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兹,还须多少时间方能拿下这个小寨,不将此路打通,我们的一万多大军就没法直捣贼人的老巢。”一个时辰后,中军的陈韡等得不耐,与幕僚们到阵前了解战况。

    “禀大人,要打下这个寨子倒真有些棘手呐,一时半会间急切难下。这里的贼众老少男女都有,连十几岁的娃娃也悍不畏死,前两次已经杀上木寨墙的上百人片刻间就被砍翻丢下墙来,我们连攻了三次都被击退,正准备进行第四次攻击。”宋兹不敢隐瞒,照直地实话实说。

    “这可不行呀宋老弟,在本月底之前,一定要打掉潭飞磜,给盐贼们来个釜底抽薪。”陈韡想了想后说:“老弟还是做好准备,且暂缓攻寨,本帅去与林大人情商,让他的护法军为你将这个木寨打烂,开出一条通路后你们再杀过去好了。”

    宋兹睁大眼,有些不信地问:“陈大人,那年仅二十来岁的林飞川有那么大的能耐,他的千把人能将我这几千军伍打了几次都下不来的寨子攻开?”

    “老弟仔,不要以为其他人也和你一样拿这个贼人盘踞的小寨子没法,而小看了天下人啊。”陈韡极有自信地向宋兹说:“本帅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其他人我不敢保证,但林飞川么,只要他肯出手领兵攻打这个方田寨,根本不用他的全部护法军上前,只须四五都人马就够了,而且攻破寨子后还可能连一个护法军的兵士也不会折损。嘿,不管老弟你信还是不信,稍时你自能亲眼看到。”

    宋兹左右看了看随陈韡前来的那些幕僚同事,所有人都对他点头。表示陈大人说的没错,全都是事实。这实在是让宋兹大惑不解,心里纳闷不止。

    林强云、陈君华应召来到前军。听完陈韡的话后立即提出:“这个小木寨要打下并不难,总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事罢了。稍为困难点地,倒是陈大人决定在月底前要打下潭飞磜,一则不了解此去还有多少路,二则不清楚一路上头陀军有多少据点,各个据点的坚固程度怎样,里面的守军有若干。不如这样。此后地进攻改由我们率本部护卫队为主,另加两千忠勇军为辅作为前锋先行。忠勇军有折损时随时补充,或者能打得顺利些,让陈大人如愿以偿吧。再说,我们也是想尽快攻下潭飞磜。然后还要赶回莲城去招降那里的七十二寨呢。先向大人禀明,只要潭飞磜一旦攻下,我们就不多做停留回莲城县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陈大人自行去办。你们看这样可好?”

    林强云不想再用淮西兵,怕的是这次又似从明溪一路打到宁化时一般。兵锋所过处一路连哭声也听不到,全是被杀了的尸体。按他的想法,忠勇军仍本地民壮所编练,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杀戮,再怎么凶残,他们也是福建路地本地人,多少也能保留下一些无辜的乡民吧。

    宋兹口气带着怀疑,连答并问地解说道:“林大人。据细作回报,此去潭飞磜登涉极难,蜿蜒而上地道路将近六十里,既便没有头陀军相阻,空手行进也须得一天时间方能走到,何况还有十三个聚集了不少贼兵据守的堡砦,全是建于险要处,用于扼守进磜的通道,贵部真能保证仅凭三千余人马,就在两天多的时间内攻取贼巢么?”

    “十三寨。唔,天时已近黄昏,再有半个多时辰就要黑了,看来今天只能在这一带安营,明天……咳,我们尽力而为吧。”林强云不作肯定地回答,话语淡淡的无喜无忧。

    陈君华自听说此人没给林强云好脸色后,就对宋兹也有了成见,此刻沉声回应道:“宋经略,既是陈大帅能放心让你独自带了一路人马,想必也是个知兵的文人。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谁能保征每战都是必胜之局的,这世上可能还从没出现过吧。以本将军所知,便是后汉三国时地关云长、诸葛孔明等,也还有麦城、街亭之失呢,我侄儿如何敢狂言保证两天时间内一定能攻取潭飞磜?这次的战事,只能行一步算一步,可以达到目的最好,即使稍有不如意,也只索随机应变。”

