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面没有,那就一定是还在帐篷里面。他刚想起身进入帐篷,迅急、杂乱的奔跑声响遍大营,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穿着薄底黑布鞋的大脚,鞋面上沾满黄土尘。伸手拔了一下那双脚:“伙计,让一下好么,我一定要找到那块金子,起码也有四五钱重,拿回家去能买到两石多粮食……

    “是这块金子吗?”听不懂这人说的是什么,脚的主人声音很柔和,亲兵大感奇怪:“不对呀,温软、温软的听来似是南方口音,难道是……”

    他慢慢抬起头,白袍袂内的小腿缠着布带,再往上是一把明晃晃的朴刀,再往上是……天呐,果真是传说中的镖师打扮。

    “饶……没敢再往上看镖师的脸面,他立即知机的趴下猛磕其头,一只手把荷包推到镖师脚边哀告,声音尖利得让那镖师退了两步:“这些金子都给大人,请大人饶过小的一条狗命,小的家里还六七十岁的老娘,有……”

    “高举双手站起来往东走,若敢放下手,格杀勿论。”

    不远处有人用他能听懂的本地话喝令,然后眼前这双脚便一下子消失了。震得大地咚咚响的脚步声连续不断,不知有多少人往西、往北方向远去,好久之后才渐渐清静。一片寂静中,虽然好像没人注意自己,他迟疑着一寸一寸地慢慢伸手,去拿地上刚才推出去买命的荷包。哈。终于抓到手中了呀,我亲亲地荷包,心肝宝贝金子耶,你可要好好的听话不动哟。好一会都没听到什么动静,又十分谨慎的收回手,万分小心地将荷包用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速度塞入怀里。深深叹了口气后。乖乖地按那位乡亲的命令爬起,低头高举双手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可怜像向大营东边走去。

    直到此时,他才有心思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注意倾听,发觉除了自己走去地方向没有爆炸声外,背后闪现的火光、拼杀的呐喊声让他心惊胆战,心里感激涕零地想道:“还是老乡会照顾老乡啊。知道叫我往没打仗的地方去,不至于白送掉一条小命,今后能回到家去的话,一定要烧几柱香祝这位好心的乡亲长命百岁。”

    烟花信号才升空,林强云就听到南城外传来地爆炸声,不由得骂道:“这个王宝,肯定是没等到信号升空就下令开打了。哼。打完这一仗后一定要狠狠敲他一下才行,这样不听命令行事。哪还了得!”

    猛铁间想起一件事,转身叫道:“游大哥……”

    “属下在。”游瑾在侧后应道:“请局主下令。”

    林强云:“快。你快去将城内的民壮组织一下,派一部分人到城南去,一是将所有铜铁器都收集起来,二是帮着押解俘虏找个地方关押。不要我们辛辛苦苦打过去,倒让那些抓来的劳力、兵员给跑散,弄不好还会被这些人逃回去再与我们为敌呢,那我们的仗不就变成白打了。”

    林强云顿了下补充道:“还有,天亮后以我的名义向胶水县发信,让他们立即组织部分吏员、守城军卒及民壮过来,将这里的俘虏进行查验后分开。该送去劳役的马上送去劳役,无甚大恶地分派好,稍后补充到护卫队各军中去。”

    游瑾:“遵命,属下立即去办。”

    两刻时辰很快就过去,城下人声嘈杂中有开启城门的刺耳“吱呀”声,亲卫们已经将背后地火把点燃了四五支。城门外亮起了一块城门般大的光道,很快又往两边扩大成一个光圈,然后就是几个手举火把地引导骑兵缓步向前行去。潦了黑底红黄条纹的铁甲车,速度不慢不快缓跑前行的骑兵后面,“啪啪”的甩鞭声、叱喝声听到耳里极为受用。

    第一架车顶上装子母炮的可旋转圆盘孔内,原亲卫哨长、现时的铁甲车队统领罗家旺回过头向林强云叫喊着什么,只是他的声音显得太小,听不清楚。其他的车顶上都可看到一个人头探出车外,用他们手中的小千里眼向远处观看,还能听到他们兴奋的、模糊不清地大叫声。

    二十架铁甲车排成一条将近一里的长龙,由城门洞中直出,向正前方的贼营不慌不忙地迫去,最后一架车出城时,第一架车已经接近到贼兵的军营一里多近了。这么长的一条由铁与火组成的长龙,在城上看去极为壮观,林强云笑呵呵地对身边眼红得直咬牙的盘国柱说:“牯仔……哦,国柱哥,你看我们的铁甲车怎么样,能不能把鞑子的骑兵打趴下?”

    盘国柱苦着脸丧气地说:“少主哎,你就别气我了好不好,等我以后将射炮的技艺练好后,定然要去铁甲车上打个过瘾。唉,像我这样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铁甲车上去哪。啧喷,看他们的样子,哎呀,真是威风极了……”

    林强云笑道:“你若是实在想去铁甲车队,那就去好了……”

    “别别,别呀,少主。”盘国柱涨红了脸大声叫道:“你可别赶我去铁车队,若是被汀州家里的族人知道我被少主赶出亲卫队了,恐怕连皮都会被长老们剥掉。他们一定会说我盘牯仔肯定是不学好,没能耐保护少主,才会到了亲卫队后又被赶出来。”

    林强云:“那么,以后要用你去帮我管更多人,做更大的事你也不肯去喽,还是会怕给长老们剥掉皮?”

