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毛头小子”的提醒,嫏儿认定,参加科举是个查清真相的最好的办法,她把这个主意告诉了方晏清。

    但这个想法马上就被方晏清否决了——自古从没有女子应考的道理,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皇武则天在位,也没有女子应考的先例。

    不过妙妙坚决支持了嫏儿——不是男子但装成男子也是一样。

    “那是欺君之罪!”方晏清已经忍受不了两个异想天开的女孩儿了。

    但妙妙毫不畏惧爷爷多年沉淀的威严。她一屁股坐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交替地提着腿,让椅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哀鸣声,笑呵呵地说:“生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又不是我们说了算,谁让那老皇帝不让女子参加科举考试了!这就叫做什么什么计谋什么什么梯子!”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嫏儿补充道。

    方晏清见这两个孩子一唱一和正热闹,暗叹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玩笑归玩笑,嫏儿明确表示铁了心要参加科举考试,进入朝廷。她意识到方晏清是个很有学问的老先生,便提出要拜他为师,妙妙深以为然,马上就跟嫏儿统一战线,一起纠缠方晏清。

    方晏清对此异想天开的想法表示强烈反对,扬言绝对不会收嫏儿为弟子,还借口说自己的书简孤本都已经赠送给了朋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两个孩子似乎正在兴头上,没有把任何借口放在心上。

    为了打消两个孩子的念头,方晏清给她们出了一个难题,美其名曰考验资质——把方丈和戒痴师父编的五十双草鞋带到华阴县去卖,而且声明,一天之内必须卖完。

    这明摆着欺负人,就算是方丈和戒痴师父两个人,一天也只能卖出十几双,更何况嫏儿还是个从没去过县城的小孩子。但嫏儿毫不犹豫地带上一口袋的草鞋,连拖带拽地出了寺院。妙妙跟爷爷理论了两句,很快跟着去了。

    方晏清默然站在寺院门口,注视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固执坚定,一个善良侠义,可惜这世道……

    慧明方丈瞧着山里低飞的鸟儿,长叹一声:“要变天了……”

    是的,天说变就变。早晨天还忽阴忽晴,不多久就阴透了。两个小姑娘走了半个时辰的路,都又热又累。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在街市的小角落里落了脚,摆好摊子。

    说来也巧,她们的草鞋摊子对面有个告示牌,上面新告示压着旧告示,一层层的。嫏儿好奇,凑过去看了看,觉得这些新帖的告示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正要走,却看见了一个刺眼的“姬”字。

    那是一张残缺不全的旧告示,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参知政事姬宣仪大人府上于四月初九晚遭遇强盗洗劫灭门,虽有杀手落网,但仍有歹徒在逃。望知情者尽快上报云云。

    有路人见她一个小姑娘点着脚尖看告示,样子呆呆的,以为她不识字,便好心讲解一番。还告诉她,这告示贴了近半年,毫无收获:

    相传姬家老老小小主子仆从近百口一夜之间全部被杀,连去他家做客的伯威侯家的小姐也未能幸免。伯威侯的夫人在听说娘家被灭门、女儿惨死的消息后,悲痛不能自已,上吊自尽。

    更惨的是,姬家二公子姬恪非在跟随太子巡视边防回来的路上,行夜路坠马而亡,与他同行的好友容家二公子容释自觉照顾朋友不周,竟自刎而死,落得容家家长观文殿学士容德白发人送黑发人,举家辞官离京,只留下大将军容振在朝……哎,如此种种,不由得让人哀叹一声,世事难料啊!

    世事难料?是啊,可更难料的是人心,是官场争斗。

    嫏儿自然知道,慧明方丈和方爷爷一定早就听说了这个告示,但他们都缄口不言,是为了她好,毕竟这种官方的说法听了还不如不听。

    感伤没有用,哀痛也没有用,站在告示牌前的嫏儿已经长大了,她明白,她很渺小,她需要强大起来、聪明起来。

    妙妙催了一声,嫏儿从思考跳回现实,赶紧开始做事。

    天公越发不作美,开始下起小雨来,后来干脆电闪雷鸣。两个小姑娘只好先收了摊子,藏在一个茶馆的屋檐下,焦急地望着天空。老天爷,请你停一停,停一停。

    妙妙怕嫏儿身体撑不住,劝她先回家,明天再来,她再跟爷爷求求情,可嫏儿拒绝了。寄希望于别人的怜悯和微末的变数,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嫏儿抱着草鞋,冲进雨里,挨家挨户地叫卖,妙妙唤了几声,却没拦住她。

