手段第一网就已丰收。”

    胡铁花道:“来我帮你一手。”

    网离水“哗啦啦”一阵响飞上船“砰”的落在甲板上每个人都怔住。

    网中竟连一条鱼都没有。

    只有四个人女人。

    四个**裸的女人。

    四个健康、丰满、结实、充满野性诱惑力的女人。

    虽然还蜷曲在网中但这层薄薄的渔网非但未能将她们那健美的酮体遮掩反而更增加了几分诱惑。:

    船上每个男人的呼吸都急促——只有看不见的人是例外。

    原随云面带着微笑道:“却不知道一网打起的是什么鱼?”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是人鱼。”

    原随云也有些吃惊失声道:“人鱼想不到这世上真有人鱼。”

    楚留香道:“不是人鱼是鱼人——女人。”

    原随云道:“是死是活?”

    胡铁花道:“想必是活的世上绝没有这么好看的死人。”

    他嘴里说着话已想赶过去放开渔网却又突然停住。

    他忽然现金灵芝正远远的站在一边狠狠地瞪着他。

    大家心里虽然都想去但脚下却像生了根;若是旁边没有人大家只怕都已抢着去了但被几十双眼睛盯着那滋味并不很好受的。

    有的人甚至已连头都扭过去不好意思再看。

    楚留香笑了笑道:“原公子看来还是由你动手的好。”

    原随云微笑道:“不错在下是目中无色香帅却是心中无色请。”

    他虽然看不到但动作却绝不比楚留香慢。

    两人的手一抖渔网已松开。

    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扭过头的人也忍不住转回。

    初升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她们的皮肤看来就像是缎子。

    柔滑、细腻而且还闪着光。

    皮肤并不白已被日光晒成淡黄色看来却更有种奇特的扇动力足以扇起大多数男人心里的火焰。

    健康本也就是“美”的一种。

    何况她们的酮体几乎全无瑕疵腿修长结实胸膛丰美腰肢纤细每一处都似乎带着种原始的弹性也足以弹起男人的灵魂。

    原随云却叹了口气道:“是死的。”

    胡铁花道:“这样的女人若是死的我情愿将眼珠子挖出来。”

    原随云道:“但她们已没有呼吸。”

    胡铁花皱了皱眉又想过去了但金灵芝已忽然冲过来有意无意间挡在他前面弯下腰手按在她们的胸膛上。

    楚留香道:“如何?”

    金灵芝道:“的确已没有呼吸但心还在跳。”

    楚留香道:“还有救么?”

    胡铁花又忍不住道:“既然心还在跳当然还有救了。”

    金灵芝口头瞪着他大声道:“你知道她们是受了伤?还是得了病你救得了么?”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不说话了。

    张三一直怔在那里此刻才喃喃道:“我只奇怪她们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钻到鱼网里去的?我那一网撒下去时看到明明是鱼。”

    楚留香道:“这些问题慢慢再说都无妨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英万里道:“却不知香帅是否已看出她们的呼吸是为何停止的?”

    楚留香苦笑道:“呼吸己停止心却还在跳这情况以前我还未遇见过。”

    英万里沉吟着道:“也许……她们是在故意屏住了呼吸。”

    原随云淡淡道:“她们似乎并没有这种必要而且这四位姑娘绝不会有那么深的内功绝不可能将呼吸停顿这么匀。”

    英万里皱眉道:“若连病因都无法查出又如能救得她们?”

    原随云道:“能救她们的人也许只有一个。”

    胡铁花抢着道:“这人在哪里?”

    原随云道:“幸好就在船上。”

    胡铁花道:“是谁?”

    原随云道:“蓝太夫人。”

    胡铁花怔住了过了半晌才呐呐道:“却不知道这位蓝太夫人又是什么人?”

    其实他当然知道这位蓝大夫人就是枯梅大师。

    原随云道:“江左万氏医道精绝天下各位想必也曾听说过。”

    公孙劫余道:“但‘医中之神’蓝老前辈早已在多年前仙去而且听说他并没有传人。”

    原随云笑了笑道:“蓝氏医道一向传媳不传女这位蓝太夫人也是当今天下蓝氏医道唯一的传人只不过……”

    他叹了口气道:“却不知她老人家是否肯出手相救而已。”

    胡铁花忽然想起枯梅大师的医道也很高明忍不往脱口道:“我们大家一起去求她她老人家想必也不好意思拒绝的。”

    只听一人缓缓道:“这件事家师已知道就请各位将这四位姑娘带下去呢。”

