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来看看这张卷子,有什么猫腻?”蔡富国脸色阴沉地把一张考卷推给徐庆培。

    徐庆培拿起考卷上下左右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花样精。“有什么猫腻?请领导指教!”

    “你呀,怎么当这个主任的?怪不得工作上总是漏洞百出,老要我来给你揩屁股!”蔡富国朝徐庆培翻了翻栗色的眼珠,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是,是!小弟眼拙,还请大哥指教!”徐庆培一脸的谦虚诚恳。

    “你看这最后三道大题的答案明显都被人改过了。最上面的这个8是从7来的,中间这个8是从2来的,下面这个9是从1来的。如果不改的话,这三个答案完全正确,那么这张珠算卷就是满分,而不是70分了。”蔡富国摸了摸挺直的鼻子,眼中闪烁着纯钢般的寒光,像个刑侦专家那样幽幽地分析着。

    “您不说破,我还真没看出被改过的痕迹呢!还有这种事?难道是批改卷子的人改的?或者是小诸自己改的呢?”徐庆培一脸的惊异,脸色因紧张而有些泛红。

    蔡富国“嚯”地站起来,一手托着自己w型的漂亮下巴,一手摸着另一只手的肘关节,以毋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是猪脑子吗?一个是五位数里的7,一个是六位数里的2,一个是八位数里的1,答题的人偏偏去改这三个数字?而这三个数字如果不改的话答案偏偏是对的。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假如你是答题者,你发现自己计算的一串数字不正确,你会只改里面其中一个数字吗?阿拉伯数字又不是汉字,看哪里少一点、一横我就加一点、一横。

    篡改的人肯定没想到我们会盯住一张考卷不放,而且这张考卷如果不仔细去研究的话,确实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应该说改数字的人改得相当高明。但既然撞到我老蔡的枪口上了,我也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此事了。”

    蔡富国冷冷地看着徐庆培的反应。

    “老大确实厉害!这些细枝末节,小弟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徐庆培傻傻地坐在那里愣了半天,不得不心服口服地说道。

    “开玩笑!老子在苏州文化局工作时可是个响当当的文物鉴定专家。我学的就是考古专业,任何假冒、篡改的东西都逃不过我的法眼。”蔡富国做了个优美的否定手势,不像是在自吹自擂。

    徐庆培抿着嘴巴沉默不语,不知是在发愣还是在琢磨。

    蔡富国沉吟了一会,对徐庆培说道:“我限你三天之内,必须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老蔡的眼皮底下营私舞弊、挟私报复?这种雕虫小技我要是识不破的话,我就不要在暨阳混饭了。”

    徐庆培拿起这张卷子,唯唯诺诺地退出蔡富国的办公室,回到了浣纱经营部。

    (二)

    孙有才、王珂、陈水根、赵志强、雷洪波等五位改卷人都被徐庆培召到了办公室。

    孙有才、王珂、陈水根是浣纱经营部的三位部门经理,而赵志强、雷洪波是浣江经营部的两位部门经理。

    为防止徇私舞弊、有失公允,这五位改卷人在改卷时是看不到答卷人任何信息的,因为答卷人的信息栏被密封装订了。虽然各部门、各组人员的考试内容不同,但每类试卷都有标准答案,所以只要改卷人认真改卷,这个比赛结果还是比较公平的。

    徐庆培先把诸玉良的理论卷交给五位改卷人认改,当然“诸玉良”三个字是被封掉的。

    “哦!这张理论卷是我改的,我有印象,只错了一个填空,得99分。而且这个人的字写得特别秀气,我印象蛮深的。”浣江经营部的雷洪波经理抢着说。

    徐庆培又把诸玉良的珠算卷交给五位改卷人认改,当然“诸玉良”三个字也是被封掉的。

    这回,五位改卷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承认改过这张卷子。按理,70分的珠算成绩应是很差的了,它应该比99分的理论卷更让人印象深刻,怎么会没人记得改过这张卷子呢?

    这五人中必有一人在撒谎!

    徐庆培毕竟不是用屁股来思考问题的,人家毕竟也当过几年的领导。他见此情景,就说:“孙有才留下,其他四位先回去吧,辛苦你们跑一趟!”

