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风出现在山坡上的时候,骆福授马上就觉察到周围情况不对。

    室火星的秋夜是明亮的,尽管他们与天风还隔着一道山梁,山坡上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

    沿着天风行进的方向,骆福授的目光落进了海港。

    和天风一样,骆福授马上就现了隐藏在渔船阴影中的巡逻艇。

    大风大浪见多了,这样的变故,并不能让骆福授有丝毫慌乱。他的暗暗冷笑,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傅翼,船准备好了吗?”骆福授问道。

    “义父,都准备好了。”傅翼的回答同样毫不慌乱,虽然,他也看见了山坡上的天风。

    骆福授心中暗叹,这个傅翼,看来已经得到了他的真传,是个合格的武户了。繇就要变成鹰了,变成鹰之前,繇要吃掉一只鹰。骆福授心头一阵悲凉。

    骆福授点头说道:“很好。天风已经动身去海港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过去和他会合。”说着,加快了脚步。

    傅翼心头慌,千算万算,没算到天风会独自下山。眼见骆福授快步如飞,又怕骆福授生疑,急忙跟上。不过,傅翼仍然心存侥幸,只要到了海港,没有别的变故,骆福授还是会和天风一起登上渔船的。

    骆福授一改刚才的小心谨慎,快步如飞,借着月光,跃进一道山沟,那是一条通往海港的捷径。

    傅翼紧紧跟在骆福授的身后。虽然觉察到情况不对,可也没法与伏击者联络,暗自盘算着下一步。

    天风并不知道,骆福授和傅翼比他早了一步,到了海港。

    埋伏在山岗和海港中的伏击者,也没有看见骆福授和傅翼,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天风身上。

    骆福授来到海港边的一个礁石滩,停下了脚步。他的双臂缓缓下沉,那是他拿手的搏击术——龙抓手出手前的准备。

    只要转身一击,傅翼就会命丧当场。

    骆福授当了大半辈子武户,从来没有手软过,也从来没有失手过。

    死在他的龙抓手下的人上百,每一次,他都是轻轻吹一口气,死亡就过去了,然后,他就忘记了。

    这一次,他的手并不软,龙抓手所需的罡气聚集在他的双臂上,气道充足,不多不少,正好可以杀死一个人,而不必多费一毫气力。

    但是,他的心软了。在那一瞬间,骆福授想起了三十年前的傅翼,那个时候,他还是襁褓中的孩子,睁着两只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骆福授。

    对一名武户而言,心软最致命的东西!

    那一瞬间的心软,给了傅翼死里逃生的机会。

    身后起风了。

    那不是海风,也不是山风,那是龙抓手带出的罡风。

    傅翼出手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泡汤了。现在,是他唯一的机会,要么杀掉骆福授,要么被骆福授杀掉。

    傅毅最拿手的,也是骆福授最拿手的龙抓手。跟着骆福授三十年,傅毅的龙抓手也是出神入化。

    骆福授的转身不可谓不快,他架住了傅翼的龙抓手。直到这个时候,骆福授出手的力道,也只有三成。

    但是,被骆福授架住的,是傅翼的左手,那只是虚招。

    傅翼的右手不偏不倚,正中骆福授的前胸。一声闷响,骆福授吐出一口鲜血。

    骆福授的嘴角竟然流露出一丝微笑。

    傅翼的龙抓手,一虚一实,虚实相间,果然得了骆福授的真传,而傅翼的果决冷酷,不也是骆福授平日的教诲吗!

    是个好徒弟啊!