    盘国柱:“咳,那又不同的,若是能为少主做更多更重要的事,自然是要去的。只要不是被少主赶出亲卫队,族里的长老们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林强云:“呵呵。闲话少说,我要去歇会子,看看能不能睡得着。回去后若是我睡着了,你们记得天亮后叫我起来,吃完早餐后就该出发去看看了。走吧。”

    十多个随待在城上地亲卫,一听局主还要去睡一觉。俱都丧气地苦起脸,还要在城里待上一个来时辰呢。天亮后再出城去哪还轮得到他们这些亲卫动手呐,鞑子和贼兵们不是被护卫队杀掉、捉获,也早跑得无踪无影了。哎哟,晦气得紧呀!

    从城上往城内看,全城各处被陆续点燃的火把光照得一片通明。被喊杀、爆炸声惊起的半大孩子们挣脱家里大人的束缚,数个、十数个这里一群、那里一帮聚在街边屋角,吵吵嚷嚷地商量或许是大人们无法理解的游戏玩耍大计,也或许是其他什么正经事。

    林强云一行人将到子城的一处屋椽下,见有**个人影蹲在一起,对他们这些人地来去充耳不闻,自顾头碰头的小声吵吵。四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谁也不服谁地压低声音争执。一个粗壮的男孩兴奋地放大声音说:“……你们都不去南门外也算了,稍迟些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南门。只等城门一开就第一个出城,听我爷爷说城南是最早有动静。想必是开打的,那里一定有不少贼兵的各色兵器,拣个一二十斤想必会有。到时候我就可以一个人带着这些兵器到胶水县,投到孩儿兵营,他们肯定能收下我。”

    “你乱说,只带一二十斤破兵器地铁料就想孩儿兵会收下你?做梦。告诉你吧,能去当孩儿兵的人,都要经他们的拥队、都头考校,由部将检验过后,再交请大统领批核。这里要经过多少关你知道么。足足要过三关呐,就是过得了三关,大统领收不收你还不一定呢。”另一个男孩稍瘦,向粗壮男孩大泼冷水。

    林强云说是要回去歇息,但他此刻觉得十分兴奋,半点睡意也没有。见到孩子们天没亮就跑了出来,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情景,不由得放慢脚步,他也想听听孩子们都在说些什么。听着听着,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小声招呼亲卫们在街对过的台阶上坐下,饶有兴致地听他们争吵。

    一个女孩十分羡慕地问道:“你们谁见过大统领,听说他厉害得不得了呐,能用钢弩一发三箭,在百步内三箭分别射中三个相隔七尺排开的箭靶,而且每支箭都是射中箭靶上的红心。”

    另一个女孩插嘴说:“这算得了什么厉害,大统领地本事才不止这些呢。有人说,他的道法已经出神入化,只要一抬手,‘砰,地一声响过,你们猜他用法术打中什么了?”

    几个孩子似是听出了兴趣,不约而同地齐声发问:“打中什么了?”

    那女孩扫了林强云等人一眼,站起身伸动几下有些麻木的双脚,又再蹲下神秘地说:“别人讲,那时看大统领行法地孩儿兵们都不知道打的是什么,胡里糊涂地看着他发愣。后来,还是大统领自己派了几个属下,叫他们去一里外,把那里一个小村丛下的白毛狐狸取回来……

    “白毛狐狸?!”几个孩子惊呼。

    一人叫道:“我娘说,狐狸是成了精后才会长白毛的,连狐狸精都被大统领打死,真是太厉害了。”

    “就是白毛狐狸精,几个孩儿兵跑到小村下找到狐狸一看,都大吃一惊口原来,那白毛狐狸全身的皮毛都好好的,只是两个眼睛不见了,只剩两个血淋淋的洞孔。”

    一个孩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那白毛狐狸天生就没眼的么?”

    女孩骂道:“你真笨,白毛狐狸是被大统领作法把眼睛挖掉的,不把眼珠子挖掉,狐狸精哪有那么容易打得死呐!”

    林强云听得暗暗好笑,心道:“想不到这位大统领,在孩子们心中有这么大的名气,不知是个怎么样地人。哎,他们不会是说君华叔吧!可君华叔已经是都统制了呀……可能孩子们还是按以前的称呼,叫他大统领罢。”

    女孩道:“大统领当然厉害了,听说他还有许多本领没用出来。不到生死关头绝不用。唉,我们有谁能被大统领收到孩儿兵中就好了,肯定能从他那儿学到好多本事。不如我们大家出城后把收拣到的兵器都合在一起,说不定大统领看到铁器地数量多了,会收下我们中的一两个人呢。”

    此时林强云再忍不住好苛心,走过去问道:“孩子们。能告诉我这位有在本事的大统领是谁么,我也想去看看有那么大本事的英雄人物。”

    几个孩子一听林强云连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是谁都不知道,全都站起来像看什么怪物般的对林强云上下打量,脸上地神色满是不屑。一个似是领头的女孩双手叉腰,走到林强云面前自豪地大声向他们宣布:“我们孩儿兵的大统领,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沈、南、松!怎么样。他的大名你总听过吧?”

