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城,在万炮轰鸣下薄弱的城墙仿佛都在瑟瑟发抖,清军彭玉麟部一万五千人被困于泰州,孤立无援。

    参加围攻泰州城的平远军名义上为三个步兵团,实际上,苏红娘部来到苏中经过安民抚民,征用民丁,加之南国预备役部队源源而至,在泰州城下,不算民夫,兵力早已超过两万人,更集结了大量的各式火炮,在七月二十五日凌晨,对泰州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刚刚装备的与德国克虏伯公司合作生产的数门广州——克虏伯后膛钢炮第一次展示了其撼天震地的威力,数门火炮齐鸣,在经过校正调整后半小时慢悠悠射击中,其中一炮终于轰击在城门上,只一炮,立时惨叫声连连,炮弹穿过城门在门楼内撞击城壁后爆炸,黑烟中,不知道多少北国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突然的爆炸冲击波,竟然将城门自内而外炸得咯吱吱倒地,数枚弹片将城门削出一道道裂痕。

    在东城一处城楼上,手持千里镜的彭玉麟慢慢站正了身,援兵迟迟未到,看着月光下,隐隐约约在城下草梗中、田野间、水渠上伏的密密麻麻的灰军装,彭玉麟知道,今日,怕自己要败走麦城。

    西南方向,密集的枪声响起。

    几朵乌云飘来,遮住了皎月,黑漆漆的,更不知道有多少敌军在准备发起冲锋。

    “大帅!快走吧!”身侧亲兵统领焦急的催促。

    在西南方向,有雪帅手下悍将刘自侊率领十营精锐突围,意图杀出一条血路。

    四下,低沉而雄壮的平远军号角响起,几乎每一枝同平远军交过手的力量都会对其印象深刻,因为这低沉的旋律,代表着接踵而来的残酷杀戮。

    彭玉麟低轻轻叹口气,转身下城楼。

    漆黑的夜色里,几乎能看到那绚烂的信号弹划破夜空的痕迹,好似烟花在夜色中绽放,看起来很美,其代表的却是永恒的死亡。

    水塘村在泰州西南,以村口一座水塘闻名,最激烈的战斗,就发生在水塘堤坝上。

    负责在水塘村一线阻击敌军的是平远军第四镇第一团二营,管带楚祥玉刚刚二十出头,是十五岁就扛枪的老兵油,在南朝与英法联军作战时加入平远军,作战勇敢,鬼点多,当年是赵三宝最喜欢的小鬼头。

    各镇提督中,实则赵三宝的第四镇山头色彩最淡,摄政王令其将第四镇兵马交由红娘统领,赵三宝则挑选部分将领去组建西征军,赵三宝二话不说就去了贵州。韩进春和摄政王交情非同一般,同样不会闹花花肠。而若是哈里奇亦或神保,虽然会听令,但心里就难免会有疙瘩,当然,这也是人情之常,与和平时期人员调度完全不同。

    楚祥玉的步兵营,同兄弟部队一样,补充进了部分新兵,现今全营士兵在七百人左右。

    咬着烟卷,楚祥玉在堤坝后踱步,堤坝上,趴着一排排士兵,正对着夜幕中田野间影影绰绰的北国士兵开枪。

    不远处,一枚红色信号弹升起,是小环山上的第五步兵营呼叫炮火支援,楚祥玉就咧嘴一笑:“兄弟们,这帮龟孙碰了壁,马上就会被赶回来,都给我狠狠的打。”

    随着拉枪栓的声音,一枚枚弹壳弹出,啪嗒啪嗒落在堤坝上,土沟中。

    “轰轰轰”炮火轰鸣,十几里外,一股股火光,耀人眼目。

    楚祥玉点了烟,伸手照着一个新兵蛋的后脑勺给了一巴掌,笑骂道:“看个球球!照着那儿,看到没,开枪!”