    胡铁花的人又怔住。

    说此话的人正是高亚男。

    金灵芝瞟了她两眼又瞪了瞪胡铁花忽然转头去看大海。

    海天交界处仿佛又有一朵乌云飘了过来。

    这两排八间舱房大小都差不多陈设也差不多。

    但这间舱房却令人觉得特别冷。

    因为无论谁看到了枯梅大师都会不由自主从心里升起一般寒意。尤其是胡铁花他简直就没有勇气走进去。

    现在枯梅大师穿的虽然是俗家装束而且很华贵但那严峻的神情那冷厉的目光还是令人不敢逼视。

    她目光扫过胡铁花时胡铁花竟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哄。

    幸好那四位“人鱼”姑娘身上已覆盖着条被单用木板抬了进来躺在枯梅大师面前的地上。

    所以舱房里根本就站不下别的人了胡铁花正好乘机躲在门外却又舍不得马上溜走。

    高亚男虽然根本没有瞧他一眼但他却忍不住要去瞧她。

    何况舱房里还有四条神秘而又诱惑的美人鱼呢?

    她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海底真有龙官她们本是龙王的姬妾动了凡心被贬红尘?

    还是海上虚无缥缈间有个神秘的仙山琼岛她们本是岛上的仙女为了领略海水的清凉却不幸在戏水时候落入了凡人的网?

    只要是男人绝没有一个人会对这件事不觉得好奇的。

    胡铁花怎么舍得走?既不舍得走又不敢进去只有偷偷的在门缝里窃望。舱房里没有声音像是没有人敢说话。

    突然身后一人悄悄的道:“你对这件事倒真热心得很。”

    胡铁花用不着回头就知道是金灵芝。

    他只有苦笑道:“我本来就很热心。”

    金灵芝冷冷道:“网里的若是男人你只怕就没有这么热心了吧。”

    胡铁花忽然想起了楚留香的话:“只要摸着女人的脾气无论多凶的女人都很好对付的。”

    想到这句话胡铁花的腰立刻挺直也冷冷道:“你若将我看成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金灵芝咬着嘴唇呆了半晌忽然道:“今天晚上还是老时候老地方……”

    她根本不等胡铁花答应也不让他拒绝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已去了;等胡铁花回头时早已瞧不见她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没有女人冷冷清清;有了女人鸡犬不宁;这句话说得可真不差……”

    冷冰冰的舱房里唯一的温暖就是站在墙角的一位小泵娘。

    楚留香自从上次远远的见过她一次就始终没有忘记。

    她虽然垂着头眼角却也在偷偷的膘着楚留香但等到楚留香的目光接触到她时她的脸就红了头也垂得更低。楚留香只望她能再抬起头可惜枯梅大师已冷冷道:“男人都出去。”

    她说的话永远很简单而且从不解释原因她说的话就是命令。

    “砰”的门关上。门板几乎撞扁了胡铁花的鼻子。

    张三又在偷偷的笑悄悄道:“下次就算要偷看也不必站得这么近呀?鼻子被压扁岂非是得不偿失。”

    这两人似乎又要开始斗嘴了。

    楚留香立刻抢着道:“原公子此间距离那蝙蝠岛是否已很近了。”

    原随云沉吟着道:“只有这条船的舵手知道通向蝙蝠岛的海路。据他说至少还得要再过两天才能到得了。”

    楚留香道:“那么不知道这附近你是否知道有什么无名的岛屿?”

    原随云道:“这里正在海之中央附近只怕不会有什么岛屿。”

    楚留香道:“以原公子之推测那四位姑娘是从何处来的呢。”

    原随云道:“在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叹息了一声又道:“古老相传海上本多神秘之事有许多也正是人所无法解释的。”

    胡铁花也叹了口气道:“如此看来我们莫非又遇见鬼了而且又是女鬼。”

    张三说道:“她们若是女鬼就一定是冲着你来的。”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还未说话。

    舱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呼喊!

    呼声很短促很尖锐充满了惊惧恐怖之意。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英万里动容道:“这好像是方才到甲板上那位姑娘的声音。”

    原随云道:“不错。”

    他们两人的耳朵是绝不会听错的。

    但高亚男又怎会出这种呼声?她绝不是个随随便便就大呼小叫的女人连胡铁花都从未听过她的惊呼。

    这次她是为了什么?舱房里究竟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难道那四条人鱼真是海底的鬼魂?此来就是为了要向人素命?

    胡铁花第一个忍不住了用力拍门大声道:“什么事?快开门。”

    没有回应却传出了痛哭声。

    胡铁花脸色又变了道:“是高亚男在哭。”

    高亚男虽也不是好哭的女人但她的哭声胡铁花却是听过的。她为什么哭?舱房里还有别的人呢?