    骆福授长叹一声,双掌并出,龙抓手带着巨大的罡风,直扑傅翼的胸膛。傅翼抬手招架,只听得咔嚓咔嚓两声,傅翼双臂折断,身体被弹上了半空,重重地撞在礁石上。

    月光下,傅翼七窍出血,瘫倒在礁石下,没有了声息,一双圆睁眼睛里,带着不可思议的惊异。

    海港里,天风驾驶着渔船出港了。

    武装巡逻艇也动起来,尾随渔船而去。

    骆福授强压胸口的剧痛,一头扎进海水里,向着巡逻艇奋力游去。

    巡逻艇启动时的度很慢,终于,在巡逻艇驶出海港的时候,骆福授抓住了船尾的缆绳,奋力爬上了甲板。

    巡逻艇上官兵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面的渔船上,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一旦有渔船出港,立即击沉。

    骆福授身受重伤,但是,他仍然借着机关炮的轰鸣,一个个收拾了艇上的官兵。最后,把天风救上了巡逻艇。

    到了这个时候,骆福授精疲力竭了。

    骆福授半靠在舱壁上,向天风说道:“掉头,向南!”说着,闭上了眼睛。

    天风渐渐适应了船舵,巡逻艇借着月色,向南驶去。

    过了半个小时,骆福授睁开了眼睛,脸上有了血色。

    “小子,你会龟息法?”骆福授问道。

    天风见骆福授恢复了元气,心头大喜,急忙回答:“师父怎么知道?”

    “从你眼睛里能看出来,有点功底,不过还差得远。是古帆教你的吧?”

    “你认识我的老师?”天风大奇。

    “认不认识的,全天下懂龟息法的,就这么两个人。”

    “是了,老师说,天下只有他会,他教给了我,天下就只有两个人会。”天分有些得意。

    “放他娘的狗屁!咳,咳……”骆福授一口气没接上来。天风慌忙松开了舵,蹲在骆福授身边,巡逻艇又开始原地打转。

    “***,老子一时半会死不了,把住舵!”骆福授骂道。

    天风只好又回到船舵边。

    骆福授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说道:“老子也会,龟息法算不得什么高深的东西,当年,老子和古帆见过一面,斗了一场,老子没占到他的便宜,他也奈何不得我,倒算是不打不成交。完了,他向老子炫耀龟息法,那点把戏瞒得了别人,瞒不住我,老子一看就会了。”

    龟息法是一种高深的吐纳之法,习练也非常艰难,要在高人指点下,经过十年以上苦练,才能初窥其门道。骆福授说的轻描淡写,那是因为,骆福授的确是聪颖过人,又沉迷于搏击之术,见多识广,当年古帆只是做了个示范,骆福授竟然悟道,无师自通了龟息法。这样的情况,换了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

    在岐山,每一个学员至少十名专职教师,专职教师根据学员的特长有选择性地配备的。除了专职教师,还有一个总教练,负责一个学员的全面培养,这个人称为师父,一个学员只有一个师父。天风的师父就是古帆。古帆把龟息法传授给了天风。只是,习练龟息法的确非常艰难,天风虽然天资聪颖,练了五年,仅仅是刚入门。

    “小子,你反叛帝国,是不是因为古帆?”骆福授问道。

    天风想了想,说道:“刚开始是,现在……。”

    骆福授叹道:“古帆这个人,的确可惜了。”

    两年前,古帆被帝国当局秘密处决了。

    天风的眼角浸出了泪水。他是一个孤儿,从小到大,古帆是他唯一的亲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古帆临死前,对你说过什么?”骆福授问道。

    天风低头不语。

    骆福授冷笑一声:“他是不是告诉你,害他的是肃王魏琦沣!”

    两年前,文皇帝魏祺焘还活着,当今武皇帝魏祺沣还是肃王。

    天风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小子,两年前,魏祺沣本来是让我去处决古帆,老子跟古帆有点交情,没干。后来是孔樵和他的黑室干的,武户这个组织,从来就不是文皇帝的,一直就是魏祺沣的私人组织。妈的,孔樵这个老儿,心狠手黑。小子,你要报仇,先杀孔樵,再找魏祺沣算帐!”

    天风小声回答:“师父临死前,要我誓,一辈子不要为他报仇。”

    骆福授反倒吃了一惊:“为什么?”

    天风摇摇头:“不知道,他没说。”

    骆福授沉吟半晌,叹道:“***古帆,一辈子古怪,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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