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言清理了一下思绪,问道:“下官想知道,当日您和正使大人为何要安排下官去琉球?”

    王景弘听到是这个问题,面无表情的反问道:“你是觉得当日正使大人与我是大材小用了,是么?”

    其实当日计言本来是信心满满的能分到一个“大活儿”的,毕竟他在郑和面前,都已经亮出了穿越人氏的杀手锏,背诵了当时还没有出现的名诗名句。

    然而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是郑和、王景弘不懂林则徐的诗词精彩之处?不应该啊,两人虽不能算大儒,但是博学广闻还是算得上的,计言自己都能体会到那诗词的妙处,他们二人为何无动于衷?

    计言答道:“下官不敢,只是那琉球岛上,只有倭寇十余人……”

    “十余人怎么了?”

    计言知道再说下,还是暗指郑和、王景弘两人对他是大材小用,所以此刻不敢往下接话了。

    王景弘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他合上册子,将案台上卷着的一幅地图舒展开来,招呼计言走到案台边上。

    王景弘指着地图上标有“琉球”的位置,说道:“这是琉球。”随后他拇指按住地图上的琉球,同时食指也点到了地图上,类似于我们使用圆规画圆一般,食指从浙江为起点,画到了一个半圆,落在了日本九州岛上。

    计言看完这些,真是羞愧的想立刻给王景弘跪下。他退后一步,深深的弯下了腰,弓成了几近直角,双手插着举在头顶,向着王景弘说道:“下官愚昧之极,还望副使大人不要责怪。”

    王景弘倒是没有责怪他,只幽幽地说道:“琉球确实只有一小撮倭寇,但其所在位置对于整个东洋海域却非同小可,乃是日本、朝鲜、我浙江、台湾等地海上航线中央交汇之处。另外这琉球山北国虽臣服于我大明,却跟日本一直也有所接触,若是任其发展壮大而不管,以后整个东洋则永无宁日。”

    看到王景弘在地图上画完,计言其实已经明白当时安排的用意之所在,此刻听着王景弘给他慢慢的解释,更是感觉这字字句句如针扎一般。

    王景弘看着退在帐中央弓着腰一动不动的计言,沉吟不语,打开册子手不停书。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他抬起头说道:“计通译,没有其他问题的话,你去叫一下梅校尉,然后再一起过来。”

    计言领命而去。

    一出营帐,计言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慨自己刚才实在是蠢得不可救药,也是在郑和帐下当差当的有点顺利,因此就有点恃宠而骄得意忘形了,好在王景弘只是略微惩戒了一下自己,并没有真的动怒。平复了心情之后,他一路小跑着找梅雨宁去了。

    梅雨宁并不难找,计言向他说明了来意以及要去准备出发前往平安京的事,两人立刻回到了郑和的营帐中,帐内仍是只有王景弘一人在册子上书写。

    见到计言、梅雨宁两人来了,王景弘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的亲切,笑着说道:“这么着急让计通译把梅校尉叫来,乃是有个差事又需要二位通力协作。梅校尉,计通译跟你说了我们马上要出发去平安京的事了吧?”

    梅雨宁躬身答道:“回大人,是的,计通译已经跟属下讲过了。”

    王景弘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大队人马以及车辆辎重一路行去,日本方面必定是兴师动众,实在太过招摇,因此我们营中的那些俘虏,就要交给你们二位悄悄带到平安京,在平安京外安国寺与我们汇合。当然,你们二位乃是头领,梅校尉,你预计秘密押送二十三名倭人俘虏到平安京,需要多少人手?”

    二十三名俘虏?!

    计言心里又回忆了一下,他们在琉球应该只抓了,呃,连带上那户人家的五人,应该是十四个人,哪里来的二十三名俘虏?