    陈韡击掌喝道:“好,此事就依林大人之议而行,请林大人与陈将军率本部护法军,再由宋兹所部拨出两千忠勇军为助,这就即时进攻。”

    调兵布阵用去大半个时辰,太阳已经靠上了西山头,很快就会逐渐暗下来了。一切准备好后,宋兹跟在陈韡等人身边一起,到林强云的后阵五六十丈处观看,他总是不信邪,一定要看清楚这年轻的纨绔子弟究竟有什么能为,敢于夸下海口,说是一个时辰内就能打下自己五千多人花了近两个时辰,连攻三次还没动分毫的山寨。

    运足目力望去,也没看出林强云和陈君华的攻击阵形有什么特别之处,宋兹甚至还暗自为林强云他们着急:“都说护法军有一半左右是弩兵,怎么不见车弩与床弩,难道凭这几百具手弩也能攻下山寨?要杀伤些露头的守敌,或可在出其不意时办到,要想轻松进入山寨么,只怕未必有他们所说地那么容易。仅这高有丈多近二丈的木寨墙,就不是说过就过的,有他们失面子的时候呐。”

    人们只见几都护法军进到寨墙都二十丈,于道路两侧排列出手弩兵的箭阵,后面十多丈还有一个刀牌手向外布成的小圆阵。位于弩兵箭阵稍后的忠勇军,则由陈君华指挥排成整齐的队形,分明就是在校场上操练的模样,那里有半分攻击坚寨所作的战前队列,反倒像是一副随时冲阵的野战样子。

    见陈韡和其他有都一副兴致勃勃地观赏,一点没有为己方万一失利的担忧模样,宋兹心里更是难以排解心里的疑惑,忖道:“似这样既没有长梯作登墙的工具,也不让人抬着撞木去冲毁其寨墙。又是什么不可知地战法啊?!他们究竟如何能破垒杀敌的,难不成还能让所有人都变成飞鸟越墙而入么?”

    接下来,宋兹看到两个弩兵阵里各自燃起了一个火把。依稀还能见到有不少人到火把处呆上片刻,又转身离去。他有点恍然:“哦,敢情他们是想用火攻啊,时下正是冬日无雨的季节,在夜间用火攻倒也是不错地选择。不过,看那山寨里有山溪流过,火攻怕是没办法在一两个时辰内奏效。说不定要到明天才能解决问题。呀,怎地转到阵前的人没见他们点火把。在已经燃着的火把边转一下就能将火种投入山寨里去么……”

    正在宋兹想着会不会其中另有什么攻寨的机巧时,却是听到那小圆阵内隐隐有几下“通通”的声响,抬头看去,在落日的余辉中依稀可见从小圆阵内飞出数个小黑点。正不知所以间。猛然看到方田寨的木墙内外及墙头上爆出几朵黄白色地烟团,大爆竹般炸开的“轰”然响声也于此刻传入耳。

    “轰隆隆”地响声持续了约有一刻时辰,方田寨全都笼罩在一片硝烟中,还可以看到寨中冒出有火头,忠勇军在这一阵轰响声方停。就开始向木寨发起冲锋。

    陈韡指着有序地呐喊前冲的忠勇军队伍,笑着向宋兹道:“哈,宋老弟,看到了吗,在你指挥下曾经乱嘈嘈的忠勇军,到了林大人的手下,仅在这一个时辰不到地时间内,就突然变成了一支这样训练有素的劲卒。本帅曾问过王祖忠将军。据其言道,即使是他原来的上官——也即是林飞川的副手,安南国宣慰使——身经百战勇冠三军,早年名满荆湖、江南数路的‘霸王枪’,素以能带兵出名地陈君华,也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使一支杂乱无章的军伍在倾刻间变成如此的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这,就是林飞川与众不同的能为。本帅也不知他是天生的将材呢,还是其真如坊间乡里所传说的那样,得了天师道前辈上仙真传,修成了无上道基。”

    说话间,方田寨上空的硝烟渐散,圆木建起地寨墙倒是没损坏多少,折断了几根木头的寨墙,很难从仅能过一人的缝隙中进入。但同样是圆木制的寨门却被轰塌,成了个丈许宽可以让大队人马通行无阻的大通路,忠勇军已经由寨门外一拥而入,没多久喊杀声便逐渐远去。