    胡铁花再也顾不得别的肩头用力一撞门已被撞开。

    他的人随着冲了进去。

    然后他整个人就仿佛突然被魔法定住呼吸也已停顿。

    每个人的呼吸都似已停顿。

    无论谁都无法想象这舱房里究竟生了什么事无论谁都无法描叙出此刻舱房中悲惨可怖的情况。

    而一一一

    到处都是血。倒卧在血伯中的赫然竟是枯梅大师。

    高亚男正伏在她身上痛哭。另一个少女早已吓得晕了过去所以才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人鱼”本是并排躺着现在已散开诱人的胸体已妞曲八条手臂都已折断。

    最可怕的是每个人的胸膛上都多了个洞。

    血洞!

    再看枯梅大师焦木般的手也已被鲜血染红。

    金灵芝突然扭转身奔了出去还未奔上甲板已忍不住吐了起来。

    原随云面色也变了喃喃道:“这里究竟生了什么事?血腥气怎么这么重?”

    没有人能回答这句话。

    这变化实在太惊人太可怕谁也无法想象。

    枯梅大师的武功当世已少敌手又怎会突然间惨死?

    是谁杀了她?

    原随云道:“蓝太夫人呢?难道已……”

    高亚男忽然拾起头瞪着他嘶声道:“是你害了她老人家一定是你!”

    原随云道:“我?”

    高亚男厉声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阴谋圈套。”

    她眼睛本来也很美此刻却已日哭泣而红而且充满了怨毒之色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可怕。

    只可惜原随云完全看不见。

    他神情还是平静竟连一个字都没有辩。

    难道他已默认高亚男咬着牙厉声道:“你赔命来吧!”

    这五个字还未说完她身形已跃起疯狂般扑了过来五指箕张如鹰爪抓向原随云的心脏。

    这一招诡秘狠辣触目惊心!

    江湖中人都知道华山派武功讲究的是清灵流动谁也想不到她竟也会使出如此辣的招式。

    这一招的路数和华山派其他的招式完全不同。

    “难道枯梅大师就是用这一招将人鱼们的心摘出来的?”

    高亚男显然也想将原随云的心摘出来?

    原随云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根本未感觉到这=招的可怕。

    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个瞎子和人交手总难免要吃些亏的高亚男非已恨极也不会用这种招式来对付一个瞎子。

    胡铁花忍不住的大喝道:“不可以等……”

    他下面的一个字还未说出高亚男已飞了出去。

    原随云的长袖只轻轻一弹她的人已飞了出去眼看已将撞上墙而且撞得还必定不轻。

    谁知她身子刚触及墙壁力道就突然消失轻轻的滑了下去。

    原随云这长袖一挥之力拿捏得简直已出神人化。而且动作之从容神情之潇洒更全不带半分烟火气。

    纵然是以“流云袖”名动天下的武当掌门也绝没有他这样的功力。

    高亚男身子滑下就没有再站起。

    她已晕了过去。、

    胡铁花脸色又变了一步窜了过去俯身探她的脉息。

    原随云淡淡道:“胡兄不必着急这位姑娘只不过是急痛攻心所以晕厥在下并未损伤她毫。”

    胡铁花霍然转身厉声道:“这究竟是不是你的阴谋?”

    原随云叹道“在下直到此刻为止还不知道这里生的是什么事?””

    胡铁花道:“但你方才为何要默认?”

    原随云道:“在下并未默认只不过是不愿辩驳而已。”

    胡铁花道:“为何不愿辩驳?”

    原随云淡淡一笑道:“男人若想和女人辩驳岂非是在自寻烦恼?”

    他对女人居然也了解得很深。

    女人若认为那件事是对的你就算有一万条道理也休想将她说服。

    胡铁花不说话了因为他也很了解这道理。

    墙角的少女已开始呻吟。

    楚留香拉起了她的两只手将一股内功送人了她心脉。

    她心跳渐渐加强了。

    然后她眼睛张开瞧见了楚留香;突然轻呼一声倒人了楚留香怀里一似乎要将整个人都埋在楚留香肮膛里。

    她身子不停的抖颤声道:“我怕……怕……”

    楚留香轻抚着她披肩的长柔声道:“不用怕可怕的事已过去了。”

    少女恨恨道:“但她们也休想活我师傅临死前已为自己报了仇……”

    原随云道:“哦?”

    少女道:“她们得手后立刻就想逃却未想到我师傅近年已练了摘心手。”

    原随云动容道:“摘心手?”

    少女道:“她老人家觉得江湖中恶人越来越多练这门武功正是专门为了对付恶人用的。”

    原随云沉吟着道:“据说这‘摘心手’乃是华山第四代掌门‘辣手仙子’华玉凤所创她晚年也自觉这种武功大毒辣所以严禁门下再练至今失传已久却不知令师是怎会得到其中心法?”