    “你这个猪脑子,竟然想出这个损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徐庆培对孙有才单刀直入。

    孙有才矢口否认这张卷子是他改的,拼命抵赖,但他把手心上的惊汗偷偷地抹在裤子上的这个动作,被徐庆培看到了。

    孙有才几乎要对自己的怯懦发起怒来,他起码有二十年没干过这么没出息的事了——把汗擦在裤子上!因为他一直都在努力地成为一个吸引女人的男子,一直希望自己的动作像一位做领导的大男人那么美妙而得体,譬如像李凡、蔡富国,或者至少像徐庆培那样也可以。

    想到这里,孙有才赶紧坐好,把嘴唇偷偷地舔活润了,想对徐庆培进行凛然回击:“你不要……”

    但徐庆培一个手势打断了他,把蔡富国的分析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此时,他彻底软了。

    徐庆培把孙有才好一顿责骂,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主要是小诸平时不大把我放在眼里。而我认得她的阿拉伯数字笔迹,一看她的卷子做得全对,一时糊涂就想做点手脚报复她一下;再说,大家都说她是只白铜元宝,给她打个70分也不会有人怀疑的……谁想到她的分数偏偏排在最末名,偏偏又有人那么在乎她的卷子……徐主任一定要帮帮我啊!我这只饭碗可是丢不起的呀!”孙有才耷拉着脑袋哀求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才是白铜元宝!做了这种缺德事,我怎么帮你?”徐庆培又骂了一阵,然后叫他滚,说要等汇报局领导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他。

    蔡富国对徐庆培这次高效破案显然是满意的。他把事情的来弄去脉向李凡作了汇报,征求李局对此事的处理意见。李凡对这样阴险卑鄙的挟私报复行为先是表示震惊,继而是十分愤慨。“一定要严肃处理此事,狠刹这股徇私报复的歪风邪气!”李凡下达指令。

    (三)

    事后,李凡问蔡富国是如何发现这桩考卷舞弊案的。蔡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接到职工反映,说这次大赛有可能存在舞弊行为。为不失公允,我们就把所有卷子一张一张地查过去,结果发现有人在小诸的卷子上做了手脚。”

    “多亏你细心哈!我说嘛,小诸每天练算盘练到那么晚,怎么会是倒数第一呢?这个姓孙的太可恶了!”李凡余气未消地说道。

    李凡心想:“我和刘月兰曾经以小诸的算盘声做掩护欢度了好几个良宵。可爱的小诸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一定要为她伸张正义,惩戒小人!人生就是一部戏剧,舞台上什么样的人都有。真是可笑得很!”他想到这里,牵了牵漂亮的嘴角,有了一抹嘲讽的微笑。

    蔡富国心想:“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到底还是有呀!敢于向我老蔡挑衅的人,老子一定奉陪到底!嘿,小丫头还真行啊!功夫不负有心人,竟得了个第一!给老子长脸了。加油哦!”他想到这里,栗色眼睛里射出来的冰冷之光突然变成了月亮之光那般柔和,使他整个人变成了像月神那样焕发着光彩。

    最后,对本起技能大赛舞弊案的处理意见如下:一是在全局发文通报批评孙有才的徇私报复舞弊行为,并附孙的检讨材料;二是撤销孙有才部门经理职务,调任仓管员;三是重新公布本年度“物资公司职工业务技能大赛”结果。

    上述消息一公布,物资局上下一片哗然……孙有才和诸玉良一下子成为两位新闻人物。

    “想不到老孙是介阴的人,以后要防着他一点了。”

    “想不到小诸是个厉害角色,业务上过硬,还晓得为自己维权。以后对她要刮目相看了。”

    “想不到有人还真的不肯让小诸吃一点儿亏……老孙这回是撞到枪口上了……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技能大赛的最终结果是:诸玉良、郭伟明并列第一,冯爱珍第二……