    林强云的护法军也在这时整好了队伍,一队队的开始向前开拔。

    陈韡挥动了一下双臂,喜形于色地下令:“传,各军依序跟进,随林大人的护法军前行,天黑前各选好有利地形安营。嘿,我们该动身上去了。”

    当天,官兵在方田寨附近扎营,除最前面为护卫队防护的忠勇军受了些少骚扰外,没发生什么大事,还算是平安地渡过进入宁南以来的第一晚。

    接下来的两天,直到攻下潭飞磜为止,护卫队都没什么近战打斗,对任何一个可守的头陀军堡寨,喊话后守军拒绝投降的,立马就是一通小炮、雷火箭的轰击,然后再让忠勇军、淮西兵等去收拾残局。

    起义之地——潭飞磜陷落,头陀军损失惨重,欲待引师回救的晏梦彪在十二月初五得报后,率领余部转入邵武军所属的山区。

    绍定三年十二月初一这天一大早,林强云、陈君华辞别了陈韡、王祖忠等人,率九哨护卫队和一哨亲卫共一千二百多人,完好无损地走上回家的路,林强云要带他们回去两年没来的出生地莲城堡。

    县丞翁岩寿、万县尉还是老样子没变,仍然做他们的县丞、县尉,去年两人任满后,朝廷也没再派选人来接替他们的位置。

    今天是十二月初三,两位莲城最高行政长官,早早地起身梳洗穿戴齐整,在城内走了一圈,约齐了昨夜通知过的人,要大家到北门相聚。准备到了大吉的卯时正,就带着一众与林强云见过相熟,以及上次没见过的吏员。还有六大姓的族长、耆老,并另外几位特殊的客人步行出北门,要到城外地三里亭去。在那里迎接得胜而回的林强云和他的剿贼军。

    这两年他们两位莲城县地最高官吏的运艺真是好得出奇,不,应该说是托了本地名人林强云的福才对。头陀军进占莲城堡后,那位别人说他是杀人如麻的魔头晏梦彪,在听人讲起翁县丞、万县尉与飞川大侠是朋友后,竟然也没来找他们的麻烦。而且在下令对插有双本镖旗的人户、商铺进行保护,不许动堡内的一草一木地同时。也严令不得对这两位据说是林强云朋友的官吏搅扰。这就让他们在让出县衙后躲到坊间地民户家里,竟然毫发不伤地借此逃过了一劫。

    昨天近晚时分。一什十个骑了高头大马,穿白细布战袍,外套草绿色镶红边背子,腰扎淡青色腰带的骑士急驰到县衙。领头的什长向翁县丞与万县尉传报了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强云大人。奉本路提点刑狱、招捕使陈韡之命,将于明日带着攻打潭飞磜得胜而回的一千三百人左右地剿贼军,来莲城招捕这里七十二寨盗贼余孽,要求本县提前做好接待的准备。

    翁县丞和万县尉得到消息后大喜欲狂,他们两人正为前五天持着京东东路安抚使衙门公文扎子。带了五都军伍,自称是道门护法军统领,又说是双木镖局镖师的张承祖到这里而大伤脑筋,想不到能管事的林强云大人这就回莲城堡来为他们解决问题了。

    也难怪县丞和县尉两人会发愁,堡内有人认得这位自称是统领或是镖师的张承祖,悄悄告诉两位地方官说,此人就是都年飞川大侠回莲城堡时在堡墙下与其打过交道地贼首,还与林飞川订立了不动汀州境内一草一木的约定。并提醒两位大人。要他们想办法查清这个原贼首的来路及到此的意图。

    翁县丞去向张承祖探问时,则被他拿出枢密院公事堂的公文,说道这是史相公交代的军机大事,有天胆也不敢泄露,必须要等林大人到达后方能告知详情的话所唬退。

    这下好了,只要那位原本只是汀州弓手都头,而今却不知如何摇身一变成了正六品奉直大夫的林强云一到,天大地事都有他这位高个子顶着,不干自己两人什么事了。再说,只要这里的盗贼一灭,那就天下太平,说不定还可以在磨勘时顺利过关,并因此而得到转秩升迁呢。

