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诸玉良急急忙忙地洗洗刷刷后,就关灯上楼。她想趁文远方进门之前躺到床上去装睡,然后不受干扰地理理思路,想想自己和女儿今后应作如何打算。

    她透过纱窗望出去,满树的合欢花又密又蔫,声息全无,都装着不知道她有满腹心事似的,一味地在那里韬光养晦。

    一梳月亮清晰地展露着自身的光明和轮廓,大大方方地高悬于宝蓝的夜空,像一位已经过历练的女子,不再为自己的残缺而感到羞缩惭愧。

    同心阁草地里的小虫在琐琐屑屑地夜谈;不知哪里的蛙群齐心协力地干号着,那声浪仿佛被水煮火烤般地艰紧;几星莹火优游来去,不像飞行,像在厚密的空气里漂浮;月光不到的阴黑处,一点萤火忽明忽暗,像夏夜一只微蓝的小眼睛在一眨一眨……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诸玉良便息了灯。先是陈美娟那细碎而有点零乱的脚步声,没多久就是文远方那训练有素的“嚓嚓嚓”走路声……

    文远方见家里漆黑一片,有点纳闷,心想物资局的学习会时间难道比商业局的还要长?打开门后,他朝鞋架上瞥了瞥,便知妻子已在家中。

    今晚,他的心情不错。他只在手上写了几条大纲,就滔滔不绝地演讲了两个多小时,而且引来了台下一次又一次的掌声。他仿佛找回了当年在部队做文教时的感觉,那时每当轮到他上课时,无论大首长还是小战士,都以赞许、崇拜的眼神齐刷刷地盯着他……他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一个演说家,天生就是一块做领导的料;只要给他一尺讲台,他就可以把自己的思想智慧传播四方,把自己的人生演绎得光华四射……

    然而,想到妻子多年来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他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那样沮丧。他觉得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做到器宇轩昂、刚正不阿,唯独在他的玉良面前总是显得底气不足、理亏三分。

    这么多年来,文远方一直在努力缩短自己和妻子的空间差距和思想差距。现在空间差距已经没有了,但思想差距反而越来越大。

    他总是想让妻子努力学习系统的理论,跟上形势,跟上他的步伐;但妻子显然已经不再仰慕他,对他的长篇大论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他的话已经失灵了,多说只会引发家庭战争,所以现在他和妻子的沟通变得越来越谨慎而简洁。至于那些“雷区”,他更是不敢轻易去触碰,唯恐一不小心踩到“雷区”,把他的婚姻炸得灰飞烟灭了。

    “我和玉良终究是因为年龄差距大以及生活背景、教育背景差距大而导致价值观差别大,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要是换作孙蕾,我们之间的沟通就不会这么困难了。唉!不管怎样,总是我欠玉良的,我得设法补偿她。也许只有搬离了同心阁,我和她的感情才会得到慢慢修复吧!”

    (二)

    文远方蹑手蹑脚地上了楼,连灯都不敢打开,就脱了衬衣、长裤,钻进了蚊帐。他发现妻子的呼吸声不像是睡着的样子,就轻轻地推了推她,柔声地问道:“良,你睡着了没?”

    “没!”诸玉良冷冰冰地答道。

    “你今天回来得挺早的哈!”

    “我们今天没开会,临时取消了。”

    “啊?那这么长时间你在干吗呢?”

    “我在哥哥家聊天。”

    “陈老师不是也在学校学习吗?”文远方警觉地问道。

    “是的,就我和志国哥哥两个人。”诸玉良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啪嗒”一声,文远方打开了灯,坐了起来,像一只又被充了一肚子气的皮球一样反弹起来。

    “我说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哈!还当真哥哥、妹妹地认真起来了?你可以不顾我的感受,也可以不顾流言蜚语,但你总得顾顾陈美娟的感受吧?她不是你的好姐妹吗?她要是有想法了,你以后怎么面对她?”

