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文远方就任湄池供销社副主任的当天起即被工作缠住,再也脱不开身。

    为期半月的新婚甜蜜期结束后,诸玉良一大早就在湄池火车站辞别丈夫,独自登上回诸暨城关的列车。

    上火车前,文远方再次叮咛:

    “晚上睡觉前一定要上司必灵锁的保险!”

    “记得抽空给你爸妈写信报平安!”

    “要多读马列毛著作,不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

    “要坚持写日记,把每天的学习心得写下来,这样有助于提高写作水平!”

    “看书读报不认识的字要及时查字典,不能难字认半边!”

    “业务上要勤学苦练,以尽快适应新的工作岗位,不要拖同事们的后腿!”

    “不要再穿高跟鞋了!高跟鞋对盆腔骨骼发育不利,将来容易难产。”

    “如果每天梳辫子占用的时间太长,干脆就剪成短发吧!短发看起来也很精神哦!”

    ……

    诸玉良“噗嗤”地笑出声来说:“我爸爸妈妈都没这么烦的。你是我的爹吗?”

    “可不?我对你爸爸妈妈承诺过的,不能让你少一根毫毛。否则,我无颜面对他们。”文远方一脸凝重地说道。

    “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总要独立面对一切吧?”诸玉良整了整自己的衣角,挺起胸膛说。

    “这就对啦!凡事要想办法独立解决,要克服对任何人的依赖心理,不要动辄去麻烦你的邻居;实在有困难就找他们帮下忙,或者请李局给我打电话!”

    直到火车启动时,文远方还在喋喋不休……

    下了诸暨火车站,诸玉良一边想着丈夫的叮咛,一边走街串巷回到了同心阁。这个新家对她来说实在太陌生了;幸亏她的认路能力还可以,否则一时半会找都找不到。

    现在,面对空荡荡的客厅,诸玉良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

    十四岁那年她离开父母和弟妹去句容技校上学,住的是集体宿舍;技校毕业后,她进了汽配厂做学徒工,住的还是集体宿舍。所以,独自生活对她而言还是生平第一次。

    她还记得,在句容汽配厂上班时,她曾和上铺的闺蜜讨论过自己将来要嫁什么人的问题。程雅芳说希望找一个爱她的男人整天在自己面前晃悠;而诸玉良说希望找一个能做大事的丈夫,她并不在乎那种朝朝暮暮的卿卿我我。好了,选择决定命运,现在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境况,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初来乍到的诸玉良并不觉得诸暨话很难懂。譬如:像她婆婆楼香福根本不会说普通话,操的是一口地道的塘枫方言;但诸玉良听起来居然没有任何障碍,也从未误会过她的意思。

    另外,她有时走在诸暨的街道上,走在浣纱江边时,暮然间会有一种游子回乡的感觉。难道自己的前世在诸暨生活过?难道自己本来就是诸暨人?

    但她很快打消了这些可笑的念头。因为文远方说过:前世论都是统治阶级用来欺骗劳动人民的歪理邪说,好让劳动人民认为自己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是自己在前世没有积德行善的缘故,因此这辈子就应该做个好人,心甘情愿地接受统治阶级的奴役和剥削。

    诸玉良觉得丈夫文远方的无前世论和母亲许桂英的前世论,都有一定的道理。如果说人有前世,为何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前世是谁?做过什么?如果说人没有前世,为何每个人的兴趣不一样,习惯不一样,想法和感受都不一样?

    说实在,对这些唯心论和唯物论的争执,诸玉良并没有太多的兴趣。正如婆婆所说的,一个人得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那么,诸玉良究竟想要什么呢?

