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的世界,是光明的世界,道门的教典封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凡是信仰昊天的,都将永生,凡是质疑昊天的,都是罪民。

    这是道门教典第一页的第一条教义,很简单,也很唯一,很排它。

    光明郡是唯一不受帝国管辖的地方,整个平原里面居住生活的上百万人全都是道门的神官和教众,郡里从事生产的也都是道门的信徒。郡里没有行政机构,所有一切事务都是道门在打理,换句话说,道门就是光明郡的天,主宰着光明郡的一切。

    关于光明郡,帝国不会允许版图内呈现这样一个国中之国,曾经与道门发生过一场战争。

    战争打了三年,死了很多的人。

    在三年中道门向帝国展示了它的强大,悍不畏死的教众,意志如同钢铁,战力冠绝大陆的护教骑兵,还有无数实力强大的道门高手。

    三年战争,双方都承受了巨大的损失,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道门依旧存在,但也无法推翻帝国的统治。

    以一教之力独自对抗大陆上世俗间最强大的势力,道门的底蕴由此可见一斑。

    战争持续三年后,出于各自不同的目的,双方达成协议:帝国不插手光明郡的事务,光明郡不脱离帝国的版图,在其它城市设立分支机构需取得帝国的许可。

    几千年来,帝国和道门之间也发生了无数次的小摩擦,但在双方高层的控制下都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道门与帝国,就这样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

    光明郡,蒙山顶。

    蒙山顶是一座山,山却无峰,与其说是一座山,像一个小小的高原更贴切一些。但却是光明平原最高的山,在上面能俯视整个光明平原。

    从山脚下的城池到山上的平原,白玉砌成的台阶足足有三千多步,每天往来的信徒教众络绎不绝,无数次脚底的接触与摩擦将白玉台阶打磨的像镜子般光可鉴人,倒映着天空的蓝天白云。

    台阶两千步往上处,两旁各竖立着一排雕像,数千年年来道门出过无数惊才绝艳的人物,每一尊雕像都是道门的一个故事,一段传奇。

    他们都是道门最忠诚的卫士,是昊天最虔诚的子民,他们高高在上,俯视着山下的城池,俯视着山下的平原,和平原上生活的那些教众和信徒。

    在昊天的目光注视下,他们是卑微的。在人间,他们是高贵的,如同人间的帝王俯视他的臣民。

    上到台阶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的正中央筑着一个高高的台子,这里是道门举行天祭和其它道门重大宗教活动的地方。高台上有时候是祭品,有时候是教宗大人站在上面,承接昊天的光辉,然后对广场上的信徒赐下祝福。

    供奉祭品的地方本来是不吉利的,但是教宗大人站在上面没有人觉得不对,或许是因为那座高台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昊天的地方。

    广场的后面是重重叠叠的宫殿,一眼望去,竟是将山上平原除了广场外剩余不少的空间全部占据。

    那些宫殿气势雄伟恢弘,堂皇华丽。里面居住着教宗大人和道门的高层,他们是道门在昊天之下站的最高的人,在道门信徒和教众眼里,他们是代表昊天在世间的神。

    昊天是光明的,所以光明顶上最大的一座宫殿就叫光神殿。

    昊天是超越了神的存在,教宗大人和其它的道门大人物才是代替昊天在人间的神。

    所以有裁决神座。

    裁决神座陈半山此时在光明神殿。

    光明神殿里除了他还有其它几位神座和道门的大人物。

    教宗大人的位置在最上面,前面垂着一道道金丝幔,光芒从掌教大人的身后射出,经过那些金丝幔的折射,掌教大人便显得光芒万丈。

    也因为掌教大人在幔后,没有人亲眼见过他的面容,只能听见他如雷鸣般的声音。

    此时如雷鸣般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响起:“裁决神座,此次前往书院,你来说说对书院的看法。”

    威严的语气不容置疑。

    裁决神座不是一把椅子,是一张榻,红玉打造的榻。暗红色的玉石像是鲜血凝固而成。

    裁决神殿主管征战,杀戮,既针对道门违反了教典的人,也对外那些异教徒,除了战时能调动护教骑兵外裁决神殿本身也拥有恐怖的力量,那些黑衣执事像是幽灵般出现在各个地方,哪里有他们的身影,哪里就会出现杀戮。

    按理说身为裁决神座的陈半山在道门的地位仅次于掌教大人之下,在道门怎么也该是飞扬跋扈之辈。可是见掌教大人问话,竟是战战兢兢,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没有比他更清楚号称光明与仁慈的掌教大人的残忍恐怖。

    “回掌教大人的话,”他没敢再坐在神座上,双膝跪在地上,就像是宫里的太监见到皇帝般,连额头的汗水也没有去擦:“夫子不显已经百年,已经确定后院的大先生还没有迈出那一步,只是天生亲近法则,能使用一些法则的力量。”他舌头被断,不知道门用了什么秘法竟然让他又重新长了出来,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念咒。