    “我和志国哥的缘分还长着呢!什么叫差不多就行?我和他要做一世的亲人呢!我们是认真的兄妹。你以为我们会像你们那样无聊啊,互相斗来斗去跟闹着玩似的。你有想法就有想法好了,别扯上美娟姐啊!”诸玉良理不亏气不短地回道。

    “天已不早了,我一时半会儿和你也掰不清。你今天给我一句明确的话,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搬离同心阁?”

    “我不搬!我干嘛要搬?我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而且这里离上班的地方这么近。”

    “你是舍不得这里的人吧?”文远方气咻咻地问道。

    “是呀!我舍不得志国哥哥、美娟姐,还有月兰大姐和李凡大哥早晚也会搬回来的。我怕生,我才不要搬到你那个什么商业局干部大院去;免得到时候你又被人追杀了,我和婧婧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诸玉良对今晚的磨牙战争显然已作了充分的准备。

    “玉良!我不是说过血腥的派斗都已过去了吗?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在商业局干部大院楼里也会遇到合得来的新邻居;再说你搬离了这里,以后照样可以来这里串门的呀!”文远方语气缓和地劝道。

    “你以为我还会遇到一帮不计一切后果来营救我们母女的邻居吗?你以为我是因为太寂寞了才需要找几个熟人来串串门、唠唠闲话吗?你了解那种在黑暗里行走突然有人为你打开路灯指明方向而带来的安全感吗?你了解那种在热被窝里被人用枪顶着言语稍有不慎就可能一枪毙命的恐惧感吗?你了解女人在难产分娩时知道有一个男人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而产生的依赖感吗?你了解女人因为乳管堵塞而带来的胀痛感以及不能给亲生骨肉哺乳的失落感吗?”诸玉良一连串的反问,像连珠炮一样炸得文远方瞠目结舌,僵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文远方穿起了长裤和衬衣,撩开蚊帐钻了出来,坐到了床前的一张椅子上。两人沉默着,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只有窗外的蛙鸣和虫叫依然在热烈地演奏着……

    (三)

    良久,文远方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搬了。那我以后怎么办?”

    诸玉良依然面朝里墙躺着,冷冷地答道:“你可以继续来同心阁啊!”

    “我觉得同心阁不欢迎我,我来这里纯属多余。”

    “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

    “我要是不想来同心阁呢?”

    “那随便你!反正这个家你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有你的出现,我们不都活得好好的吗?”

    “玉良!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了吗?你难道一点也没看到我的努力吗?我始终是爱着你和婧婧的呀!我从来都没想要抛弃这个家呀!”文远方带着哭音,激动地说道。

    “你激动什么?你就当把我们都牺牲了不就行了吗?人都没有了,还要什么家呢?”诸玉良“嚯”地坐起来,从枕头底下掏出那张承诺书,撩开帐子,摔到文远方的脸上。

    文远方慌忙捡起那张纸一看,脸“刷”地白了。“这张纸……怎么会在你手里?我到处找都找不到。这种心血来潮的东西还留着干嘛?”他立即找来一包火柴,划了一根,那张纸顷刻间便被烧成了灰烬。

    “哼!你们心血来潮一下,十几条人命就没了。你划一根火柴,证据可以被烧掉,但已经发生的事实烧得掉吗?一个不爱惜自己和家人以及他人性命的人,他会爱家吗?你骗鬼啊!”诸玉良以鄙夷的口气大声谴责道。

    “天已不早了,你能小点声吗?在当时那样群情激昂的情境下,我能泼大家的冷水吗?其实,我一直都是反对动武的;但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啊,只能被洪流推着走身不由己啊!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不会再相信我的。”文远方压低着声音,试图辩解但又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辩解。

    “敢作就要敢当!你还是那个顶天立地的文远方吗?如果不是,我们离婚吧!”诸玉良平静地说道。

    “什么?玉良!你真的要和我离婚?仅仅为了这份激情下产生的承诺书,你就要和我离婚?”文远方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知道这只是一根导火索而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志不同道不合,这样是过不到头的;即使勉强在一起,也是吵吵闹闹一辈子,有意思吗?”