    少女似也自知说漏了嘴又不说话了。

    胡铁花却抢着道:“蓝太夫人本是华山枯梅大师的方外至交原公子难道没听说过?”

    胡铁花居然也会替人说谎了。

    只不过这谎话说的并不高明。

    枯梅大师从小出家孤僻冷峻连话都不愿和别人说有时甚至终日都不开口又怎会和远在江左的蓝太夫人交上了朋友。

    何况华山门规素来最严枯梅大师更是执法如山。铁面无私又怎会将本门不传之秘私下传授给别人?

    幸好原随云并没有追问下去。

    这位门第高华的武林世家子显然很少在江湖间走动所以对江湖中的事知道得并不多。

    他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缓缓道:“摘心手这种武功虽然稍失之于偏激狠辣但用来对付江湖中的不肖之徒却再好也没有了……那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她老人家若非练这种武功只怕就难免要让她们逃走了。”

    胡铁花道:“为什么?她老人家若用别的武功难道就杀不死她们?”

    楚留香道:“别的武功大半要以内力为根基才能挥威力那时她老人家全身骨骼已散怎能再提得起真力。”

    原随云道:“不错。”

    楚留香道:“摘心手却是种很特别的外门功夫拿的是种巧劲所以她老人家才能借着最后一股气将她们一举而毙。”

    原随云叹道:“香帅果然渊博果然名下无虚。”

    胡铁花道:“纵然如此她们还是逃不了的。”

    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冷笑道:“我们又不是死人难道还会眼看着她们逃走不成?”

    楚留香叹道:“话虽不惜可是她们身无寸缕四个**裸的女人突然冲出来又有谁会去拉她们?”

    他苦笑着又接着:“而且正如这位姑娘所说她们身上又滑又腻纵然去拉也未必拉得住。”

    胡铁花冷冷道:“不用拉也可以留住她们的。”

    楚留香道:“可是她们突然冲出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怎会骤下杀手;何况这舱房又不是只有一扇门。”

    舱房中果然有两扇门另一扇是通向邻室的也正e是高亚男她们住的地方此刻屋子里自然没有人。

    胡铁花只好闭上嘴了。

    楚留香道:“由此可见这件事从头到尾她们都已有了很周密的计划连故意**着身子也是她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原随云缓缓道:“她们故意钻入渔网被人捞起一开始用的就是惊人之举已令人莫测高深。再故意**着身子令人不敢逼视更不敢去动她们。”

    他叹了口气缓缓接着道:“这计划不但周密而且简直太荒唐、太离奇、太诡秘、太不可思议!”

    楚留香叹道:“这计划最巧妙的一处就是荒唐得令人不可思议所以她才能得手。”

    英万里突然道:“但其中有一点我却永远无法想得通。”

    楚留香道:“却不知是哪一点?”

    英万里道:“在下已看出她们并没有很深的内功又怎能屏住呼吸那么久?”

    楚留香正在沉吟着原随云突然道:“这一点在下或能解释。”

    英万里道:“请教。”

    原随云道:“据说海南东瀛一带岛屿上有些采珠的海女自幼就入海训练到了十几岁时已能在海底屏住呼吸很久;而且因为在海底活动最耗体力所以她们一个个俱都力大无穷。”

    英万里道:“如此说来这四人想必就是南海的采珠女了。”

    胡铁花跌足道:“原公子既然知道世上有这种人为何不早说?”

    原随云苦笑道:“这种事本非人所想象在下事先实在也未曾想到。”

    英万里道:“只不过附近并没有岛屿她们又是从哪里来的?”

    张三道:“她们又怎会知道蓝太夫人在这条船上怎知她老人家肯出手为她们医治?”

    原随云叹道:“这些问题也许只有她们自己才解释得了。”

    英万里叹息着道:“只可惜蓝大夫人没有留下她们的活口。”

    原随云沉吟着忽然又道:“却不知令师临死前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那少女道:“我……我不知道。”

    胡铁花皱眉道:“不知道?”

    那少女颞颥着道:“我一看到血就……就晕过去了。”

    楚自香道:“我想蓝太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因为她老人家想必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否则又怎会遭她们的毒手。”

    原随云叹了口气道:“她老人家已有数十年未在江湖中走动更不会和人结下冤仇那些人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的暗算她?为的是什么?”

    这也是这秘密的关键所在?

    动机!。

    没有动机谁也不会冒险杀人的。

    楚留香并没有回答这句话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无论如何这秘密总有揭穿的一日现在我只希望这些可怕的事以后永远莫要生了……”

    他永远也想不到要揭穿这些秘密所花的代价是多么惨重更不会想到以后这几天中所生的事比以前还要可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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