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以戒尺抵住了那双看不见的大手,或是挡住或是托起了那双看不见的大手。

    以一人挡住整个光明郡的力量。

    高冠第一次掉落在地上,长袍上面第一次落上灰尘,布料的边缘在昊天神辉的烘烤下有了一丝焦黄。

    从不曾弯曲过的笔直尺子第一次有了要曲起来的迹象。

    君子一声大喝,一道春雷响在光明郡。落在马上,落在河上,落在灶头锅间,落在光明郡人们的心头:“坐不正,身不直,何以行天下?”用的是问句。

    陈半山的身躯低伏的身躯微微一抖,

    十二位修道人的身躯微微一抖,光明郡那些听见这句话的人微微一抖,灶头的火苗变得直了一些。

    那些人有些荒唐的想要站起来。

    君子手中的戒尺更直。

    君子终究还是抵住了那双看见的大手,书院的二师兄终究还是挡住了整个光明郡。

    但脚下的大地不再坚实,上面燃烧着昊天神辉。不再愿意承受君子,这里是光明郡,是昊天在人间的世界。

    君子挡住了整个光明郡,人却在了道光河的对岸。

    不是他不行,是光明郡脚下的土地不愿意。

    君子在河边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没有去理会那些试图越河而过的杀机。

    道光河是一条界线,分隔开光明郡和帝国的领土。君子是国士,帝国的领土自然愿意承载他,他坐在石头上开始思考。

    对于君子的无视,河对岸的杀机更盛。道光河开始不安,平静的河水咆哮起来。巨浪滔天,又像卷起千堆雪,杀气如潮,潮起万重山。岸边的野草摆动不安,身下的石头感受到对岸的杀机,开始跳动。

    跳动的石头磕的人生疼。君子伸手拍了拍身下的石头,石头听话的安静下来。

    以河为界,一岸是光明郡,一岸是帝国的领土。鉴于很久以前的协议,河对岸的杀机始终在犹豫。

    看着坐在岸对面的男子,片刻过后,杀机终于不在犹豫。天空中昊天神辉化着的雪花下的更疾,汹涌的河水终于有一滴落在了对面的岸上。

    有一片雪花落在帝国领土的小草上,小草间有几只蚂蚁。

    君子抬头,站了起来。双眉一扬,一声清啸出自唇间,道光的河水落在帝国的岸上,便不在是关于陈半山的单一事件。

    君子身后帝国领土的烽火台上一道狼烟冲天而起。

    如果说光明郡是独立的,那么道光河岸就是分界。河水落在帝国领土的土地上,就是侵略,君子是国士,那肯让别人侵略自己的国家。

    他去光明郡说到底是为了师弟,是私事。他站起来,是为了公事。

    光明郡在他的眼皮底下侵略帝国的领土,他大怒,哪怕是一滴河水都不行!

    君子怒,拔剑相向。

    左手戒尺,右手铁剑。挺拔的身躯站在帝国的河岸上,如同高山。长发被风吹起,向后飘扬。

    在方才的战斗中高冠已经落在光明郡的平原。

    他没有想去捡回来。

    看着对面的白色世界,君子挥出一剑。此时对面的杀机也已凝成实质,化成一柄银色的长枪,长枪破空而来,铁剑一挥而去。

    “叮”的一声,在河道的上空铁剑斩在长枪的枪尖上,没有轰然巨响,清脆如女子弹琴。

    长枪疾刺,于刹那间刺出千百次,铁剑挥出千百次,次次斩在长枪的枪尖。

    “叮,叮,叮……”没有舒缓疾骤,就是一阵乱响,有人乱拂琴。

    在第一千三百二十七次碰撞后,长枪化为点点光斑消散在天地间。

    铁剑回到了君子的手上。左手的戒尺击向河面,君子说道:“夫子曰:一戒躁。”

    河水重新安静下来,变得平滑如镜。

    潮水退去,显出对岸光明郡的景像,对岸不是道河小镇,也没有码头。对面是光明郡的平原,远处是那座叫光明的城池。

    一道银白色的人墙出现在河对岸的平原上,那些都是道门的军队,最前面的是护教骑兵,骑兵的总数足足有两万骑。

    后面的是步兵,挺着长枪,握着盾牌,列着整齐的方阵,没有一丝嘈杂。

    整个平原笼罩在昊天神辉化成的雪花中,长枪的尖闪着寒光,长刀的刃闪着寒光,弓弦被拉成满月,箭镞直指河对岸的君子。

    天地间一片肃杀!