    孙有才的倒霉,除了使诸玉良扬眉吐气外,还有一位得利渔翁也颇为沾沾自喜,那就是冯爱珍。因为论资历、论业务,冯爱珍这位老姑娘都是接替孙有才职务的最佳人选。

    某一天,春风得意的冯爱珍听到诸玉良的高跟鞋越来越临近时,突然觉得这种“骨朵骨朵”的声音是全世界最动听的音乐。

    因为她终于发现:诸玉良不是她的克星,而是她的福星。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她都不应该再与“小诸”为敌,因为她俩根本不是一个段位上的对手。

    从那时起,冯爱珍作为“领导”突然对诸玉良关怀备至起来,而且再也没有听到她在踊跃散布有关诸玉良的流言蜚语;甚至当消息不对称者还来向她证实某某某的时候,她矢口否认此前的有关言论,还说如果有人想栽赃陷害她,那么她也不是吃素的什么,等等。

    (四)

    而诸玉良突然发现:自从孙有才落马后,浣纱经营部的同事们一下子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他们经常围着她,把她当一只香饽饽一样捧着,生怕这只香饽饽再掉在地里惹上一丝丝尘埃。

    每当空闲下来时,诸玉良就会陷入沉思。因为,复杂的世事乱象已由不得她再做一只无辜的水蜜桃了。

    她思索着:“这次究竟是谁在为我沉冤昭雪?‘据职工举报……’这个职工难道是郭伟明?但看起来不像。

    难道是因为蔡副局比我自己还在乎这个大赛结果,所以把我的卷子拿去研究后才发现了问题?他这么做又到底为什么呢?仅仅是出于做领导的正义感吗?

    难道是李局出于关心我,要求查看我的试卷才发现了问题?但不管是谁,我都要感激这两位领导。”

    趁文远方回同心阁时,诸玉良把这件事告诉了丈夫。

    文远方听后说道:“看来孙有才是个十足的龌龊小人,这种改卷子时做手脚的事情也做得出来,真是闻所未闻。物资公司怎么会让这么卑鄙的人做部门经理的?又怎么让这么没道德底线的人去改试卷呢?以后你一定要提防他了!保不定他什么时候就扑上来咬你一口!”

    “但我真没得罪过他什么呀。他为何那么恨我呢?”诸玉良觉得匪夷所思。

    文远方紧锁双眉,稍加思索后说道:“你一定在言行中表露出对他的嫌恶和轻视了,他才会那样恨你。男人最恨女人看不起他。这回他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肯定又把账记到你的头上了。今后无论如何你都要提防他了!听见没有?”

    “哦!他现在到仓库里去了,难不成还会给我穿小鞋?现在冯爱珍好不容易不恨我了,又多了一个孙有才来恨我。我怎么老是遇到恨我的人呢?”

    “我姆妈经常讲,对小人要佛一样地敬,賊一样地防。你显然没敬孙有才,所以你现在只能把他当贼一样地防了。”

    “哦……”诸玉良睁着乌黑的双眸,茫然地应着。

    文远方觉得这次多亏了李凡、蔡富国为妻子撑腰,才使妻子免遭小人暗算,就去李凡家致谢。李凡正在一边洗脚一边听收音机,刘月兰则在书房里看书。李凡见状,就趿着拖鞋去叫蔡富国。

    三个男人自从文远方夫妇搬进同心阁的那天在天井里站谈后,还没有好好地坐下来聊过。平时,文远方来去匆匆,而且都是来得晚走得早,也没好意思去打搅妻子的领导们。现在趁这个契机,文远方也想和二位拉近点距离。

    他们聊得最多的当然还是时局,然后就是客套话。明显的,文远方觉得自己和李凡更投缘些,和蔡富国之间总有一层隔膜。当聊到诸玉良时,三个男人似乎找到了一个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文远方客气地说道:“我家玉良年轻不懂事,个性强,容易得罪人,全靠二位领导关照!”

    李凡热情地说道:“小诸工作上很努力的,业务能力强,人也很直爽。她有今天这个成绩,都是靠她自己争取来的,当然也离不开老蔡的爱护、关心。工作上么,我不怎么管得到她就是了。呵呵!”

    蔡富国礼貌地说道:“爱护、关心都谈不上啊!小诸确实很努力,也很争气。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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