    在张承祖到莲城后的第三天,又有几个道士来县衙,一打听林强云还没到莲城,只说了句:“圣上有旨,着新转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速回行在。”然后便匆匆走了。

    这句话让翁县丞和万县尉吃了一惊,翁寿岩对万县尉叫道:“我的天,这位林飞川竟是得圣眷如此……一下子由正六品的奉直大夫连转四秩,成了正四品的通议大夫了,还差遣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这……这……”

    万县尉小声说:“翁大人,这是好事呀,以林大人的性子,越是做了大官,也就越会对自己的家乡有利。我们的还是不要多想了吧。”

    今天的天气也和人们的心情一样好,吹了好几天的北风将本就不多的云彩刮得干干净净的,一大早就现出湛蓝湛蓝的天空令人心旷神怡,万虑俱消。太阳跳出东面的冠豸山后,先是脸红红、扭扭捏捏的慢慢升高,似乎像个睡过了头的新娘子般有点害羞。不消片刻,她又好像发觉没人取笑了,放心大胆地变了一副严肃的公公面孔,迈着带有稍许威严的步伐往中天走,并将身上的热量透过光线,极均匀她向大地遍洒开来,让所有沐浴在阳光下的人们都分享他的施舍。

    路边水田里近寸厚的冰能让小孩子在上面欢快地奔走游戏,特别是那些年纪七八岁以上,稍大的孩乎们,在北门内的几块水田里欢呼笑闹,好几组人起劲地挥动鞭子,抽打用油漆涂成五颜六色的陀螺。

    孩子们沉浸在冬日的欢乐游戏里,对走过田边身侧二十多个本县有身份地位的大人们,只好奇地看了几眼,就又不管不顾地继续他们的戏耍大业。孩子头还耍宝似的高声叫嚷道:“大家快些抽呀,练好了本事就可以去泉州争状元,博二十千见(现)钱回家。那都是实实在在地当三铜钱,还有值得一百多贯的各种好东西耶。”

    “噢……练好本事去博彩喽,赚大钱喽……”

    “噢……到大地方去,到泉州去看大海船、吃海味,还能见到乌溜溜的乌人喽……”

    “噢……去见大蛇屙屎(闽西方言,意指极为难见到地、特别大的新奇事物)喽……”

    数十人行到北门洞前,在背风的阴影外停下脚步。享受着暖融融的阳光的同时也继续一路谈论的话题。

    “翁大人,在下的林兄弟真的已经做到奉直大夫。是正六品地大官了吗?”罗运天的语气里既有羡慕,又带着深深地遗憾,走到翁县丞的身边小声探问。

    “呵呵,罗大公子敢是不信本官的话吗。”翁县丞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罗运天。露出一丝暖昧的意味,看看张承祖和另几位道士在稍远处,应该听不到自己所说地话,放低声音肯定地回答说:“非止是正六品的奉直大夫、差遣提举景福宫公事、铃辖正一天师道门护法军都统了。你怕是还不知道,林飞川如今已然连转四秩。升为正四品的通议大夫,还是圣上敕封的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其地位已可与张天师分庭扰礼,甚至隐然有超乎其上之势,现在就将他说成是天下道教之首也不为过呐。咳,天师道一门能出此奇人,真是正一教的福气呀,合该道门再度大兴大盛。不让佛教一门专美于郝呐。”

    天师道,这是细民百姓地叫法,其正式的教名为“正一道”。据说元始天尊,也就是撰写了《道经》和《德经》,也是世传《老子》一书的老聃——那位姓李名耳,宇伯阳的老子,也或叫太上老君的道教始祖,亲授张陵——也即张道陵——正一之道,道众便尊张陵为“正一天师”。其后,张陵的曾孙张盛移居江南西路的龙虎山,创龙虎山天师府,世代承袭“正一天师”之位。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这七百多年来,正一道式微,“正一天师”的话动甚少,乏善可陈。

    时至宋真宗时,圣上崇道,召见了信州自称是张道陵二十四世孙地道士张正随,把信州龙虎山真仙观改为上清观,自此正一道又逐渐兴旺了起来。人们都俗称正一道为“正一天师道”,但大部分人却为了方便,只称其为天师道。