    新长出来的舌头还有些不灵活,语音便有些含糊不清。掌教大人皱了下眉,却也知道不能怪他。

    “二先生应该是半步无矩,至于其他的几位,铁匠和红妆应该是知命的修为,五师姐夏至,最后出手,但那时我们三人都已经重伤,所以无法判断出她的实力,想来应该也是在知命巅峰的程度。”这个很简单,如果五师姐夏至已经迈出了那一步,书院修补空间就不会那么辛苦,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人们总是自以为是的认为理所当然。

    “书院传说中的天才六师弟三三还不到知命的修为,只是书院新进叫苏颜的弟子,已经是知命的修为。”陈半山继续说道,他观察的很仔细:“更重要的是,他似乎与那三位的关系非同一般,我与青木,还有薛一九就是被那位的蝴蝶所伤。”

    他也不能直呼彩蝶的名讳,这便是伟大的人。

    “什么那位?不过是一些愚妇愚子。”掌教雷鸣般的声音响起,有些怒意。

    要想攀越高山,首先你就不能将高山再当做高山。

    “是,掌教大人。”陈半山回道,却还是没有说出那位的名字,高山毕竟是高山,在没有攀越前仍然是巍峨的高山。

    “这次书院重伤了青木和薛一九,想来佛宗不会不理,薛光明肯定也会出山。”掌教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就是一道雷霆落在殿里,偏偏殿外无人能听见:“当年圣战,如果不是书院插手,我道门哪里又只能传道区区光明郡。书院这座山耸立的太久,是时候该塌了。”

    “掌教大人,”一直没有说话的首席传教士明决老人开口道:“夫子虽然百年不显,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哪里,如果我们贸然出手,到时引出夫子……”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谁都能猜到下面的意思。

    夫子就是夫子,既不是知命,也不是无矩,无数年来,谁也不知道夫子走到哪一步了。

    如果说书院是山,那么夫子便是大海,再高的山峰或许能翻越,但没听说过谁能把大海还填平,哪怕是上古时期一只叫精卫的圣灵一直在填海,无数年来,大海还那里,大海还是那般壮阔和神秘不可测。

    海水又怎能用斗量!

    掌教大人沉默。

    掌教大人说道:“明决长老,”他对明决老人要客气些,不像对陈半山。

    首席传教明决一个老人,面容古朴清瘦,穿着一件青色的道袍。如果说裁决神座代表道门的武装力量,那么传教士就是道门的根本,毕竟,广大的信徒和教众才是道门的根本,就像是高塔下面的基石。

    明决老人是道门最受尊重的人,他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道门。

    掌教大人与他说话也相对温和。

    “夫子创立书院,本意是教化万民,书院说到底并不是一个宗门。”掌教大人说道:“夫子的目光看的更高更远,”掌教大人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

    道门沉默千年,是时候让光明降临人间。

    夫子不显人间,若夫子显人间,掌教大人抬头看了看大殿的屋顶,虔诚的目光透过屋顶的琉璃瓦片望向深远的天空。

    目光中的天空不再是蔚蓝,也不是纯青色,是一片光明,炙热的光明。

    一场会议就这样结束,掌教大人没有做出最后的总结或是决定。但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和道门接下来的方向。

    陈半山去璃城本来就是一种试探,试探书院或是夫子的态度,试探书院的这座山峰的高度,至于被书生取走的光明碟,不过是试探。

    道门探子遍布天下,却无论如何也渗入不进后院。

    众人散去,没有人讨论陈半山的咒师身份,哪怕这个身份按理只应该存在在天弃山脉的那一边。

    只有明决老人看了陈半山一眼,他的理念是纯净无垢的绝对光明,因为他是道门明决。

    一条条简短的命令从光明顶上向着山下的城池传递。

    然后这些命令被详细化传播向整个光明郡。

    与此同时,更隐秘的命令通过各种渠道传递向整个大陆。

    沉寂千年的道门动了起来,如同远古的巨兽抖落身上的尘埃,睁开巨大的的双眼看向这个世界。

    蜀山剑峰,最高的那座山峰。

    山峰很高,在十二峰的拱卫下在百里之外都能清晰可见峰首直插云端。

    山峰笔直,如一柄剑直直的刺向天穹,凌冽的剑气将白云搅得支离破碎,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

    离峰顶三丈的位置有洞,洞前有坪,坪前是崖,崖边有人。

    人是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麻衣,发髻高绾。看着年轻,其实比薛一九还要大上不少,因为他是薛一九的兄长。

    薛光明,大陆上的一代传奇。

    洞是藏剑洞,人是守剑人。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藏剑洞的守剑人就是薛光明,剑峰的峰主也不知道。

    早晨的阳光照在坪上,照在崖边,照在山间的云雾,照在薛光明的身上。

    他手上没有剑,他的目光是剑,目光刺进云雾,于是剑光刺进云雾。

    云雾中出现一道笔直的冷凝云。

    一直延伸到对面的山涧。

    然后他从崖边跳了下去。

    薛光明跳进了对面的山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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