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的拳头来到苏颜的面前,

    苏颜风筝一样飞了起来,胸膛凹进去一块。

    他从幻觉中“醒”了过来,眼前还是青青的天,水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变得如镜般平静。

    原来一切只是幻觉,但是苏颜依然受到一些影响,依然觉得痛苦和悲伤。

    没有预想中的一拳将苏颜打的粉碎,青木有些意外,苏颜强悍的身体超出了他的意料.

    第二拳再出,这一次却是无声无息,连风都没有带出一丝,投影世界的空间确开始塌陷,破碎,来至外面世界的阳光从破碎的裂缝照射进来,整个空间变得奇幻而美丽。拳头出现时,却已经到了苏颜的胸前。

    陈半山刚刚说出“失”。

    失去,失败,失落,所有的不可得皆为“失”。

    苏颜吐出一口鲜血,是刚刚青木那一拳带给他的伤害。

    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是陈半山的“失”字带给他的伤害,生命力在流失,爱憎喜厌在流失,属于他的一切正在流失。

    咒师果然是诡异的职业,一个个字吐出无影无形,和佛门的佛言有些相似。

    青木的拳头,陈半山的咒,苏颜避无可避。

    抬起头,苏颜的眼里有些舍不得,不是对生命的不舍,三只蝴蝶,只剩下一只了。

    一只蝴蝶翩翩而舞,也许是受苏颜情绪的感染,不像以往那么鲜艳,带着一种沉寂的黑色,更显神秘高贵。

    蝴蝶舞动着翅膀,上面的绒毛,上面的纹络清晰可见。

    翅膀轻轻颤动,挡住青木的拳头。

    翅膀轻轻舞动,切开天地间无数的丝线,那些视线每根都代表一个字,是陈半守山的力量。

    丝线本无形.但在蝴蝶的翅膀下一根根显现出来,然后被切断。

    翅膀划过十八位苦行僧的身体,苦行僧的身体上出现一根根红线。

    蝴蝶越舞越疾,蝴蝶越舞越多,渐渐的漫天都是飞舞的蝴蝶,漫天的蝴蝶在那些金色的光线间飞舞,翅膀带起蒙蒙的光晕,沿着美丽而玄奥的轨迹舞动,美丽的令人窒息。

    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带起一阵微风,

    两只蝴蝶的翅膀扇动,风便大了一些,无数蝴蝶的翅膀扇动,整个空间起了一阵大风。

    大风吹过十八位苦行僧的身体,那些身体沿着出现的一根根红线碎裂成一块一块的,没有鲜血流出,像垒起来的石块散开一地。

    大风吹过青木右手握成的拳头,将拳头上的血肉灰尘般吹走,只剩下森森白骨。

    一丝风顺着陈半山张开的唇间然后从他的口腔的面颊部位吹出一个小洞,半截舌头化成粉末从口腔的小洞被风吹走。

    青木的右手被风吹成了白骨。

    陈半山被风吹成了哑巴。

    右手再也不能握拳打人,哑巴再也不能开口念咒。

    大风没有理会已经变成废人的薛一九。

    漫天的蝴蝶最后组合成一个女子的身影,女子身形曼妙,面目依稀可见。

    女子的身影看着苏颜,眼里满是无尽的溺爱,然后身影变淡,至到消失。

    “轰”的一声,青界的投影破碎,四人重新回到璃城的大街上,十八名苦行僧永远的消失在天地间。

    三三离苏颜最近,赶紧扶起了他。

    五师姐夏至扶着书生靠在装书的板车上,其余几人看着出现的四人,眼中充满怒火。

    “当”的一声,却是唐果儿手中一块巨大的棒棒糖打在青木长出了头发的脑袋上,棒棒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打在青木的脑袋上如击金石。

    青木的脑袋肉眼可见的冒起一个大包。

    青木的脑袋也是够硬。

    她清脆的声音响起:“虽然你现在不是光头,但还是个和尚,二先生说过秃驴该死。”书生半依在板车上对着唐果儿说道:“你已经是后院弟子。”

    “是二师兄说的。”唐果儿连忙更正。

    青木的右手从手腕以下已经变成白骨,手腕以上的肌肉呈现出一种死气的灰白色,断口像是自然风干的肉干,边缘不太规整,没有鲜血流出。

    枯禅被大风吹散,他受了严重的内伤,小腹的气海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但他是知命,受了重伤的知命也是知命。

    右手断了还有左手,青木左手拇指与中指捏在一起,如少女拈花,青木拈向唐果儿秀气的眉间,就像是得道的高僧去拈那些信徒眉间的一粒尘。

    快到眉间时中指向前弹出,如同弹落指间的一滴水,拈花于是变成了弹指。

    枯禅是佛门中的法门,除了枯禅,佛门还有许多强大的绝技,比如拈花,比如弹指。

    青木这次来璃城很失败,先是被书生困在青界投影里面,欲取锦帕而不得。接着被苏颜在眼前废了薛一九,薛一九本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最多算是一道来书院的同路人,但他看见了那朵曾经在飞来峰的山崖上开放过的梅花。