    说起天师道的当代天师来,也真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前些年正一道的第三十四代天师张庆先在赴宴时,也不管自己年纪已经四十多近五十岁了,还一味的好酒贪杯。谁也没想到的是,张庆先天师却在酒宴上喝着喝着,喝得热血上涌,竟然在一次举起酒杯还没将杯内的酒倒入嘴去,就一命呜呼上天去见前代天师了。这样尴尬的事沸沸扬扬的闹了好多年,没有人去承嗣天师之位。直到今年九月,龙虎山的道人们才将三十二代天师张守真的次子,也是已经仙去二十四代天师张庆先的小叔叔,此时年仅十二岁,什么也不懂的张大可扶上“正一天师”的宝座。

    太阳升起了好高,已经是卯时正,翁县丞与人们一起准时步出北门向三里亭行去。

    路边收割过翻冬的稻田,有大部分已经被勤劳的农人加高了田缺,并在田缺口放上卵石护住,以免被水流冲坏,降低灌满了的水位,有足够量的水,就可以将禾茬浸没,这样做的好处很多,也是老辈们总结了不知多少年后,留传给后辈子孙们的经验。只须经过一个冬天的时间,那些被水泡住的禾茬里越冬的虫卵就会浸死,连同禾茬一起连根都腐烂掉。这样一来,既少了次年早谷生虫的机会,也在春天犁田时省下许多牛力。就是没牛的人家,也可多花些力气凭锄头将田锄回来,播下种后再慢慢地劳作,刚好在全部田锄完后再插下稻秧。

    北门三里亭,建于一个由西北向东南倾斜的山坡上,这个亭是谢姓所建的。它和别的位于路边的单向少一堵墙地路亭有些不同。是一个跨路而夯筑起泥墙,上搭木桁再盖瓦顶的穿堂大单间。七尺宽的驿路由亭子南北墙正中地两个丈五圆径的圆门中直穿而过,内里两侧的泥墙上各开了一个径三尺的圆窗。圆窗下用土坯砌出两条靠墙泥凳,上面以三合土打实一层凳面,以方便路人坐下歇息。亭内东北角放了个直径尺五的大茶桶,由谢姓的人每天轮流将老茶婆煮好挑到此地换掉前一日的旧茶水,让路人消乏解渴。

    人们才到三里亭不过一会功夫,北方就传来了隐隐地马蹄声,最年轻的罗运天跑到亭北口一看。欣喜地叫道:“嗬,好雄壮地队伍哪……”

    张承祖也跟到亭外。取出一具极小的千里眼掩在手中一看,也叫道:“是宋字白云旗,哈,林公子、陈都统制、丁大侠的徒弟……哎哟。他们都到了。”

    也只有张承祖能从千里眼中看到,远在半里外不大的路上,一小队骑兵斥候前导,十多丈后随着成一路纵队地队伍,有一个大汉举一面长方牙旗领先。长长的行军队伍中数十匹马上坐着的。正是林强云等人和他的亲卫。

    林强云到三里亭外,对张承祖、飞鹤子几个人点头笑了笑,便先与一众地方官和六大姓的族长、耆老们相见问候,讲说起只有城堡内及附近三数里方圆才说地方言土话,心里觉得分外舒畅。

    一阵寒喧后,林强云叫亲卫们让出马匹,扶请各位来迎接自己的家乡父老们坐上去,由亲卫牵着。要将这些长者们用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送回到堡内。

    林强云这次带兵回乡,给整个莲城堡的人极大的震撼,特别是早在两年前就成为林强云朋友的罗运天,心里的懊恼不是语言能说出来的。此时,罗运天骑在将近有人肩般高地大马上,看着北门内外夹道围观的人群,看着在六姓精壮子弟的耍动下,六条各色彩帛包竹笼做的彩龙翻飞舞动,心里不由得暗下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说动父、祖两位老人家,求他们答应自己跟林兄弟出去闯荡一番,怎么也弄回个官帽戴着,好回乡来显显罗姓家族的风光。也不枉了我这个六大姓之一的罗家长子,省得让人说闲话。”