    “杀!”远方竹林中,北国士兵好像疯了吧发出怒吼,是刘自侊急了眼,亲自组织敢死队,向堤坝上冲来。

    突围之战,刘自侊四处碰壁,强攻南侧刘家村,却不想南逆早就挖好壕沟严阵以待,而西侧右翼,又遭到平远军炮火的猛烈打击,若再不冲出其包围圈,怕全军都要覆没。

    “给五营发信号,时候到了,叫他们从侧翼攻击!”说着楚祥玉又嘿嘿一笑,“快点,把咱的神炮搬上来,叫彭玉麟试试咱的新鲜玩意。”

    很快,三门造型小巧的钢炮摆在了堤坝后,这在南国称为雷击炮,实则是实验品,但苏娘娘面大,给鼓捣来了三门,分配给负责阻击的四镇一团,楚祥玉耍赖卖乖,从总兵那把三门钢炮都给要了来。

    小钢炮需要十几人用特制的木架搬送,但比起战场火炮,自然称得上小巧,而被红娘要来的三门钢炮都是经过几十发炮弹试验未出现大故障的,实际上,南国鼓捣出的各种类型的这种小曲射炮,失败品超过百门,到现今渐渐定型,以这三门钢炮为基础,慢慢改善。

    “慢点,慢点,告诉你们,都小心点,别鼓捣的炸了膛!”楚祥玉看着不拘小节,实际上极为谨慎,将雷击炮周遭的士兵都给踢到了一边,以防真的出现什么故障,毕竟是实验品不是?

    实则雷击曲射炮本是准备用来对付北国壕沟战的,此时却收到奇效,几枚炮弹腾空而起,在正向堤坝上冲锋的北国士兵中爆炸,刚刚吃过南国炮火苦头的北国士兵,立时就有些着慌,冲锋阵型突然一阵混乱。

    “再来!”楚祥玉兴致勃勃的大吼,雷击炮,装弹发射比起南国火炮快速许多,嘭嘭嘭的在堤坝下爆炸。

    “啪”一门雷击炮的底座炮架破裂,显然,还是钢质不过关,受不了其连续发射的后坐力,加固炮架和保持雷击炮的灵活性,这是一个难以平衡的难题。

    “跟老上!把这帮没尿的拼下去!”楚祥玉大吼着,身先士卒,从堤坝中跃出,身后跟着的,是无数灰色身影……

    几里外一处小溪旁,影影绰绰数十骑,当先马上的,正是身着蟒服珊瑚顶戴的彭玉麟。

    一条条战报传来,彭玉麟眉头紧锁,刘自侊突围受阻,竟然被压制在这几里方圆中,回头看看身后,不远处的泰州城,枪炮声已经不似刚激烈,很显然,平远军已经攻进了城内,惨烈的巷战、白刃战拉开帷幕。

    “大帅,左近有一条小路,请大帅换了衣袍,小人头前带路。”说话的亲军是泰州本地人,极熟悉这里的环境。

    彭玉麟正在沉吟,前方一骑快马奔来,不等到近前,马上哨兵滚翻在地,带着哭音喊道:“大帅,军门,军门被流弹所伤,已经,已经阵亡……!”

    “大帅快走!”已经有亲卫解下衣袍,跪倒呈上。

    彭玉麟呆了呆,默不作声,接过衣袍换装,将珊瑚顶掷于地上,脸色阴沉的可怕。

    成仁易,忍辱难!而彭玉麟,正是个能忍辱负重的人。

    亲卫这放心,有亲军捡起地上顶戴,自是为了引开追兵。

    ……

    泰州一战,彭玉麟部几尽全军覆没,大半被歼被俘,小半投降,逃出生天者十里存一,苏红娘部随即一鼓作气,陷了扬州。彭玉麟率残部过运河,逃入皖南。

    而左宗棠部则退守淮安,发报京师请罪。

    六王倒是没有怪责他,很快回电宽慰了他一番,言道新军成军未久,你以新习之师对抗南逆狓猖之辈,战果赫赫,实已难得。彭玉麟之败,实因苗沛霖蛇鼠之辈,糊涂透顶。朕已急电鲁兵入苏驰援,各地团练,亦当忠勇。

    见到六王回电,左宗棠不禁默然,对北方拜了几拜,踱步思索征讨南国之方略,第一次与南国交手,那种强大的难以抗拒的力量实在令人难忘,就好似和一个大力士掰手腕,真是想赢他一分也千难万难。

    但不管是什么人,都有其弱点,平远军,其要害又在哪里呢?

