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当冷笑一声道:“弟兄们自打占山为匪的那日起便早已将脑袋别在裤腰上了。早死晚死又有甚么区别?咱们江湖好汉子可不像你这等的婆婆妈妈。”众人纷纷起哄响应。桓震本以为自己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话好歹也能打动一人二人哪知这班土匪竟然个个是亡命之徒没一个将生死放在眼里的。但觉心中冰凉留在过天军中再无意思一时间心中只说:不如归去!

    当下叹了口气对惠登相道:“二弟自古道不同不相为谋请你让我去了罢。”惠登相惊道:“哥哥为何要走?”桓震叹道:“你也瞧见了。如今我留在这里还有甚么意思?”惠登相无言可答瞧眼下的情形桓震在军中不得人心以至于极虽说自己心中也十分赞同桓震的说话但这么多江湖兄弟都是慕他名声而来自己又岂能无缘无故地伤了他们之心?可是他素来自许义气深重若要给人纷纷传说自己逼走了结义大哥那是死也不干的。只想寻个法儿将他留住可是桓震自己固然去意坚决群豪也未必愿意将他留下。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如同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起来。

    吴天德自从方才被刘志一阵抢白一直闭口不言。现下听得桓震要走再也忍耐不住豁然叫道:“军师你若要走某家定然随你去!”桓震却知他只是一时顾念朋友义气其实并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苦笑道:“不必了。你我虽是好朋友却不可共事。你与他们才是一国之人。不必为了与我讲甚么朋友义气徒然委屈了自己。”吴天德哑口无言想了又想钢牙一咬决然道:“某意已决。这班贼厮鸟的嘴脸老子看了便有火。”桓震摇了摇头也不再劝。

    惠登相拉着桓震双手恳求道:“哥哥必定要走那也须等明日容小弟今夜替哥哥饯行可好?”桓震瞧着他双眼实在不忍拒绝何况自己还有些事情要交代傅山当下点了点头。一转念间想起**星来当下又求惠登相暂且将他交给自己。惠登相只觉自己十分对不住结义兄长一口答应下来。

    各人此次齐集聚义厅原就是受了刘志和萧当两个的挑唆嫌桓震碍手碍脚合起谋来要寻衅将他赶走。此刻见逼走了桓震心愿大畅一个个心满意足而去。桓震也不管他们自拖了傅山走到个僻静去处要与他深谈一番。

    两人走出山寨兜了个***寻个无人经过的小山坡并排坐下。桓震缓缓问道:“青竹大哥问你一件事情你须得作实答我。”傅山听他语气严肃当下也不多话只应了一声“是”。

    桓震瞧着他脸庞那是一张二十岁年青人的脸可是已经颇有风霜之色。当日在广灵狱中受的脑箍之刑在额头上留下了一道环状的淤痕一直不曾消退。不论前生后世桓震二十五年的生命之中自觉亏欠最多的便是这个小弟了。静了半晌方问道:“若不是因为我如今你还在广灵从父行医一家人何等快乐如今落得落草亡命无家可归傅老更是因我而死青竹你心中可曾怪过我么?”

    傅山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这般地问叹道:“大哥这句话你三个月前便该问我了。”桓震心中一沉却听他又道:“大哥若是当时问我我定以‘否’相答;如今大哥这般问我仍是答这一个‘否’字。”桓震心情激荡一时说不出话不敢再看傅山转过了头去瞧着夕阳慢慢落下。傅山将手按在他肩上道:“一日兄弟一世都是兄弟。”桓震只觉人生有此一知己死亦无憾不由得重重点了点头。

    日头落了下去天色愈来愈黑。桓震站起身来远远眺望山寨道:“青竹我去之后寨中由你一力支持我不放心。”他说这话用意十分深远三人结义自己乃是大将军的兄长仍然压制不住群豪傅山行末自然更不可能被他们瞧在眼中。自己这一去之后惠登相少谋寡断不一定便会出甚么岔子。傅山遇到此等情形自不会坐视不理这“不放心”三字既是不放心惠登相更是不放心傅山。

    傅山何等聪明自也明白他话中隐含之义当下道:“大哥自管去。小弟心中已有了计较。”桓震一怔眯起眼打量着他许久方道:“不可。”傅山笑道:“小弟尚未开口大哥怎知道甚么不可?”桓震叹道:“我是要你不可学我一走了之。”傅山哈哈一笑道:“大哥自己遇难便逃还要教训小弟么?”桓震长叹一声道:“你不明白。哥哥我原本便不该在这里的如今也只不过是哪里来哪里去罢了。”傅山以前从没听桓震说过自己身世不由奇道:“大哥你说甚么?”桓震摇了摇头心想终不成告诉他我是几百年后来人罢?还不吓杀了他!只道:“此刻不便说。”