    一千二百多人的军伍,虽说并不算多,在莲城这个人丁不很多的小城堡来讲,就显得多了些。但这是莲城县自家子弟为首带回家乡的客人,说什么也不能怠慢了的,招待不好的话,别说各大姓会被人垢病,于林强云的面子上也过不去。好在六大姓人丁也还足够应付,煮食的锅灶也多,莲城又由于得到双木商行资助的粮食五千石,也是汀州各县中得到粮食最多的,既不虞米谷被无偿吃掉,菜蔬等也是自己所种并不匮乏,中午的饭食顺顺当当的做好了让护卫队吃得饱饱的。

    为了表示自己的交情与别人不同,林强云和飞鹤子、张承祖等人,连同一小队亲卫,被罗运天硬拖到位于堡中央的罗宅去。

    两年前的那次应邀来罗家时,因为被缠得头昏脑胀的,林强云没注意到罗家外面的情况有什么不同。这次没别人打搅,自是留上了心。

    城堡中央这里,与林强云记忆中的“劳动巷”完全没一点相像之处,一座外观是六层砖石所砌的八角小塔就建在堡的中心位置。长方形的莲城堡的堡墙以这座塔向四周等距跨出,具体是多远的距离,林强云不清楚,但他却看得到整个莲城堡呈现东西轴长,南北轴短的长方形。城堡的东西方向有三条距离相等分布均匀的平行小街,南北方向则只开了两条大街将堡内的房舍、田地笼统地切割成十二个方抉。

    罗家所在正是位于这条叫“塔下街”的正中东面,除了这座小塔外,可以说得上是莲城堡的心脏部位了。

    飞鹤子这老道看了林强云到莲城堡的情况,知道这位本门上人一时半刻没法消停,再有多少时间也不够“上人”忙的。等不及地请罗家人准备好香素香烛,就在罗宅大厅里向林强云宣读当今圣上的圣旨:“……逆贼李全,反形已著,今乃肆为不道。淮东官兵王青力战而死,已敕江、淮制臣率兵进讨,有能擒斩全以降者。加以不次之赏。……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强云有早察李逆,劝导备兵防范之功,特转秩通议大夫,差遣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圣旨到日,着通议大夫林强云即日赶回行在,主持祈安,参攒淮东剿贼事……”

    直到听完了圣旨。由飞鹤子给他讲解后,林强云才知道皇帝赵昀又升自己的官。竟然连升了几级,成了正四品的通议大夫了。这次赵昀下诏派飞鹤子急足赶到辐建路原因无他,就是李蜂头于十月兴兵造反。到十一月中旬就连下宝应、盐城、兴化、泰州治所海陵四城。

    据飞鹤子所说,最可笑地是泰州知事宋济,竟然大开城门迎接李蜂头的大军,让李蜂头不费一兵一卒就进入城中。不仅得去州城一座,还让李蜂头平白得了数千善战的淮东兵。有鉴于此。杨太后、皇帝赵昀和史弥远都觉得贼兵势大,必须由佛、道两门一同行法打蘸以祈平安,故而毫无争议地升了林强云的官位,让这位天师道的上人为道教之首行法事方能安心。

    林强云匆匆吃过午饭,向罗运天的父祖两位长辈告过罪,便要罗运天找了间没人打扰的静室,招了飞鹤子、张承祖到屋内向他们询问。

    林强云先拿到冉琥托飞鹤子带来的几封信,把这些由细作探到的情报看完。再问了一下李蜂头在淮东地兵势,以及宋军的征讨措施后,心中有了些底。知道不必急着赶去临安,晚些天再动身也还不迟。便暗自决定以招降这里地七十二寨为由,先在家乡莲城堡玩上几天,到自己曾经到过,现在又想要去的地方看看,他很想知道这些地方与自己所知的有什么不同。

    当下林强云与两人商量了一番,将招降七十二寨的事全部交由张和他所带来地五哨带有小炮、雷火箭的护卫队,另再请飞鹤子和李青云协助。

    主要的事情特商量定当,张承祖突然向林强云请教:“局主,这次奉急令来此的海路上,属下见到了好多大得吓人的鱼,用千里眼看去长地总有十余丈,小的也有四五丈不等。不知那是何等物事,能给我讲说一下么?”