    在左宗棠殚精竭虑思考对策之时,南朝的捷报也送到了叶昭的案头。

    正是散衙时分,叶昭看到捷报终于松了口气,北国新军实则筹划已久,尤其左宗棠部,已经成军数年,而且军中大多有俄国人教官,战力不可轻视,现今红娘稳定住苏中战场,对于南国整个大战略极为有益。

    想了想,就拟了一份电文,令神保的第二镇准备渡江,进入荆南战场,想来神保的手下士卒,已经饿得嗷嗷待哺。

    是各路人马齐头并进还是觅良机登陆直隶,叶昭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尽快歼灭北国新军则是最主要目标。

    今日要陪蓉儿,回到端宁苑,一袭雪白纱裙的蓉儿正在暖看书呢,个越来越高,恍惚间,蓉儿已经十八岁,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秀美可爱不可方物,小胸脯,也早就骄傲的翘了起来。

    “相公!”蓉儿开心的跳下炕,跑到叶昭身边。

    “走,去小红山看你姐姐。”叶昭今天心情极好。

    “好!”蓉儿开心的点头,又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不换衣服了。”现今姐姐好似真的不骂她了。

    叶昭就是一笑,说:“都随你,走吧,今晚就住那儿,作业没写完,就带上。”

    蓉儿嗯了一声。

    ……

    兰贵人并没有住进乾王府,而是居于小红山行宫,这也便于她召见各方臣辅。

    叶昭和蓉儿动身的时候,小红山行宫的会客室中,隔着黄幔,兰贵人正与袁甲三说话。

    上海之事,并无外人知晓,现今小安与几名侍卫“留在上海为圣母皇太后办事”,再过些日,说其失踪也好,办坏了差畏罪私逃也好,到时自有说辞。

    袁甲三更不疑有它,虽然圣母皇太后说是来金陵探妹妹,但他又哪里不知,是为他专程而来。

    隔着黄幔,袁甲三跪伏在地,小心翼翼回答太后问话。

    太后体贴,本赐了座,但袁甲三说不几句,就分说乾亲王不是,自又跪在了地上。

    “你现今能懂外国语言文字?”

    袁甲三磕头道:“臣略识英文,系从书上看的单词,所以看文字较易,听语言较难,因口耳不熟之故。”实则他也就能看懂ys和n,以及几个简单的单词。

    “真难为你了。”黄幔后悠悠叹了口气。

    “只恨乾王专横,委屈了太后!”到此刻,袁甲三再无顾忌,口口声声都在抨击叶昭。

    “高溱一事你知情否?”

    袁甲三一滞,想了想,说道:“臣略有耳闻。”圣母皇太后比母后皇太后精明,一些事可瞒不住她。

    黄幔后就没了声息。

    袁甲三不敢说话,伏地,心内忐忑。他是南归第一位总督,更是拥护皇上和太后中人臣之威望最高者,若能扳倒乾王,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南朝襄赞首辅,就算没有乾王的权势,那也必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好一会儿后,黄幔后终于响起了圣母皇太后清脆而又有着难言威压的声音,“你明日递上告病的折。”

    袁甲三一呆,愕然抬头,又急忙伏下。

    “事情我心里有数,你的性情,景祥的性情我都明白,你且先告病,我自有主张。”

    “是!”圣母皇太后刚毅英明,袁甲三知道她定然心内有计较,更不敢违拗,伏地磕头。

    “你就跪安吧。”

    袁甲三忙磕头:“臣袁甲三跪请圣安!”起身,倒退而出。

    ……

    叶昭、蓉儿、兰贵人三人用了晚膳,兰贵人说有要事与叶昭商量,蓉儿自回房看书。

    兰贵人和叶昭则进了二层东侧休息室,红毯铺地,墙悬山水画,隔着玻璃窗,更可以见到不远处林木苍茫,云雾遮山。

    “皇嫂,我们在苏中打了个大胜仗啊!”两人隔茶几坐下,叶昭就笑着说。

    兰贵人轻颔粉腮,说道:“老六斗不过你。”又道:“咸丰爷在世的话,也斗不过你。也许康熙爷乾隆爷在,能和你过过手。”