    王景弘看到梅雨宁也有点愣住了,猜到是他们二人对这个数字有疑问,便解释道:“这二十三名俘虏,乃是你们在琉球生擒的十二人,再加上正使大人出发前,在舟山群岛捉住的另外十一人。这伙贼人,就是前几个月胆大妄为到趁夜登陆松江、苏州两府,杀我官兵,抢劫民户的那伙倭寇。”

    计、梅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一样: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解释完,王景弘笑着又问了一遍,“怎么样,梅校尉,你觉得需要多少人手?”

    梅雨宁心下一算,已有了计议,回答道:“回大人,需要精干军士三十五人,以及一些银钱雇佣几辆马车。此外,需要等正使大人的车马队伍离开之后我等再行出发。”

    梅雨宁继续说道:“计通译可随正使大人的车马明日一起离开,不过他需在大阪城出队,在那备好马车,我等押送俘虏乘船可于后日寅时趁夜抵达大阪码头,到时计通译引马车去码头汇合。”

    王景弘听完梅雨宁的计划,拿起桌上一块铁质兵符,说道:“梅校尉。本副使命你即刻清点三十五名军士,由你指挥。”梅雨宁上前双手捧回了兵符。

    王景弘转头向着计言道:“本次行事,计通译你配合梅校尉行事,不得有半点疏漏。”

    计言行礼领命,随后二人退着出了营帐。

    出了大帐,计言先向梅雨宁行了一礼,笑道:“我此行就全凭梅校尉发落了。”

    梅雨宁看着计言,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听说这大阪城内商业贸易繁忙,歌舞酒肆丰富,还希望计通译你别误入温柔乡,耽误了正经事。”

    挤眼拍了拍胸脯,保证道:“这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

    他这话说的早了一点。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日本接洽明朝使臣车队的官员们就出现在了郑和营帐门口,这四周除了大海就是光秃秃的三面山,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蹦出来的。

    郑和、王景弘二人当着日本官员的面点备齐人马辎重,随即开拔启程,第一天的目的地是大阪城。

    一行二百余人及车辆马匹行进缓慢又加之山路狭窄难行,因此抵达大阪城内已近黄昏,他们便在大阪城外几里处安营住下。

    当夜计言便点了三名随行军士,趁夜潜出营帐,藏在大阪城外的树林之中过夜。

    第二日车队从大阪城外前往平安京,出发前日方要求再次清点人数,点过之后,竟发现少了四人,王景弘笑答道乃是一人不适当地饮食,腹泻发热不止,被送回营帐医治去了。日方官员虽略微不满,但木已成舟,他们也只能小声发了几句牢骚糊弄过去了。

    而计言则早就带了几贯洪武通宝领着三名校尉打扮成明朝客商模样,一大早混进了大阪城内。

    日本明治维新之前的样子,一言以蔽之就是“全盘唐化”,从穿衣打扮到文化饮食基本都是效仿唐朝。就先说一个吃,鱼脍也就是生鱼片这种吃法,就是唐朝人的最爱佳肴之一,到宋朝时期在我国仍很普遍,不过到了明朝,我国人民就不太喜欢这种比较原始的饮食方式了。

    说完吃,说一下衣着打扮,日本和服乃是从我国唐代衣装改良而来,这个不消多说,其江户时代写作的《装束要领抄》就指出:“[和服]沿唐衣服而其制大同小异益。本邦通中华也始于汉,盛于唐世时。朝廷命贤臣因循于徃古之衣冠而折衷于汉唐之制。”

    全盘唐化意味着全面仿照,唐朝时期的女装乃是我国古代历史上着装最为开放的一个时代,平常人家穿着的日本和服自然意识到这种穿法太容易出事儿,所以早就做了改良,然而在日本的个别地方,也有人穿着很类似于唐朝时代的齐胸裙。

    此刻有四名明朝客商打扮的人就正好在寻找车马市的时候,路过了这“个别地方”,饶是计言从现代而来,他都没见过这种穿衣打扮法,尤其此时已近五月,天气日渐炎热,只见那衣裳束带饶肩过,肩上罩一薄纱短披,齐胸套裙,半坦半遮,让人遐想连篇。