    听完了张承祖所见的大鱼形状,飞鹤子立时说道:“这是古书上所记的‘鲲’。贫道记得《庄子·内篇·逍遥游第一》上有说讲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想来张统领所见的只是还未长成的幼鲲,若真个是已成年‘鲲’的话,你们哪里还有命到此啊。”

    林强云对飞鹤子的解说大不以为然,想了一会便高兴地说道:“呵,这是不是‘鲲’我不清楚。但我却知道这是一种名为‘鲸’地大鱼,这种物事的用处可是大得紧呐。它一身都是宝,其肉可食,也可作为猪牛的饲料,它的油可以做成好多东西,还有其他种种,好处真是多得不可胜数。好,这次去临安时就想办法捕他几头,也解决目前我们香碱原料油不足的大问题。”

    话说到这里,林强云看到飞鹤子和张承祖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由又想起一件事,脱口叫道:“阿也,我还差点忘了告诉你们,这次回汀州横坑,还诛杀了一条重达一万多斤的‘孽龙’。”

    飞鹤子、张承祖惊呼:“天,一两万斤的‘孽龙’?!”

    林强云笑笑道:“‘孽龙’是那茅山的伏魔真人说的哦,我看根本就是一条大蟒蛇吧,被那老道一讲就成了什么‘孽龙’了。嘿,从这蛇头上的一个瘤子里,还挖取出了大小共五粒,可以排斥毒素的蛇珠呢……”

    飞鹤子再次惊叫道:“天啊,你……你……你倒是一副没事人般的,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上人哪,你可知既是头上有瘤……不,应该说是角才对,在其角内还长成五颗之多的珠……唔,伏魔真人说得没错,这是真正的龙呐……啊,除了龙珠外,你把它怎么处置了?”

    林强云把自己用原来的珠子解毒,然后发现蛇珠的异处,再将对大蛇所做的处理讲了一遍,飞鹤子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放松了,拍拍胸口轻声说:“还好,还好,总算处置得十分妥当,害贫道白担心一场。要知道,这些龙身上的物事都是不可多得的道门至宝,可以炼制出多少法器。上人不必多说了,那些留存下来的龙皮、龙筋和龙肉、龙骨等物事,便交由贫道来处理,到时候定会交给上人一大批用得上的物事就是。另外,我们回到临安后,请上人将那几颗龙珠、解毒珠暂借一时,让贫道能对其功用有个清楚的了解,以便日后能起到更大的效用。”

    林强云伸手要从挎包里掏,笑道:“何必要等到临安,现在就可将这些珠子给你。”

    飞鹤子跳起身到林强云身侧,按住他的手急叫:“且慢,这些宝物还是由上人自带为好,贫道福缘尚浅,道行也不够,回去临安的路上怕会有所闪失。”

    当天,莲城堡内为林强云这位四品大员接风洗尘的晚宴,让六大姓的族长、耆老们争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由县丞和县尉两位大人出面调停,方商定这第一餐先设在堡内靠北门的童家。

    童家在两年前想与林强云深交不是没有机会,而是童家的几位年轻弟子都是读书人,只想在科举这里走上仕途以光宗耀祖,那时候他们对林强云这位弓手都头根本看不上眼。虽然明知此人也是具有秀才身份的读书人,但对其又是工匠又开商行大不以为然,自是不屑与其结交,故而童家的人没有一个与林强云有什么交情。这次,童姓族长好不容易争得了首先设宴招待的殊荣,自是要对这位本地出来一个最高品位的大官好好巴结一番。

    山区小城,最丰盛的也不过是些鸡鸭鱼猪羊肉之类,别的菜也还罢了,林强云对上来的几道菜却是情有独钟。首先上桌的菜是一大盘“芋子饺”,莲城的俗称叫“桃子”,也叫“赶烧”(赶烧,这里是指趁热吃的意思)。

    “云儿,吃,你喜欢吃的东西多吃点,再不多吃几个的话,你妈辛苦了半天做的这些‘桃子’,就会被你几个不识事的弟妹给抢光了。”夹起一个“桃子”,林强云的耳朵里再没其他的声音,只有父亲威严而慈祥的话语。

    “林贤侄,既是不喜‘桃子’便先放在一边去好了。来来,来,这是我们童家养六年,一直没舍得吃的‘白鸭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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