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暂时停歇了,计言这时也已冲到了窗边,他向那户人家的方向望去。

    可是,他还是失望了。

    视野里,那家院子中央确实站着躲避地震的人,看来他们生活在这岛上,早已熟悉了如何应对这自然灾害。

    但是站着的竟然还是只有每天在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五人。

    只见他们五人一个挨一个,彼此紧贴着站在一起,立于院子正中,三个大人护着两个孩童,分别朝着三个房间的方向望去,想来是害怕房子塌了砸到他们。

    不过地震也还是带来了一些变化的。

    那就是他们院子里那颗不知道是什么的树倒了,不过那树并不算高,因此只是横卧在院子中间,没有砸到任何一间屋子,只是这本就不大的院子,再加上站着的五人,显得更局促了。

    这时梅雨宁也意识到地震停了,已从桌子底下爬了起来,把头发重新束好,来到了窗边。

    梅雨宁看了看那户人家,皱着眉说道:

    “还是那家人?一点没变化?”

    他有点难以相信眼前的景象,没站稳往退后了一步,差点把自己绊倒,随后把头深深的埋在自己胸前,右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一边轻轻的摇着头一边喃喃说道:

    “难道是我们错了?从一开始就猜错了?在这户人家上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我们一直在自己骗自己?”

    中国有个很有名的故事,说是一个樵夫丢了自己的斧子,他怀疑是邻居偷了,于是他暗中观察那个邻居,他发现那个邻居疑点重重,不管是吃饭,说话,大笑还是出去砍柴,都像是偷了自己的斧子。正在这个人打算去上门理论要回自己斧子的时候,他的妻子拿着斧子回来了,说是他自己前几日把斧子落在了亲戚家。随后这个樵夫又看这个邻居,怎么看又都像是清白之人,又变回了原来的好邻居。

    然而其实呢,这个邻居什么都不知道,一直都是在过自己的生活。

    现在梅雨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他在想自己和计言是不是就是那个鬼迷了心窍的樵夫。

    因为他们打从一开始就认为这家人有疑点,因此后面的都是在自我催眠,强行解释。

    真的是这样么?

    计言打断了梅雨宁的自言自语,语气肯定的说道:

    “不,我们没错。你看这家人,现在大街上几乎所有人都在朝着王宫方向跑,因为王宫前有一片大空地,那里才是当下最安全的地方,而这家人,并没有离开,你可以说他们是在自我保护,但是同时也可以说他们是在保护屋里藏匿着的人。”

    计言的一番话让梅雨宁又恢复了冷静,他重新定了定神,说道: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这些屋里的人定力也太强了点,不太像一般的毛贼。”

    计言没有回答,心里暗道:这算什么,这些日本人到了二战时候,打仗输了就成片成片的自杀,还有“万岁冲锋”,这点躲在屋里的定力跟那些相比,真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计言这时才想到他们自己,仔细看了看他们住的客房,和所在的客栈。

    好在这客栈修建的时候估计就考虑到了地震的可能性,因此看着还很结实,不是豆腐渣工程。

    他们的客房里,虽然凳子倒了,桌上的纸笔也掉落到了地上,不过也再没什么其他状况了。

    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这时也跑进屋来,因林安和财大气粗,所以当时他直接把整个不算大的客栈都包圆了,因此梅雨宁和计言就是他们唯二的顾客。

    他们看到两人在屋内一切安好,就放心了,出门前告知计言和梅雨宁二人,他们也要去王宫前的空地躲避了,今晚要在那过夜。

    计言和梅雨宁决定从今晚开始,晚上也持续盯梢这家人,所以他们不会离开客栈。

    老板和老板娘知道他们要留住在客栈之后,叮嘱了一下这里吃的喝的都放在何处,随后便离开了。

    当天随后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小余震,不过并无其他意外发生。

    那家人晚上就这么抱着团,在院子中间席地而睡,好在此时已是阴历快四月了,再加上这是海岛气候,夜间温度也不太低,要不然也是够拼的。

    第二日,阮忠和林安和又一起回来了,现在他们二人倒是经常同进同出,看来相处的不错。

    寒暄过后,林安和道:“我跟阮兄弟的这趟买卖都已经跑完了,昨天的地震让我那些伙计都闹着要走呢。”

    阮忠接过话头,说道:“是啊,我的兄弟们也想走,我这趟没白来,搞到了一个这个。”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眼大小的珍珠。

    说是山北国国王特意着人送给他的,算是他当时送一些琉璃制品给国王的回礼。

    这珍珠,在内陆地方可是珍奇,不过在这海岛国家,却没有巧夺天工的人工制琉璃稀罕。

    众人看完这珍珠之后,都赞叹阮忠做了笔好买卖。

    只听阮忠继续说道:

    “所以我跟林兄商量着,我们先过来跟大人您汇合,然后让我们的伙计把船从中山国开到这山北国码头。快的话今晚,慢的话明天一早他们就到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随时离开这琉球岛了。”

    可是计言此刻却无心想这些,他跟梅雨宁到目前一无所获,连倭寇是不是藏着这里也都一直只有猜测而无明证。

    计言走到窗边,本想再看那户人家一眼,向大家发发牢骚,意思是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他是无颜见郑和啊。

    而他现在却愣住了,呆立在窗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外面,一言不发。

    梅雨宁,阮忠,林安和看到计言呆若木鸡的样子,忙也跑了过去。

    他们四人看到情况此时出现了变化。

    因为地震,院子里的树倒了,所以现在里面已经没有了足够的空间给两个小孩玩。

    此刻两个孩童正在离客栈不远的地方,手里玩着不太清楚是什么的小圆球状的玩具。

    梅雨宁首先发现了端倪,他差点喊出声来:“那两个孩子玩的是琉璃珠!”