    这时道门的军队一阵翻涌,中间像潮水一样分了开来,露出一条道路。

    道路上最先走出一群黑衣人,在漫天的白色里就像一群苍蝇。

    裁决神殿的人本来就是苍蝇,让人厌憎不安,带来腐烂与死亡。

    黑衣人是裁决神殿的执事。做的大部分工作都是一些杀人的事情,杀异教徒,杀世人,甚至是杀自己人。昊天的世界也需要黑夜。

    黑衣的执事们站定,像一杆标枪。然后又走出一群黑衣人,这群人还是裁决神殿的执事。他们簇拥着一座八匹骏马拉着巨辇。陈半山坐在辇中的红玉神座上面,高高在上,身上也早已换上裁决神袍,纯黑色的袍子上绣着一把血红色的小剑。

    血红小剑是道门裁决神殿的标志。

    这一刻的他是道门的裁决神座,不是在璃城时候的陈半山,也不是在光明城门前和君子交手的陈半山。

    血玉神座代表强大与权威,他统领着道门的军队,代表着道门来到光明河边,面对河对岸的君子。

    骑兵队伍前方的几位统领过来躬身行礼。

    他冷漠的双眼注视着河对岸的君子,没有说话。

    不像在璃城的强词夺理,也不像在城门温和有礼,就这样注视着君子,带着强大与自信,带着冷酷带着压迫。

    君子还是没有说话,没有讶异于陈半山的变化,对于这个似乎有些多变的人,从本能里有些厌恶。

    伸手将垂在脸颊旁的黑发理向背后,一向古板的君子这一刻竟多了一些潇洒风流的韵味。他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鞋面在平原上被光明的神辉烧的有些焦了。纳鞋底的线被烧断,原本紧实的千层底在脚尖前面的位置张开,就像是咧着的大嘴嘲笑着对岸的陈半山。

    君子觉得有些不雅,便伸手脱下了鞋袜。看着鞋子上面昊天神辉留下的痕迹,更是不喜。抬手就将鞋子扔进了道光河里。

    平静下来的河面上两只鞋子就像两艘小舟飘在水面,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几只蚂蚁。蚂蚁们探头探脑地从小草中冒了出来,看着河面的两艘小舟,其中一只个头大点的蚂蚁将头上的触角和其它几只蚂蚁的触角碰了碰,然后蚂蚁们就四散开来。

    不一会几只蚂蚁出现在河边接近水面的位置,还合力拖着一片小树叶,将树叶努力地推到水中。然后几只蚂蚁跳了上去,再然后蚂蚁们伸出细小的腿拼命将树叶向着河面上的鞋子划了过去。

    树叶慢慢靠近了鞋子,蚂蚁们又顺着鞋帮子爬进了鞋子里面。鞋子不大,但对于蚂蚁们来说这却是大船。在大船的中后部分能看天晒太阳,前面的部分能遮雨挡风霜,更重要的是船能载着他们去远方。

    于是蚂蚁们很满意,似乎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岸边接着出现的几只蚂蚁看见前面的那些前辈的举动,连忙也有样学样地占据了另外一只鞋子,于是……于是君子扔在河里的两只鞋子就变成了两艘大船,载着一群蚂蚁……,载着一群蚂蚁去远方……。

    河岸上一位道门的骑兵无意间看见这神奇的一幕,嘴巴张大的能吞下去整个太阳。

    这一幕一直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他用了一辈子的时间都无法理解这神奇的一幕。(画外音:本本说,我能理解,蚂蚁也有诗和远方,蚂蚁还有面朝大海呢。)

    这一幕在许久之后在大陆上流传开来,被书院的其它几位知道了,书生直接就笑的捂着肚子在地面上打滚,夏至拿了擀面杖也打他不起来。三三却在猜测二师兄有没有脚臭,会不会把那几只蚂蚁熏晕过去。苏颜悄悄的问某位美丽的少女知不知道那些蚂蚁最后都去到有多远的地方。刘蒙蒙和唐果儿在担心二师兄的鞋子会不会进水,要是进了水那些蚂蚁怎么办?

    二师兄的鞋子当然不会进水或翻船,因为那时的二师兄已经是大陆上的传奇,他用过的东西时光不坏,岁月不朽,后来这两只鞋子引发了另外一个精彩的故事。

    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豆豆只有在另一本书里给各位述说,因为,二师兄黑着脸走过来了。

    不是,是二师兄黑着脸看了过去,他看向对岸的陈半山。

    见君子许久漠然不理自己,陈半山的眼里燃烧起火苗,小小的火苗跳跃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兴奋像电流一样流过他的全身。

    “杀”!掉落的牙齿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又生长出来,语音不再含糊不清。

    “杀”!骑兵轰然回应,提马开始向河边移动。

    后面的大军跟着移动,“杀,杀,杀!”步兵们将手里的刀柄敲击着坚实的盾牌,一边大吼,一边向前迈步。

    巨大的声浪越过道光河冲向对岸,君子刚拢好的头发随风飞舞。

    “咚!咚!咚!”大军后方的战鼓开始擂响,鼓声响彻天地,在平原上回荡。

    大军与君子隔着一条道光河,河宽百丈,战马是无论如何也跳不过去。普通的士兵在没有浮桥或船只的帮助无法过去,当然游泳的方式除外。

    大军过河需要浮桥,于是原本空荡荡的河面上就有了浮桥。

    岸边几十位身穿道门白衣神袍的神官正馒头大汗,嘴里念念有词。

    神术,光桥。

    一道道由昊天神辉组成的光桥从光明郡的平原岸边架到对岸,光桥接触在帝国领土的一头发出嗤嗤的响声,就像是将烧红了的铁放进水中。

    白衣神官脸上的汗水更多,嘴里吐出的音节更急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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