    林强云听得一怔,这是哪儿跟哪儿,根本就是自己把人都给弄错了,暗道:“是南松?他在孩子们的心目中有这么大地号召力!?嘿,我何不利用这exi8个机会,分别把各地的孩子们都按村坊集中起来,成立一个像‘儿童团’般。可以协助护卫队放哨、送信的组织呢。”

    盘国柱不忿这些孩子对少主的态度,站前一步喝道:“咄。不就是沈南松……”

    林强云急叫:“牯仔,不得多嘴。”再对孩子们和颜说:“呵呵。听过,听过。果然是个小英雄,哪天我也要去看看他。好,不和你们多讲了,走也。”

    初六日巳时末,今天吹的东风有些大,天亮时来换班的人感到了秋末的浓重凉意,好在官长们在大家出门前一再交代要多穿衣衫。这种天气对大部分人来说,多穿件衣服大有好处,最起码感染风寒地机会少了不是。只有少量自以为身强体健的家伙。在被清晨地凉风吹过后,不一会就一直“哈去、哈去”的喷嚏连声。

    直到此时,没了多少火气地太阳才从阴云中出来,让隐身于壕沟内的护卫队员们觉得,照到身上的阳光稍许有些热量,把紧贴在身上不舍离去的凉意驱走。

    值守祚山桥的部将叫乔老耿,因为人长得老相,才三十多岁的年纪看去像是有五十岁左右,所以别人在他的单名耿字前面加了个“老”字。他也确是拿这个老字十分认真地对待,凡事都要讲求老成、老到,务必做到自己认为滴水不漏、万无一失方才稍许安心。

    他今年正月跟随陈老拐带着上百由灰熊山亡命的妇孺,逃到通州海门县料角海边,恰遇双木商行的张有田到岸上采买粮米菜蔬,听到山东口音的乡亲,自是有种亲切感,攀谈之下,陈老拐决定带着十个剩下地战士和数十妇投入双木旗下。他们十个人到了根据地后,由于都是久经战斗的老兵,被陈君华提拔成各军的部将、准备将。陈老拐则因身有残疾,由张国明派去管领鞑子、贼人劳役。

    这不,今天检查过所有的壕沟后,他就带着炮队哨长往南跑出一里多路,要刚由局主派来增援的子母炮哨长估算出子窠能打到的位置。自己则用干里眼向祚山桥这边仔细察看,许久才长出一口气对哨长说:“伙计,我用千里眼能看到你的十六架子母炮呐,其他的么,只能看到地面上些微黑点,可能是人们的头发罢,肉眼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想来鞑子和贼兵们的眼睛不会比我们的千里眼更厉害吧,他们应该不会发现我们有埋伏。你说呢?”

    哨长用自己的千里眼看了一下,沉静地道:“将军说得不错,就是用千里眼,若非我们已经清楚阵地上的布置,怎么也不会想到那里有埋伏。不过,鞑子和贼兵吃了几排子窠后,就是傻瓜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嘿嘿,老弟呀,我就是要让那些鞑子和李蜂头的贼兵觉得只有你们炮队在此,好放心大胆的冲前逃过桥去。你等着看好了,只要他们到了四十丈以内,就会有六十架小炮,数百具钢弩的雷火箭招呼,还是局主说的“朋友来了有美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们的有猎枪,呐。”

    两人谈谈说说地回头,距第一道壕沟还有五六十丈时,风声把背后隐隐的急骤蹄声送入耳中。

    乔老耿极有经验,头也不回地大叫:“鞑子来了,我们快跑。”

    哨长回头一看,两里外尘头大起,显是有大队骑兵向这里狂驰,顿脚急道:“糟,不知各小队长是否能在鞑子兵进入射程后下令发炮,若是他们非等到我们回去下令,那就错失良机了。”

    乔老耿埋头急奔,叫道:“管不了那么多,先回去再说。快,别让鞑子兵因为我们两人而冲得太近。”

    总算还好,他们跑出二十多丈时头上有物事呼啸着飞过,子母炮队的小队长见机,在没有官长在的情况下发令射击了。背后零零落落响了十几下爆炸,但这十多个子窠的杀伤力显然不能阻止冲起了速度的鞑子骑兵,散乱的爆炸声在蹄声中显得是那么的有气无力。

    擂鼓般的马蹄声越发清晰,在哨长耳中听来就像是已经到了很近的背后一样。糟糕,昨夜扭伤的脚又拐了一下,那只伤上加伤有脚要本就不敢用力,只能一沾即起地跳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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