    因为那朵梅花,他坐枯禅,他向苏颜击出一拳。

    也因为这一拳,他的右手被风吹成了白骨,手筋连着白骨,就像是人们剥去肉皮的鸡爪子。一直跟随他的十八位苦行僧变成了石块。

    但他仍是飞来峰的讲经首座,他还是知命巅峰的大修行者。

    现在又被唐果儿在头上打了一个大包。

    佛也会怒,青木当然也会怒。

    先是拈花,后是弹指,对于书院的弟子,他不想再容情。

    虽然他也没有对苏颜留过手。

    “叮”的一声响,中指弹在一把戒尺上,一指能弹穿钢板,却弹不穿戒尺。

    “老师不在书院,就真当我书院无人了?”君子伸手将唐果儿护在身后,语气森然:“堂堂飞来峰讲经首座,竟以大欺小。”

    刘蒙蒙冲了过来,开始挽袖子。

    “二师兄,”唐果儿低低唤了一声。

    君子微微点头。

    “飞来峰真是好威风,先趁我书院修补空间的时候指鹿为马,欲取走锦帕,害我大师兄,七师弟重伤,现在又对我书院最小的师妹出手。”

    君子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愤怒。

    君子怒,行必野。

    “我说你这秃驴,世界那么大,你不去看看,偏偏要在书院来撒野,你是一头蠢驴还是一头笨猪?”

    奄奄一息的苏颜从三三怀里挣扎着坐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君子。

    这还是书院严肃方正的二师兄?

    君子还在那里破口大骂:

    “好你个秃驴,满嘴的慈悲,一肚子的坏水,不来帮忙也就罢了,怎么在哪儿都能看到你呢?就像一堆狗屎粘在白纸上,你说恶不恶心?”

    右手指天,“天不长眼,留你狗命,大地仁慈,让你在这世间……”

    一通大骂,畅快淋漓。

    铁匠埋头锤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手中的铁块,铁块并没有放在火炉里烧红,但他仍敲的叮叮当当的。

    红妆淡定的坐在那里,手里不知道那里来的瓜子,开始嗑了起来,倒像台下是看戏的观众,大师兄在夏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静静的看着天上的白云,云淡风轻。

    刘蒙蒙和唐果儿早就呆住,如在梦游。

    三三轻声的向着苏颜解释:“二师兄就这样,平时倒还好,虽然古板了一些。但一旦发起火来,他绝对能将人骂到怀疑人生,将驴骂到怀疑驴生,你不知道院子里的鹅啊牛啊每一位看见二师兄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似的。”

    也许想到了什么悲惨过往,三三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这……苏颜继续目瞪口呆,二师兄果然彪悍。

    他却不知道彪悍的还在后面。

    “你以为光头上长出头发了就不叫秃驴,长毛的驴子还是驴子……”君子还在那里侃侃而骂。

    噗的一声,青木吐出一口鲜血,不是因为伤重,这次却是给气的。

    苏颜忽然眼前一花,只听得砰砰砰几声响,青木,陈半守,包括废了的薛一九几人像稻草人一样越过屋顶飞向远处。

    夏至拍了拍手,走了回来:“用不着和这些被师兄和小师弟玩废了的废物说这么多废话。”

    青木他们刚好三个人,这句话里刚好三个废字,只是纯粹的巧合。

    她似乎并不害怕二师兄。

    苏颜再次被震惊了一把,本以为能看见后院号称最神秘的二师兄出手,结果却想不到五师姐像扔麻袋一样就将几个人给扔的远远的。

    动手前连话都懒得说一句,这才是真正的彪悍。

    君子高高的古冠耸立在夕阳下,整个人在风中凌乱。

    三三遗憾的摇头,书生面露赞赏之色。

    剩下三个后院新人继续目瞪口呆。

    夏至继续向前走,书院的方向:“还不回去,在这里等人请吃饭吗?”

    原来她才是后院里最酷的那位,苏颜想道。

    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人请书院的先生们吃晚饭,虽然会有很多人很乐意地请他们吃饭。

    没人请吃饭自然是回后院去,书生和苏颜并排躺在青牛拉的板车上面。

    夕阳照在板车上,苏颜微微眯着眼睛,勉强侧过身子对着同样动弹不得的书生说道:“大师兄,原来五师姐这么彪悍啊。”

    书生的眼里闪着一颗颗小星星,嘴里却说道:“你五师姐哪里都好,就是脾气太哪个了一些。”

    前面走着的夏至若有所感,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书生一眼。

    书生大笑,一不小心牵动伤势,痛得龇牙咧嘴。

    在投影世界里苏颜共出了两招,准确的说他还没有出手,一剑是二师叔给他的一道剑气。彩蝶在小镇上用过一只,给了小刀一只,刚刚用掉了最后一只,面对三大修行者,他没有其它的选择。

    他并没有后悔,只是有些不舍最后的那只彩蝶。

    那是姑姑亲手折的。

    望着天空,被书院修补好的空间看不出一丝痕迹,天空很蓝,上面有白白的云朵,在快下山的夕阳那边的云朵被晕染成金色,红色,桔色,有的像奔跑的兔子,有的像撒欢的小狗,有的像阁楼亭台,有的像高山奇峰,各种形状。

    实在很美丽,阳光照在身上也很温暖。

    看着看着,被陈半山咒引而来的那些负面情绪便淡了起来,然后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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