    “不不不!我不能和你离婚。我老娘如果知道我们离婚了,一定会要了她的命。玉良!我俩之间造成今天的局面,全是我的错,我一点也不怪你。你可以继续住在同心阁,继续维持你觉得重要的关系;但离婚我是坚决不同意的。我会以实际行动来补偿你和婧婧,但是离婚我万不能接受。”文远方说完就下了楼,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离开了同心阁。

    诸玉良呆呆地坐在床上,觉得有一种残忍在啃啮着自己的心,使自己的心淌着一滴一滴的鲜血。

    (四)

    一天,文远方去了趟暨阳中学,想和陈美娟谈一谈有关他和诸玉良离婚的事宜,请陈美娟出面劝劝诸玉良放弃离婚的打算。

    “据我观察,小诸是个比较有主见的女性,她打定主意的事情必有她的道理。我劝是会帮你劝的,但我的话不一定会有效果啊!”陈美娟说道。

    “我总觉得我妻子和你丈夫的关系已经超出了一般友谊的界限。陈老师难道一点都不介意吗?”文远方毫不避讳地问道。

    陈美娟说道:“他们决定按兄妹的情谊来处理,肯定超出了一般友谊的界限,但他们没超出道德和法律的范畴啊。我即使介意,难道他们会把自认为珍贵的情谊放弃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文远方打断了陈美娟,说道:“按陈老师的意思是,有婚姻的男女出轨都是可以原谅的咯?”

    陈美娟答道:“法律、道德能束缚人的行为,但不能束缚人的思想。我如果爱上了一个中的男主人翁,我和丈夫在做那事时,把丈夫想象成那个男主人翁,我算不算出轨呢?按思想来说,我已经出轨了;但按道德、法律来说,我肯定没出轨啊。

    我丈夫和你妻子只要没有事实上的出轨行为,他们怎样处理他们之间的情感是他们的事情;如果他们有了事实上的出轨行为,自然会受到法律、道德和良心的谴责。所以,我原不原谅都不重要。”

    文远方心情复杂地说道:“想不到陈老师是如此豁达明智之人!佩服!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你觉得世上有纯粹的爱情吗?”

    陈美娟答:“有!但是很短暂。那种绝对纯粹、一对一的爱情在短时间里或许会有,但终其一生要保持那样的纯粹是很难的。爱情最后都变成了亲情,而亲情是可以很广博的。

    事实上,爱情的最好的归宿也是亲情,不能变成亲情的爱情必将夭折。我们为宝黛的爱情洒泪,宝玉不是爱黛玉的同时也爱着宝钗吗?李隆基爱杨玉环的同时,不是也多多少少和其他嫔妃有染吗?男权社会里因为女子没有选择权,只能死心塌地爱着那个唯一和她有合法关系的男人;如果男女平权的话,而且法律许可的话,我相信一个女子照样可以同时爱着多个男子,并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

    文远方诚恳地说道:“想不到陈老师的思想不仅开明而且超前,我今天真是大开眼界,而且深有启发。我觉得你的思想与我的思想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现在,你对我和诸玉良的婚姻有什么建议吗?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美娟答道:“你如果真的不想失去小诸的话,那最好尊重她的意愿。等你们离婚后,你照样有权利去追求她,你们之间毕竟还有一个婧婧嘛!距离产生美,说不定假以时日你们的爱情又复活了呢!你现在一味地执着于她,不肯放手,反而使她对你更加反感,那么你永远失去她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你的话使我茅塞顿开。谢谢陈老师!”文远方高兴地离去。

    ……

    一个月后,文远方和诸玉良办理了离婚手续。但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瞒着文远方的母亲及所有亲戚;二是瞒着女儿文婧。

    吴越情最新章节地址:

    吴越情全文阅读地址:/wuyueqing/

    吴越情txt下载地址:

    吴越情手机阅读:/wuyueqing/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51章 志趣不同 夫妻各奔前程)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吴越情》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章节目录

吴越情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吴越姑媂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五十章 志趣不同 夫妻各奔前程-债,吴越情,笔趣阁并收藏吴越情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