    人都说男人有两处地方需要最多血液,一处在脖颈之上,一处位于下半身,可遗憾的是,心脏供血能力太差,大多数时候,无法同时给两处地方提供血液。

    此刻计言手下这三名锦衣卫校尉就是血液都供应到了下半身,因此大脑已经缺血缺氧不再工作了。

    计言其实也偷偷咽了好几次口水,他眼看着这良人美衣,听着莺莺细语,腿早就感觉不是自己的了。好在他平日里吃的多,造血能力强一些,因此还稍微留了一点点血液供给到了脑部,用仅有的理智先说服了自己,然后又拉走了口水都快流到地上的另外三人。

    他们此刻乃是明朝使臣队伍成员,更是身负要务,若是在此地饮酒作乐耽误了此行大计,被郑和知道他们军务在身还跑去逛窑子,估计他们再长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三位校尉日后想明白了,应该会感谢计言今天的理智,不过此刻他们三个人还没想明白,因此都是闷闷不乐的,四人终于找到了车马市场,洪武通宝果然如林安和所言,在这里好用的紧,因此没太费劲就置备了四辆马车,他们各架一车赶到码头边的一个明朝客商较多的客栈住下了。

    只待夜晚来临。

    寅时刚到,四人各赶着一辆马车悄没声息的从客栈来到了码头边,不远处,星月依稀的亮光之下,海水荡漾,一艘没有任何标识旗帜的福船正缓缓地靠近。

    那船只靠近栈桥停靠好,而四辆马车也早已在栈桥另一端停靠妥当,众人趁夜色将俘虏们从船上经栈桥押上马车。

    船上乃是梅雨宁挑选的军士,也都是便服打扮,一人押一个俘虏,依次行着。

    计言赶上前去与梅雨宁在栈桥上打个碰面招呼,正要与他计议一番之后的行程,不想正在押送走着的琉球倭寇头目秀夫,看守卫军士一个不留神,从梅雨宁侧后方冲向了他,一个猛撞将梅雨宁从栈桥上顶了下去

    他嘴里塞着布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呜咽,但还是很不老实,估计是记恨那日梅雨宁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因此这会儿看准了机会报复。

    计言立刻嘱咐其他军士看紧秀夫,随后见梅雨宁掉入海中之后,四肢胡乱挣扎显是不太会水,虽然此地靠近岸边,但是栈桥之下,还是有能没过一人深的海水。计言也不含糊,反正自己会游泳,见状也立刻翻身入水,他先潜到一人多深的海底,随后脚下用力向上一蹬,趁着力道,抱住梅雨宁,将梅雨宁推到了栈桥下桥柱边,梅雨宁反应也快,一把手就抓住了桥柱。桥上军士也就顺势将梅雨宁拉了上去。

    其他几名军士倒是也不含糊,对着秀夫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那秀夫只是瞪着通红的眼睛,不停呜咽,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话,也没人想听。

    计言爬上栈桥,看到梅雨宁湿漉漉的坐在地上,弓着身子,双手挡在胸前,大口喘着气。

    梅雨宁抬头看着计言,喃喃道:“谢你救我一命。”

    计言一手拧着自己的湿衣服,一手伸出一个“v”字摆到梅雨宁眼前,纠正他道:“是两命,我救过你两命,回京之后,你需得拿出半个月俸禄来好好请我吃两顿,否则你到哪儿我也得跟着你。”

    说的时候,他还特意把“两”这个字加重了语气。

    梅雨宁低了头,细声说道:“琉球那次算不得的。”

    计言当然不同意,严肃的摇着头说道:“当然算得,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了你的病根,你若是再继续吃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计言其实也没说大话,过敏的人继续吃导致过敏之物,就会陷入过敏性休克,不及时治疗确实会要命。因此他说的义正言辞,非常有底气。

    梅雨宁只低下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计言心想,完了,这家伙难道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不愿意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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