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伟大的抗洪抢险斗争中,我们形成了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不怕困难、顽强拼搏,坚韧不拔、敢于胜利的伟大抗洪精神,这是无比珍贵的精神财富,……’

    电视播放的新闻里,大腹便便的一号首长慷慨激昂地长篇累牍,不时激起主席台下掌声如雷,也引来沙发上的一句感慨、一句讥诮。

    “唉,没有那么多豆腐渣工程,也用不着战士们拿命去填。”

    感慨的是肩扛中校军衔的张国柱,但跟他坐一起的陶昊讥诮道:“呵呵,人家是最佳男主角,柱哥也能算群众演员了吧?”

    虽说陶昊被他老爹教育了一顿觉得没面子,但还是听从安排跑来这刺探点情报,除了想再抓个发财机会外,可能更想听到彭伟国没暗里摆他一道。钱是个好东西,情义更无价。陶昊拜彭伟国当老大有市侩的想法,但也是真的敬重人家才把人家当老大,就象他两年前追着已经死去的牛昌霖当兄弟样。

    来者何意,张国柱心里非常有数,但跟在首长面前的时间长了,多少了沾染了点大气,没把陶昊这种嘲讽放在心上,反而玩笑道:“小子,多学着点,人生如戏”。

    “对对,这话我听过,全靠演技嘛。跟电视上这位比起来,您老人家是群众演员,我想演还没机会咧“。

    听着两人的扯蛋,再对照这几年来的所见所闻,站在沙发后面笔挺的木建军默不作声。如果倒回去五六年,他也会象电视里的战友样热泪盈眶,但如今只会觉得悲哀,为自己也为战友们。

    ‘叭’的一声轻响,电视机被关了,等会还有正事的张国柱拿遥控器的手挥了挥,站得笔挺的木建军立即转身出房间,还把门从外面给带上了。见木建军如此恭谨,瘫坐在沙发上的陶昊突然想起两年前他追着人家交朋友的事来,很有些唏嘘感慨世事莫测,其实这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呢。

    “柱哥,莫亏待他”。

    发烟的张国柱古怪地看着陶昊,见他不象是说场面话,不觉好笑道:“跨地区调动,行政工勤编,这算亏待他?”

    有路子的人就是好,跨地区从要死不活的企业调军事单位还搞正式编制,旁人送重礼都办不成的事,人家无非是请个客要个人情而已。还是老陶讲得对,钱不是万能的,只有权力才是万能的。

    想通了这一层,陶昊心里的怨气也就少了几分,拿出他精明机巧的本事,诚恳道:“柱哥,彭老师打了个电话给我,骂我暑假里还不回去,总赖在袁州搞么?我跟我爹琢磨了下,就把股票都卖了。按讲你跟彭老师的关系,轮不到我再来多嘴,但我怕彭老师百密一疏,就来通报一声。”

    这伢子有这么好?

    吃了人家股票差价的张国柱笑眯眯的,但眼神里有猜疑之色,却很容易让会察言观色的陶昊看出来了,无所谓道:“柱哥,莫这样看我。要怪吧,只怪我把生意跟义气搅在一起,没听明白你讲的成本是么意思。”

    吃差价的事是两利,但几十万就这样看开了?张国柱仍然不信,但没夹烟的手已经亲热地揽上了陶昊的肩膀,打趣道:“哟哟,成仙了?”

    狗屁!

    要是自己不认识闵学锋,吃点差价也正常,但自己同样认识,还那样搞就是不地道!

    可陶昊虽然年轻,但从小在街上混,早有了同龄人所没有的城府,而且对方是官他是民,哪会去作无谓的意义之争?

    “呵呵,不怕你笑话,我让老陶教育了一顿。将心比己,换成我自己帮了人家,也不可能么都不图。”

    哄鬼咧,不过这也算是个角色,起码自己在这年纪没这么有心机、忍得住气。笑容真诚的张国柱揽着陶昊的肩膀,也很诚恳道:“昊伢,多谢了,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

    果然如此,陶昊心里对彭伟国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只剩下冰凉一片。

    也正因为心凉了,不把眼前这人和彭伟国当兄长、朋友,陶昊也就放下了那份情义,把对方当成了街上那些有利则合、无利则分的熟人,反手也揽上了张国柱的肩膀,亲热道:“柱哥,你们那些事我们搞不懂,但一两百万随时都有,你只管开口就是。”

    晚喽,没有好处时溜,有好处又凑过来,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不过,碍于彭伟国和安嘉文的面子,张国柱也亲热道:“呵呵,没问题,只要我这缺钱了,肯定会开口的。到时候,利息可莫算太高了哦。”

    那就是不带自己玩喽,不把对方当兄弟了的陶昊也没什么遗憾的,扯一阵卵谈后找了个事由走人。

    回到鼓楼路的家里,陶昊叫醒正在佛手藤棚下打瞌睡的老爹,把张国柱的反应一五一十地告诉老爹。以前吧,陶昊觉得自己还算精明,什么事都不会吃亏,但经历了一些事,才知道跟他这没个当爹样的老爹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等着回讯的陶老板听完后,考教道:“昊昊,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

    彭伟国和张国柱肯定是一伙的,但陶昊没想到以彭伟国的能力和地位,还需要在原始股票这个小盘子上动手脚。

    这伢子还是心胸不够,陶老板启发道:“昊昊,不要有怨气,再想想!”