    嫏儿敲开别人家的门,将草鞋捧到主人面前,被无情地赶出去;给店里的老板伙计看,被像打发乞儿一般撵走;向赶路的行人推销,被甩到泥坑里,溅起黑色的花朵……她用尽了办法费尽了口舌,却只是低价卖出了三双草鞋。裹夹着雨水的风打在身上,举步维艰。

    黄昏渐进,雨终于停了。太阳恩赐般的挂上一串彩虹。两个孩子不敢停歇,继续叫卖着。

    但老天爷的考验似乎并没有因为天气变好而减轻。就在两个孩子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有一个干瘦的年轻人在妙妙身边路过,被妙妙不小心蹭了一下。那人却拽住妙妙,偏说妙妙撞伤了他,不依不饶地让她赔偿。

    初时,两个孩子恳切地道歉,没曾想那人越发嚣张,先是索要高额赔偿,之后看两个孩子赔不起,就要她们给自己当婢女。周围不少路人见那人以大欺小强词夺理,免不了说几句公道话,却遭那人恶语相向。

    行人们白白被辱骂,都觉得自找没趣,悻悻地离开了。那人见状更是胆大,拽起妙妙就走。妙妙吓得哭喊起来。

    嫏儿力气小,救不了妙妙,又求助无门,正在焦急的时候,正看见墙角边竖着一把锄头。嫏儿不管不顾,发起狠来。她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从那人身后砍了下去!

    虽然嫏儿力气小,但毕竟用尽全力。那个人后背受了重击,一下子扑在地上。嫏儿忙拉了妙妙的手,飞一般往家跑。

    一口气跑出好远,妙妙忍着哭提醒嫏儿:“别跑了,我们已经出城了!”

    只见嫏儿像撒了气的球,一下子栽到地上,不省人事。

    妙妙更是害怕,她拍打着嫏儿冰凉的脸颊,甚至以为嫏儿死了,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有人朝她们跑过来,是方晏清、慧明方丈和戒痴师父。妙妙的哭声终于像海浪一般宣泄出来……

    又过了两天,嫏儿高烧终于退下来。她睁开眼睛,看见了两双眼睛,一双明亮如水,是妙裁的;一双深沉如山,是方晏清的。这两双眼睛都在向她投下关怀和安慰。

    “爷爷,嫏儿醒啦!”妙妙激动地叫道。

    方晏清脸色稍霁,摸着嫏儿的头,“好了,烧全退了,再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嫏儿挣扎着坐起来,怯懦地说:“爷爷,我……我杀人了……”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方晏清的话里带着些许调侃,“既如此,当时为什么下狠手?”

    “您都知道啦。”嫏儿看了一眼妙裁,“我也是没有办法。当时那个人嚣张跋扈的,拉着妙妙,要妙妙给他当丫头,没有人帮我们,我只好……我只好……他是不是死了?”

    “他没有死,不过伤的也不轻。他是个地痞流氓,作恶惯了,没曾想栽在你们两个小孩子手里,也算恶有恶报。所幸官府知他自作自受,也没深做追究,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不过,将来遇见事情,你们两个都要三思后行,不要逞一时之勇,要多用脑子。”

    “是!”两个孩子齐声答道。

    方晏清正欲离开,却被妙妙拉住。妙妙朝嫏儿猛使眼色。嫏儿自然晓得什么意思,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从床上滚下来,跪在方晏清面前,恳求道:“爷爷,嫏儿没有完成任务,但嫏儿真心拜师求艺,希望将来考取功名,一者为姬家报仇,二者惩治恶人、匡扶正义。如果您还想考验我,我一定不再让您失望!”

    方晏清心中暗暗一叹,默默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孩。这个孩子带给他很多惊喜,她的胆量和见识甚至让很多大人自愧不如。他问:“嫏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完成这项任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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