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奶奶早知道会有那么一天,这栋被淘汰的破楼会消失在地平线上,可没想到那一天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当她被拆迁队无情的从破楼里撵出来的时候,她手上还挂着软塌塌的湿衣服和贴身内衣,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换洗衣服,原本米色的衬衣被洗的有些发白,还没有晾上长锈的铁质晾衣杆,那铁质晾衣杆就已经不属于她了。

    她有些迷茫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一片废墟,这是自己最后的一个住所,准确的说是父母逃跑前的馈赠,她从小就被不公正对待,原因是家里有个“遭人恨”的弟弟,他像个黑洞一样占据了所有她该有的一切,包括本来应该属于她的那一小块用于蜷缩的豪华小房间,现在估计都已经变成了她那个可爱的弟弟用来堆放小玩具的杂货间了。

    或许在她亲爱的爸爸妈妈眼里,她和这栋破楼一样,在可利用价值被消耗殆尽,就会被无情的抛弃。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谭奶奶自言自语着,十五六岁青涩的脸庞上居然透出了大人般成熟的表情。

    她并不愿变成这样,她也想要像其他女孩一样,穿着裙边有许多褶子的小洋裙,戴着美食街旁的小摊贩们卖的细布蝴蝶结,像个小公主一样美丽轻盈的博得路人们的关注与喜爱。

    可是似乎这么多年来陪伴她的只有手上这件米色的衬衣还有身上的白色小褂。

    这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吧,她终于不用再守在这个海风缭绕的地方,不用因为孤独和父母的抛弃而满腹牢骚,而是可以走向往大城市里的橱窗,用脸蛋贴着玻璃,欣赏那些她所不可实现的梦。

    海风又吹过,在这边的更空旷的大地上吹的更加肆虐。

    谭奶奶把衬衣往腰边收了收,拍了拍上头芝麻大小的灰尘,带着一丝兴奋的迈开了踏向未知的脚步。

    沧桑男人终于发现了自己平淡无奇的生活起了一点波澜。

    他猛的站起身子,把苏轼的诗集往自己的腰带上塞了塞,又把一些平时对于他来说比较无感的诗集整整齐齐的码好,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老树杂乱不堪的树根的旁边,才开始动身去看热闹。

    “唔……”沧桑男人捂了一下自己的髋胯处,“真是要命。”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隐疾,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慢性老病根一般的疼痛,他也不做什么男女之间的龌龊事,按理说要疼也不会疼这儿,可偏偏它就嘲讽似的时时作痛,没有一点征兆。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嘴里发出空气摩擦牙缝的“嘶嘶”声,可还是费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逐渐变紫,又逐渐转为轻松,那样子像是一个瑜伽球被蹂躏的全过程,一肚子委屈却又不能向这个世界爆炸性的申诉。

    谭奶奶的那栋楼比较靠近白月海滩,如今少了这个挡风设施,那海风就更加放肆,对一切事物都是那么不留情面。

    “这风确实不能做一个好素材呢。”沧桑男人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被吹的更加不堪入目,“它也是来看热闹的吗?”

    他用自己的虎口把凌乱的头发用力缕了缕,可一块不明飞行物直接在他睁开被海风迷住的眼睛时扑到了他的脸上,热情的像是久别的恋人。

    “何物?来者何物?”沧桑男人见了鬼似的拼命把脸上的不明飞行物往外扯。

    他害怕的不行,时隔那么多天,那该来的死神大镰终究还是来了,他不想就这样离开人世,他还没有体会过恋爱的滋味,听曾经来白月海滩游玩的人们说是粉红的草莓味,他还有苏轼的诗集没有好好欣赏,他还有太多太多事情没有实现……

    “我不想死的那么莫名其妙……好歹让我体会一下濒死的绝望……”沧桑男人心中颤抖着说道。

    “你做什么?”一娇俏女声传来,语气中恼怒更盛“看你长得也斯文,怎做得出这么龌龊的事!”

    沧桑男人终于把那不明飞行物扯下来,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只记得刚刚半梦半醒的恍惚时听见了一女子的喊叫,可无奈海风太大,只得礼貌的重新询问,“姑娘,你刚刚是在对我说吗?”

    “请你看着你手上的东西再用你乌七八糟的脑袋想想,我刚刚的话是不是对你说的。”谭奶奶说。

    “我没死?”沧桑男人心想。

    周边的风好像突然安分了许多,他这次倒是听得清晰,便循迹而去,顿时惊得双手一颤,那方才刚刚降落的不明飞行物又再次开启了它的又一段乘风历险记。

    “你故意的!”谭奶奶娇斥了一句,像猎豹一般撒腿就追,海风像是受到了挑衅,戏弄她一般往上头卯足了劲儿刮着,甚至连她原本挂在小臂上的两件衣服都快要离她而去,可奈何谭奶奶苦苦挽留,这才把那两个叛徒紧紧地夹在腰间。

    沧桑男人呆呆的定在原地,不由自主的蹦出了一句“真是个剽悍的姑娘”。

    谭奶奶也没有听清,只是一个劲的踮着脚向上够着,脚步逐渐向着被海浪拍打后变得湿滑的棕黑沙泥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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