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中感觉到最是震愕、奇怪的可能是老乌。

    乌干达的人一向很干练。

    很精悍。

    他因为经过不少阅历因为职业需要或者行走江湖上的必要甚至是活命存身的必须他学会了腹语和唇语。

    腹语是说。

    ——利用腹部的横胸膜震动声丹田运气说话的时候不必透过嘴唇高手更可把声音活语传达给他要对方知道的人听到。

    唇语只听。

    ——人说话必用嘴声只要唇齿一动高手就可以利用嘴形唇位辨别出对方说的是什么是敌纵距离甚远或语音低微一样可以判断其说话的内容。

    一个能在六扇门站立不倒多年的捕头一定有些过人的本领人称之为“绝活儿”才能地位不坠声名不裂。乌干达亦如是。

    他一见有人拦截就知道事无善了:这些人明知无情大捕头亲自押送要犯还敢在黄裤大街公然冒犯自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何况来的居然是老字号温家的高手。

    前面出场的温袭人和温渡人已是“老字号”温家中的“一对话宝玉女金童”这两人容貌俊俏镶王镀金似的看去年纪甚小有时他们也故意扮着幼童、少年便于行事但其实在武林中不但辈份很高且以出手狠毒、手段狠辣、杀人于举手间而毒死人于笑谈间的棘手人物!

    但这两个人加起来还比不上半个温文!

    温文外号“一毒即一笑祝好”平时斯斯文文温文儒雅说话留人七分面子、出手留人三分活路然而却是“老字号”温家中的“天涯、海角”二大高手之一。

    他说话当然给人七分面子——因为他一旦动手对方就一定没了活路。

    他当然会给人三分沽路:因为中了他的毒的人自己也会千方百计的求死、自尽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动手杀戮!

    温文真正的全名是“温文人”跟“温和人”(即是温和)在江湖上并称“天涯海角”他们上一个班辈的老字号高手是“天残地缺”的温壬平、温子平二人而下一个班辈的就是“金童玉女”温渡人、温袭人。

    乌干达一见温文(人)已至心里已打了底至少已有了两个最坏的打算。

    一个是只怕要拼命了。

    ——盛大捕头再利害只怕也斗不过“老字号”温家的毒:毒可不是武功、也不是兵器或者说它是武功也是武器但却不只于武功和武器无情的暗器再高明只怕也制不住温家高手的无形无迹无知无觉防不胜防挡无可挡的“毒”。

    这次可是无情的“明器”斗老字号的“毒器”。

    另外一个打算只在老乌心里。

    ——有些打算就像“阴谋”还是自知心里明白就好不要他人知道。

    一个让他人早已洞悉的“阴谋”是注定要失败的。

    有时候“打算”也是一样。

    “打算”毕竟不是“计划”计划可以公告天下可以让人参与一起努力并进。

    “打算”则是个人心里深处盘算。

    正如他一早已计算好:温文人一举双钹他就运聚内力。准备力抗那震天价响的音浪冲击。

    可是却没有。

    无声无息像两块棉条还是两张绒市交叠了一下一般一点响声也无。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本来己运聚内力关闭耳力而今暴方目力一瞪而视隐约乍见那双钹在阳光下交击无声们却在瞬刹间似炸起七千六百八十二道金光比蛛丝还细比针尖还利比电击还快比蜂雨还密集急射向无情。

    原来双钹交击、非为声而是为了毒:

    一种在交击中靠声音传达的“毒”!

    乌干达已雀然顿悟:

    但他却无法相救。

    因为这种放毒手法他不但看没看见过连听也没听说过。

    他破不了。

    也挡不了。

    毒力已。

    ——毒力太毒连“声音”也给掩盖了或者说给毒哑了。

    就像是人亮到一个程度可叫你目为之盲。

    也像是香、香到一个地步你习惯了就闻不到香了。

    臭亦如是。

    连生死都一样。

    ——生之终站其应是死所以.死反而成了另一种开始生只不过是一个过程而已。

    “双钹交击”也就是“一毒即”温文人的“毒过程”。

    他的毒以乐器出:

    这叫“声毒”。

    ——以声毒。

    ——毒掩没了声。

    毒藉声而。

    ——寻声杀敌随声下毒!