    阮忠听闻,立刻伸长了脖子仔细看了看那“玩具”。

    他肯定的道:“没错!那就是我们青州的琉璃珠,这宝贝在太阳下有青绿色的光,那要我们的工匠水里来,火里去,几十遍才制作出来的。”

    当下阮忠就想下楼去把这琉璃珠给抢回来。

    计言等人拦住了他。

    此时动手,他们只有四人,包括两个没什么武艺的计言和林安和,一个还没完全康复的梅雨宁,还有一个身材壮实但赤手空拳的阮忠,若是屋内藏匿的倭寇听到动静一涌而出,他们还真的很难应对。

    看着这两个孩童手里拿着价值连城的琉璃珠却当成玩具一样,计言心生一策。

    他心里计划妥当之后,嘱咐了阮忠和林安和一番,他们二人听完遂领命而去。

    计言又与梅雨宁耳语一阵,然后两人缓步下了楼,向着两个小孩子走去。

    梅雨宁给他放哨,两个小孩此刻正在地上玩着三五颗大小一致的琉璃珠,计言拿出刚才跟阮忠要来的珍珠,笑着说道:

    “小朋友,你们好啊,叔叔跟你们玩个游戏好不好?要是你们能赢了叔叔的话,叔叔手里这颗夜明珠就是你们的了。”

    这两个小孩最近成天被关在家里,现在终于趁着地震能跑出来玩,看到这个叔叔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夜明珠”,自然想要,异口同声道:“好啊,好啊,什么游戏?”

    计言先在地上划了一条直线,然后拿起他们手中的琉璃珠,在距离直线两三丈的地方,寻一块软土,拿琉璃珠在土上使劲按下去,形成了一个球窝。

    随后说道:“咱们三人站在线后,用手攥拳,拇指用力弹珠,谁先把自己的弹球先弹到球洞里,谁就把其他两个人的弹球拿走,最后谁先赢了所有的弹球,就拿走夜明珠,怎么样?我先给你们演示一遍。”

    说着,还示范了一番,不过看上去计言并不擅长玩这个弹珠游戏,他花了好大功夫才让一颗球进洞。

    两个小孩从没玩过这种竞技游戏,又看到计言虽是一个大人,却笨手笨脚的,心里都想着,这游戏自己赢定了!

    计言又道:“不过要是我赢了,那你们现在手里的弹球就都归我了。”

    两个小儿纷纷说好。

    比赛开始了。

    计言先跟他们借了一个“弹球”开始比赛。

    不过,没几个回合就变成了他们要管计言借球。

    计言像变了一个人,每回三下五除二就把球弹进了洞,有几次还特意放放水,让孩子们看到赢的希望,眼看球离洞口就差几寸了,计言却从老远的地方直接一击入洞。

    两个小孩此刻深深的感觉到了这位叔叔的套路像海一样深,开始不乐意了。

    他们纠缠着计言,想耍赖。

    计言本打算带着所有的战利品凯旋,被他们磨叽的实在不好意思了。

    计言蹲下,装作很舍不得的样子说道:“这样吧,我赢的弹球是不能给你们了,这是我赢的,不过说好的夜明珠,我就忍痛先暂存在你们两位小公子这里,待我日后再来取走。怎么样?”

    这两个小孩喜笑颜开,连忙说道:“好啊,好啊,我们等公子你回来取。”

    说罢从计言手里拿着“夜明珠”就跑了,也不问问这位公子姓谁名谁,什么时候回来取。

    两个小孩拿到了“夜明珠”,计言拿回了赃物琉璃珠,皆大欢喜,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双赢”局面了。

    不过这个“双赢”下面会变成计言赢两次,这就是后话了,此时暂且不表。

    看着两个小孩跑远了,计言手里捧着五颗琉璃珠,得意的向梅雨宁走去。

    梅雨宁看他走近,怪笑着,说道:

    “想不到你骗小孩还是一把好手,你教他们的是什么游戏,我怎么没听说过。”

    计言更加得意了,温柔的摸了摸梅雨宁的头,说道:

    “这游戏在我们那所有的小孩都会玩,别着急,等你长大了,叔叔也教你。”

    梅雨宁嫌弃的撇了一下嘴,嗔怒道:

    “就不能好好跟你说话。”

    拿回了琉璃珠,也算是有所收获,起码有了物证。这里确实藏匿着一批倭寇,在与梅雨宁商定了一些事宜之后,计言收拾了一下,打算明日天亮之后就去山北国码头与那两位客商汇合,随后登船启程,去日本见郑和。

    晚上计言和梅雨宁随便吃了点东西。

    之后就感觉有些乏了。

    估计是忙活了这十来天终于有了些收获,又或许是知道快要离开这里了,所以比较放松,早早的两个人就躺下了,虽然仍是一个人睡床一个人拼了长凳,但没一会就都睡着了,睡的很沉。

    不过计言并没有一觉到天亮,半夜里他醒了,坐直了身子。

    现在房间里乌漆嘛黑的一片,因为阴天,所以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辰了,距离天亮还有多久。

    突然之间,恍恍惚惚里,他感觉到有一丝异样,说不出来是什么,好像是夜晚海风的声响中,掺杂了别的什么声音。

    是梅雨宁的呼吸声么?

    不太像。

    到底是什么呢?

    没多久,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计言这会儿彻底清醒了!

    他冷汗直流,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竖了起来。

    这屋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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