    她有两个愿望是非常强烈而清晰的:一是希望有一个能给她带来荣耀的丈夫,因为她从小崇拜英雄,幻想自己的丈夫是个经天纬地的大男人;二是希望自己过一种衣食无忧、波澜不惊的生活,远离是非漩涡,远离政治和权斗……她很清楚自己玩起阴谋来的智商是零;如其玩火自焚,不如远离火源。

    但诸玉良从来没想过她的这两个愿望是相互矛盾的,所以注定不可兼得。不过,要她这样一个水蜜桃般的人物想得太深奥、太复杂、太辩证……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我的当务之急是在这片古越热土上扎下根来,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想到这里,诸玉良打起精神开始收拾好屋子,然后买小菜、打水、煮饭……

    “小诸回来啦?明天是你上班的第一天,明早让蔡副局带你去浣纱经营部报到。你把调令带好了!”李凡中午下班回到家,见到诸玉良就关照她。

    “好的,李局,我都准备好了。”诸玉良一边打井水一边回应着李凡。

    水井,诸玉良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使用。这种老井,井口很小,井栏很高,井底深不可测。要把一只系着长长麻绳的木桶放下去再打上水来,不光是个力气活儿,还是个技术活儿。诸玉良捏着那根绳子左右拽着,就是没法让那只木桶翻身去盛水,气得她在心里直骂“活见鬼!”

    李凡在屋里见她半天没有打上水来,就出去帮她。他教她怎样适度用力拽绳子,以便使木桶翻身,或者干脆把木桶桶底朝上丢下去……李凡正在给诸玉良做示范时,刘月兰下班回来了。

    “老李,你把饭煮上了吗?”刘月兰在屋里喊。

    “还没煮呢,米淘好了。”李凡应着妻子,放下打上来的一桶水后就朝自己屋里走去。

    “你明知道我中午回来吃饭只有一小时时间,你还有时间帮人家去打水啊?学雷锋不是这么学的吧?”刘月兰话里充满酸味。

    “人家不是还不习惯用我们这只桶嘛……”

    “连井水都不会打,我看你以后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

    ……

    李凡夫妇的拌嘴句句飘进了诸玉良的耳朵,使她想起丈夫的叮咛多么有先见之明!这还仅仅是开头,难道往后的邻里关系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处着?想到这里,诸玉良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二天早上,诸玉良穿戴整齐,怀着揭开人生新篇章的心情,在蔡富国副局长的带领下,去县物资局浣纱经营部上班了。

    路上,蔡副局长一改此前留给诸玉良阴郁难处的印象,温和地对诸玉良问长问短。他问她:娘家有几口人,婆家有些什么人?她和文远方是怎么认识的?文远方对她好不好?她喜不喜欢诸暨,觉得诸暨人怎么样……

    诸玉良见他像一位大哥哥那样没有任何恶意,就一五一十地把有关情况都兜给了他。

    蔡副局还关照诸玉良:“服务行业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今后遇到什么委屈的事儿呢,不要跟人家去吵,来告诉我就行。我主管着物资局的人事和经营,看在我们又是半个老乡又是邻居的份上,我会尽力帮你把事情摆平的。”

    诸玉良觉得蔡副局是个值得信赖的大好人,就点头表示接受他的好意。

    物资局经营部主要经营金属材料、机电产品、轻化建材等工农业生产、交通水利设施所需要的国家统配物资项目。浣纱经营部有职工三四十人,被分配在不同的部门。部门人员又分为在门市部开票收款的和在仓库复核发货的两部分。

    这天正好是星期六。诸玉良被蔡副局带到经营部主任办公室时,徐庆培主任正在给各部门经理开本周工作总结会,会议内容是如何贯彻国家“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经济工作方针和“统一计划、分级管理”、“保证重点、兼顾一般”的物资供应政策,开展好国家统配物资的购销供应工作。

    大家见蔡副局大驾光临,忙起身迎接。徐庆培宣布会议暂时中止,等晚上下班后接着再开,各部门经理遂收拾笔记本等物品先回部门安排工作。

    “孙经理留步!”孙有才听到徐主任叫他,走到楼梯口又折了回来。

    “诸玉良同志分到你的机电产品部,鉴于她有汽配厂的工作经历,就分在汽车、汽配组,和小郭做搭档吧!”徐主任吩咐道。

    “好来!小诸同志请跟我来!”孙有才点头哈腰地辞别蔡副局、徐主任后,就把诸玉良带到了楼下的门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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