    无情依然盘坐。

    三剑一刀童已疾退剩下了他在街心。

    何梵、叶告、陈日月、白可儿再忠心卫主也没用无情令出如山当他喝令他们撤退的时候他们就只有撤走一途违令只有误己误人。

    别的命令也一样。

    他们对无情绝对服从。

    ——不只是为了害怕、畏惧也是出自于一种衷心尊重和崇敬。

    无情跃坐默然。

    尽管四童担心得连心都快呕出来了还是得退不敢上前护主。

    他们知道无情自有分数。

    无情是不是真有“分数”:一种对付温文人或对抗“声毒”的方法?

    不知道。

    但无情有盒子。

    ——一个白可儿刚交到他手上的锦盒。

    无情突然打开了盒子。

    盒子原来不大只差不多一本书的样子但一打开来却不断的也迅的变大就像一册串连着的竹简一旦张展了开来一层又一层一页又一页瞬间已长大得足以把无情遮掩起来。

    本来是一个盒子现在变得像是一具屏风。——也许不同的只是:屏风大抵是四扇折门多至八扇不等但这口盒子“倒出来”的至少有七八十页。

    页上都密密麻麻写着字。

    ——写的是什么内容一时间谁也看不清楚。

    但眼急而快的还是看到了几行字大概也只能够来得及意识到:

    这是经文!

    ——到底是什么经文那就谁也来不及看清楚纵看清楚的也不一定能看得懂了。

    经文已展了开来并且护住了无情。

    无情就在那些书页内。

    书页是经文。

    这样说来无情就像是人在盒中一样。

    那就够了。

    不管那经文的内容是什么书页是用什么材料制造的它却偏偏能完全掩护住了无情使他免于“声毒”的侵害!

    惊雷无声。

    无声的惊雷。

    钱光乍亮。

    乍灭的钱针。

    美丽的事物大抵都是不久长的。

    璀璨也是。

    ——璀璨若长久那就不理不璨了。

    也许灿烂之所以为灿烂就是因为它灿亮之后很快就要腐了烂了。

    温文的“钱音声毒”就是这样。

    很灿亮但不久长。

    一闪即灭。

    如流星自长空划过。

    他的音符之毒在街心如一个无声的爆炸即炸即收旋爆旋灭。

    一切平伏。

    无情无盖。

    他的手一抖书又收回到盒子里。

    盒子依然是一个平平凡凡的盒子。

    不大不小的一只盒子。

    就像是一本书。

    虽然只是一本书却不一定是一本普通的书——有些书因为作者的才识过人使它成了铄古震今、惊天动地、流芳百世、经典之作。

    是有这样的书。

    真有这样的人。

    这样的事。

    无情一收了书书还原为盒他就把盒子往身边一放双手十指已搭上膝上的筝弦。

    他说:“好个无声之毒。”

    温文道:“却毒不倒你。”

    无情道:“我听了你的我的也要请你赐正。”

    温文道:“你弹我听。”

    他虽然这样说可是神色再也不轻松不从容。

    不是他不想轻松、从容而是轻松不起来从容不下去了。

    如果说刚才无情应对他“钱毒”的神态是如临大敌而今:他面对无情的筝声却似是大军压境生死关头更是肃杀异常半点松懈不得。

    无情的神情却变得若有所思。

    有所思。

    他思想的时候神态很俊甚至有点悄很有一般静若处子之美。

    那是婉约和冷峻的合并一向深思熟虑得近乎深沉的地这时候却似是一个正在恍概括梦的孩子又似是一个正在仿佛思慕的少年。

    所思为何?

    何为所思?

    他正在寻思的时候手指已拔动了筝弦。

    不徐。

    不疾。

    看似如此但一个一个音符却很快很疾既准确又酣畅的“流”了出来。

    音乐“流”得很淋漓但指法看似不怎么快。

    因为弹者自在。

    自得。

    这音乐听似并不怎么但直击人心又深得人心令人听后心中有一股舒美一种感动足以把一切四个字堆砌的形容词句都为之打破撕碎不但派不上用场只令人觉得俗不可耐。

    这就是无情的筝。

    他的音乐。

    他心灵的流露。

    ——可是他却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地弹筝?

    只是他十指纤秀有力一弦一弦的拔了过去很快的也很自然的甚至也很自负的就已拔到了筝弦最外、最细、最高音处。

    那儿的三四条弦特别幼细在阳光映照下也特别亮丽像银针像绿剑。

    音乐弹到那儿突然间大家都听不到声音了。

    万籁皆寂。

    杂声全隐。

    ——众弦俱寂无情手中指下成了唯一的高音。

    最高调的乐音竟是无声的!

    ——无声的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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