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雷和江老头回到灶火间后均难掩兴奋之色得魏尚客修书唐皇自然在情理之中确也是天佑突厥看去车鼻可汗气数尚在分雷嘱咐江老头于魏尚客身前策应此刻还有半个时辰就是酉时浅滩之宴已然临近江老头虽想侍在分雷身边但事关大局只好领命留在狼窑商会。

    分雷离开商会后心情好了许多想来这一日奔波似比一年平生哪办过这许多要命的事他想起沁瑭家的好酒一时心怀畅漾酒虫勾舌下加快了脚步这时候到商甲宅邸是不可能了只想先一步赶到环刀子帮总坛向梭伦讨几碗酒喝一来告慰自己二来也是为浅滩之行壮些声色。

    走了小半会拥挤的人群却越见稀少分雷本以为天色将暗各家集会也该自回驻地可睹见行人匆匆三三五五地从南街口向北赶脸上的神情也不同往日均是疑神疑鬼地低头走路分雷一时心中起疑稍稍放慢了步子他依稀记得南街口向右是狼窑低廉的烟花巷子也是他回到总坛的必经之地按这个时辰正是招揽生意的时候怎么这些大大小小的商人都朝相反的方向走呢?

    当分雷穿过漫长的大街踏上烟花巷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一丈宽的巷子里并未有何异常各家花坊已然开铺等待生意了其中几个龟公还挑着长木杆将杆头的红灯挂在牌坊上巷里三五成群地立着烟花女子各自莺莺秘语不时还传出放浪的笑声在这西域之地各族的尘俗女子比比皆是一时倒是赏心悦目。

    可莫名的杀机却已然在巷中透出了。

    不足十二丈的小巷绿裙红灯不时闪闪耀来的金银之色伴着芬芳的酒气在分雷耳目中飘忽不定巷口几个坦胸女子像是吐蕃人不时晃动着小蛮腰用勾人的媚角挑逗着分雷而分雷却迟疑着仿佛他再迈出一步一场生死劫杀便会启始。

    突地一声苍劲的琴音传来接着曲音由高亢转为幽鸣低沉而时断时续分雷抬手解下缠头布撕下了两撇浓胡抬眼借着琴音寻去烟花巷中一家红灯坊的二楼平廊处坐着那弹抚奚琴之人依然是那遮巾斗笠依然是一身藏蓝色豺狗的纹袍不同的却是分雷的心绪蓦然间在那忧郁的琴音中他似乎听到了斗笠人的一丝无奈他心有所悟地漾起淡淡笑意与此同时琴音峰回路转犹如黄河奔腾而去。

    分雷仰头望向初升的残月心内一声长叹。

    在那红灯坊中蹿出的四个刀手似乎已让分雷迷惘了他再听不到女人的莺莺秘语也看不到吐蕃妓女摇闪的腰枝在四把锋刀从不同角度切来的同时分雷抛去了生死致绑腿中抽出骨刀一头纳入四个杀手的刀阵之中!

    这四名刀手均为契丹松克部的绝顶高手那斩劈而来的刀锋看似缓慢却刀刀致命连带的后招诡异狠辣若不是索阿有言在先分雷早已在第一回合血溅当场了此刻游走于刀网中仅守心间一片澄明以手中骨刀借力巧打在兵刃磕敲的声音与琴音纠和在一起攀致顶峰的时候分雷脚踏奇步单眼中射出摄人的寒茫窥准一线生机右手骨刀插进一个刀手的喉中而左手满含堂罡地震破的烈劲拍实在另一个刀手的胸前!

    琴音倏止!

    烟花巷内蓦地一片寂静。

    “噗”地一声那中了烈掌的刀手背后像割破的水袋和着鲜血喷出心肺扬得满巷皆是……

    斗笠人闷咳一声“哗”地吐出血水颤抖着倚向廊栏分雷身后的两个刀手出人意料的平静只是默默地盯着分雷的背影。

    斗笠人又是一阵剧烈的喘咳口中的血水顺着廊栏点点滴在巷道上巷中的妓女似乎见怪不怪或许她们早以习惯了这些汉子的打打杀杀就那么立在巷中眨着一双双大眼睛不时地在两人身上游走……

    “人……人常言……月儿缺时有真知……呵……”斗笠人堪堪直起身子将奚琴负与背后向里间走去嘴中却说道:“与我喝杯酒吧……”

    分雷收回眼色回头看了看那两个刀手淡淡道:“好生葬了他们他二人都是好样的。”

    那两个刀手垂头望了一眼满地狼籍的死尸其中一个蓦然间丢下刀子竟那么嚎啕大哭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把刀子一般扎的分雷心头直疼他咬着腮帮默然走进那间牌坊径直上了二楼。

    斗笠人已然端坐在桌前桌上只摆着一坛黑漆烈酒分雷拽凳而坐一把拿过那坛酒仰头灌下随后“呯”地一声砸在桌上蹭着桌面递给斗笠人。

    斗笠人接过酒坛也一口灌下只是嘴角边流出的酒水还渗着血丝待他放下酒坛分雷道:“昨晚那一刀伤的你不轻吧?”