    对于所谓康乾盛世,叶昭自然嗤之以鼻,说起来,雍正倒办过几件实事,对于少数民族政策以及贱民的政策,颇有几个不错的点。

    不过这话自不能说,显得自己忘本。

    兰贵人聪慧,自然能发现叶昭不以为然的蛛丝马迹,淡淡道:“你倒高傲的很呢。”

    叶昭道:“这可不敢。”伸手摸出烟,想了想,扔在了几上。

    兰贵人却是摸起烟包,笨拙的从里面弹出一颗烟,递给叶昭。

    看着绚丽长长指套中的香烟,叶昭微微怔忪,随即接过,说道:“这可是你同意我吸的。”有不吸烟的人在,叶昭一般不会点烟,但对着兰贵人,突然叶昭就觉得颇有意思的,这个女人,虽然不是那背负了无数骂名的权力人物,但令其尝尝二手烟,可也挺好玩。

    点上烟,叶昭自己也好笑,说起来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周岁的话,可也二十七了,但有时候,还挺孩气的。

    吐出口烟,隔着烟雾缭绕,打量着这位雍容华贵的盛装娇艳少妇。她,真的甘心被自己所用么?心里,又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兰贵人道:“袁甲三我跟他说了,明日他定会递折告病。”

    叶昭嗯了一声,钮钴禄氏和叶赫那拉氏,其实比较难控制的反而是钮钴禄氏,比起兰贵人,钮钴禄氏更纯良不假,却也更为较真,绝不会背叛咸丰与自己同流合污。

    “景祥,再教教我跳舞吧。”兰贵人突然说。

    叶昭略一犹豫,随即掐灭烟蒂起身,说道:“回头啊,咱去练练网球,比跳舞好,对身体也好。”

    握着兰贵人雪白滑腻小手与略显冰冷的鎏金指套,叶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若说以前教她跳舞,实在存了拉拢她之心,今日之兰贵人,实则和自己的阶下囚也没有太大区别,这个令万千人痛恨惧怕的女,竟然慑于自己的淫威帮自己办事,想想倒也好笑。

    稍一低头,就是兰贵人雪白的额头,那皮肤极为细腻,据说其每日都用蛋清敷面,脂油更是老字号特制,掺有胭脂和香水,色美气香,滑柔无比。

    跳了几步,叶昭笑道:“你这舞步挺好了,可不用我教了。”正想放开她的手,谁知道兰贵人突然脚下一滑,叶昭下意识的急忙伸手一揽,谁知道无巧不巧,不知不觉正好跳到了软榻木阶之旁,叶昭脚下一绊,就和兰贵人一起结结实实摔进了软榻中。

    软玉温香,丰腴滑腻,兰贵人的柔软**就被叶昭压在身下。叶昭就算与兰贵人跳舞,实则也与她距离极远,手只是轻轻搭在她腰间,此刻真个**,那滑腻柔软的身,宛如云朵一般,压在上面令人骨软筋酥。

    几乎贴着兰贵人俏脸,微颤红唇就在嘴前,呼出的芬芳几乎吹到了叶昭嘴里,清香怡人。

    叶昭呆了下,急忙起身,却觉兰贵人揽住自己腰间的手极紧,叶昭微微用力挣脱,站了起来。

    一瞬间叶昭就知道兰贵人是故意的,她是想迷住自己获取权势?甚至想学大玉儿嫁给自己,再谋夺皇后之位?亦或不得已为之,做了自己的女人更有安全感,免得被自己日后加害?

    不管她怎么想,叶昭可不想和她有什么男女之事,不管这个承诺会带来怎样的助力。

    兰贵人也慢慢坐起,说道:“我真跳得很好了么?”就好像刚甚么也没发生一般。

    叶昭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想来挺伤她自尊吧,她也是人在屋檐下,本是尊贵无比的身份,今日却这般委曲求全的来……,从她的立场,心里又何尝是滋味?更不要说她很可能只是怕自己,为了求生而已。

    想了想,叶昭走上一步,轻轻按了按她肩头,说道:“你这又何必?你是蓉儿姐姐,就是我的亲人,不然,私下我称呼你姐姐吧,希望你我姐弟善始善终,我不会负你,你也莫负我,我景祥今日对天发誓,绝不违背。”

    兰贵人俏目微微闪过一丝诧异,凝视叶昭半晌,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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