    忽听一人道:“二位却在此处可累散了老夫这把老骨头。”桓震一听这声音立时跳将起来奇道:“赵大人?”来人却是**星。他虽然不把一身生死放在心上但得桓震之助免于贼前受辱却是十分感他之德。方才在厅中众人一番扰攘他究竟是久经朝堂风波之人一眼便看出了其中内幕。后来桓震负气而去惠登相也无心理他料想一个老儿也做不出甚么名堂便由得他自去了。**星出得寨来一路寻找居然给他找到了桓傅二人。

    桓震日来碰了他许多软硬不等的钉子哪曾想过他会亲身来寻自己?不由得喜出望外起来一壁打恭一壁问道:“老大人寻在下何干?”原来**星听桓震说话却也不是盗匪一流料想他必是有所缘故这才栖身贼中不由得动了惜才之念想要脱他出这个火坑。

    **星也在坡上坐了下来道:“男儿才识当报效国家。”桓震心念一转已经明白他来意反问道:“然则如国家不用者何?”**星似乎早料他有此一问顺口答道:“有为一国之力当为一国;有为一地之力当为一地有为一身之力当为一身。”说到“一身”二字语气格外加重。桓震摇头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星道:“可曾教你乘桴做贼?”这**星原是明末的一个幽默小说家著有《笑赞》多是讽刺笑话后世流传甚广。桓震自知口舌之利无法与他抗衡只得苦笑不答。

    **星望着远方悠然道:“老夫今年七十七岁见过之人经过之事不可胜数。”瞧着桓震道:“这世间人人都有一个该去的所在你可知道自己的所在是在何处么?”桓震只觉心中异常烦躁猛然叫道:“我怎知道?我怎知道?我一觉醒来整个世界全不一样了你来教训我可是你见过那样的情景么?你说你经过之事不可胜数可是你经过那样的事情么?”**星并不明白他究竟说些甚么只是道:“人生原是一场大梦梦醒之日追抚往昔若还能记得些甚么那才不枉了这一场梦。”桓震仰头大笑一面笑一面扬长而去。

    傅山连忙替桓震陪礼道:“老大人恕罪。我这哥哥日来心中十分抑郁言语之间偶有冒犯尚望老大人莫要介怀。”**星拈须道:“老夫大把年纪岂能与毛头小子一般见识。”又道:“然而小哥与令兄终日侧身贼中不免与涅俱黑。”傅山摇头叹息撇开话题道:“敝兄去意已定老大人若再留在此处凭我一人之力未必便能照拂万全。这就让小子送老大人离去罢。”说着便要搀**星起身。**星摇头道:“老夫不走。”顿了一顿道:“除非尔弟兄二人随我同去。”傅山哭笑不得心想你堂堂一个朝廷大臣怎地缠上了两个毛头小贼?

    **星似乎瞧出了他心思喟然道:“那也不必瞒你。老夫自万历二年入仕至今在官场中打滚已是五十二年。五十二年来几沉几浮早已把一己功名看得不值一钱。然而国家政治日渐糜烂老夫实是死也不能瞑目。如今秦晋一带盗贼猬起朝廷却是一味麻木不仁老夫说一句不祥之语国之大难将至啊。”傅山以往也曾听父亲纵论天下大事深觉**星所言有理不由得问道:“然则老大人以为该当如何?”

    **星苦笑道:“老夫以一垂死戍卒旦暮未知又能如何?但贼中既少一人国家便多一人。一己微力虽不足道但要老夫坐而视之非但不忍并且亦不能也。”傅山霍然动容一躬到地道:“傅山谨受教了。”

    回头再说桓震一路直回山寨到得自己帐中惠登相却已经在那里相候多时了。他一见桓震回来当即扑通一声拜倒在地。桓震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把他拉了起来道:“二弟你这是做甚么?”惠登相满面羞惭道:“今日之事小弟给哥哥陪礼。”桓震摇头道:“我自要走不干你事。”惠登相提起手来拍拍给了自己重重两个耳光直打得面颊又红又肿。

    桓震叹道:“这又何必?二弟我与你说我今日之去如同当日之来都是情势如此不得不然。你并无半分不是以后千万不可耿耿于怀。”惠登相瞪大了双眼十分不解。桓震也不与他详细分说只教人取酒来道:“咱们弟兄结义以来从没能兄弟单独对酌。今日哥哥要与你喝最后一回酒。”过不多时傅山也赶了回来。桓震酒量甚浅略用几杯便即停杯不饮倒是惠登相一个人抱了酒壶左一杯右一杯地喝个不了终于颓然醉倒伏在桌上呼呼睡着了。

    桓震见状心道此刻不走更待何时?简单取了两件衣服揣了平日积蓄的几十两银子便与傅山告辞头也不回径自出寨。

    他一径北行不多时便到了山口。正走间突然觉得似乎远远一骑从寨子方向疾驰而来。他不愿与山寨中人诸多废话当下跳入路旁灌木中蹲下身子向外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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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四回可能今天不能更新因为**星将会帮助桓震谋一个出路我要想好让他去哪里。今晚的任务是读明史。关于这一点有甚么意见和建议请尽量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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