    斗笠人点了点头抹干嘴角的血水喃喃道:“快走吧……济朗来了……”

    分雷微微一怔不解道:“我的命都在你们手里攥着何必告诉我呢。”

    斗笠人罕有地苦笑一声大有英雄气短的感觉他笑道:“三次杀你不成一切都是天意你分雷的命我跟本要不了今晚我就率部撤出狼窑松克部再不参与突薛之事了。”

    分雷愕然道:“没想到你这人倒挺痛快不过也真的手狠昨晚差点死在你手里了。”

    斗笠人干笑一声接着不堪笑意地剧烈的咳喘开来最后一声竟咳的满桌血雾分雷看在眼里一时默然无语。

    斗笠人的嘴唇微微颤动着血水股股涌下那仅露的脸色已显苍白他喃喃道:“告诉井桃放手吧……长生天已被黑暗笼罩……不要再执着了……”

    分雷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呵……”斗笠人抓过酒坛一饮而下随后挣扎着直起身蹒跚地绕过分雷向楼下走去待片刻后才在烟花巷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分雷呆坐在桌前单眼望着平廊外的残月待箫音婉转而逝才暗暗叹了口气起身而去。

    他没想到松克部的人竟然如此坦荡不由想起苦雅拉曾说草原勇士的骨子里自始至终都藏有一颗豪放的心哪怕是你的敌人。

    当分雷还忆之有味的时候已然走进了环刀子帮总坛他穿过前堂来到中院甫一进院就把他吓了一跳诺大的中院立着八位身披狼袍内裹革甲的凶狠汉子八人闻听分雷的脚步转头望来十六只眼睛像一把把刀子掷在他身上。

    这时从八位猛汉的身后传来索阿的喝令:“这位就是买天头人分雷!从今以后你们的命就是他的!”

    分雷正愕然相望只见这八个猛汉齐刷刷地按过腰刀上前施礼道:“环刀子八大刀徒听候调遣!”

    分雷暗忖索阿果然是一代刀雄手下竟有如此强将丝毫不逊于买天诸人。

    索阿甩袍上前挥退众人道:“这八人均是我环刀子部骁勇善战的强将今你一人身在狼窑一会还要去浅滩身边没几个人照应哪成这八大刀徒就与你做亲卫好了。”

    分雷自然信得过索阿道谢后问道:“索爷曾说可尽起一万兵众如果事态一不可收拾能否在十天内率众赶往玳轲岩城?”

    索阿抚须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我也毋需藏着掖着这一万兵众随时听候调遣只是元敬焱增援而来的两万唐军均是五年兵龄的精锐之师若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分雷点头道:“确是这样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不知索爷是否也是这么想的。”

    索阿微微一笑道:“头人无须像中原人一般左顾言他虽然老子汉化经年可流着的还是玩命的血旦说无妨!”

    分雷哈哈大笑一拍秃头道:“如此一来是我鸟话太多了是了!环刀子部的一万兵众可经狼窑密林向黄河移动想来索爷立身于商界船该是不成问题这一万兵众分成三批每批三千人乘船顺流而下想来不出三天就可到达玳轲岩城城后均为我突厥领地到时自然可入城相助车鼻可汗而余下的一千人则要留给我用我自当断后而行!”

    索阿摇了摇头道:“此计可行黄河这段流域还是我姓索说的算只是头人万不可断后先不说唐军方才探子来报说是德喀也……”

    分雷点道:“我已经知道了所以只能由我来断取后阵环刀子部虽然强悍但德喀毕竟是头草原最凶狠的恶狼再者说我还有笔帐要和济朗算呢!”

    索阿叹了口气道:“草原规矩我懂既然头人执意断后我索阿无话可说。”

    分雷大手搂上索阿的肩头笑道:“那我二人这就乘兴而去与那元解礼喝上一口吧!”

    第二十六话峰回路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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