    中间还有鬼?

    陶昊放下了对彭伟国的情义,自然也就没了那么大怨气和怒气,仔细想了一阵后,迟疑道:“老爹,你该不会认为是闵学锋想杀猪吧?”

    不知道,但陶老板知道他这宝贝儿子经常脑壳进水,老是把义气跟生意混在一起,因此他得教儿子尽量把人心往坏处想。

    “你以为呢?我跟你讲,杀人放火才系金腰带。”

    操,真他妈的够黑!

    服了他老爹的陶昊不禁暗骂,这样是跟老陶猜的那样,股票再来一波涨跌,或是索性让袁工集团上不成市,几多人会让他们剁得一身血糊糊?虽说陶昊没什么同情心,也仍然觉得闵学锋那帮人太黑了。

    “那倒不至于,普通人能有几多钱?”

    跟普通人没关系,那是想害谁?迟疑一阵,陶昊凑到他老爹耳朵边,小声道:“老爹,你该不会认为是想杀青龙吧?”

    不知道,但为了教育儿子,即使没影子的事,老陶也能泡制出一个阴谋论来。

    “你晓得青龙的底子不?”

    陶昊还真知道一点,听说那位袁州城首富以前是袁工集团的副厂长,跟现在的马总关系还很不错的。厂子从机械部划到地方时,陆老板停薪留职出来创业,现在还保留着编制咧。

    “还有呢?”

    还有?陶昊看了看追着他问的老陶,突然想起自己屋里搞的汽车修配厂,不禁打了个寒颤。

    借钱做生意,生意欠钱做。陶老板以前有底子的人,搞那么个小场面都欠几百万,那个陆老板即使有靠背山,但几年工夫就搞起这么大的场面,得借了几多钱?

    不说不知道,让儿子这一说,原本只为教育儿子的陶老板都吓了一跳。如果彭伟国和闵学锋打的是这主意,那个陆老板还真说不定要倒血霉咧。更可怕的是,陆荣能搞出这么大的场面,还不晓得有几多当官搅在里面,如果闵学锋他们准备杀青龙这头猪,整个地委、行署官场都会地震!

    “对喽,现在不比以前,所有的银行都条管了,地方政府根本管不了。我跟炳生关系那么好,都要巴着老秦他们,生怕他们逼贷。要是能把青龙的流动资金锁死,即便他后台再硬,也没办法还从银行里搞钱咧。”

    对对对,象这种靠贷款搞起来的场面,要是资金链一断,还不是砧板上的肉,人家想么样剁就么样剁?一想到本城首富会倒霉,而且是比他们父子更倒霉,刚才还意气消沉的陶昊不禁兴灾乐祸起来。

    “老爹,这是大场面,我们也去凑热闹不?”

    凑个屁!

    莫讲这是胡诌的,即使是真的,陶老板都不会趟这种混水。

    “昊昊,你脑壳短路了?这么有背景的两伙人斗起来,我们躲还来不赢,还不要命地往前凑?”

    陶老板也太胆小了,陶昊鄙夷道:“怕么?盯着张国柱就是,你还怕闵总他们搞不赢陆荣一伙?”

    “你晓得个屁,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咧!”

    “那就押陆荣撒”

    想教育儿子的陶老板不禁气结,这伢子怎么没点立场的呢?可他为了教育儿子编出一个这样的阴谋,也只好顺着这个谎言往下编。

    “你想啊,假设我们押彭伟国他们这一边,如果他们赢了,他们能带着钱拍拍马屁走人,我们也能?他们有背景有靠山,那些当官的拿他们没办法,捻死我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如果他们输了,就更不要讲我们会亏得鸟毛精光。

    再反过来,我们押陆荣这一方,除了以前讲的那些,连你好不容易巴来的关系都会全部没了!”

    老陶脑壳短路了吧?只要赚到了钱,得罪又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去深城,反正秦伯他们都是大老板,还怕没地方去?

    “卵大皮宽!”

    陶老板让儿子的稀里马大哈气倒了,厉声骂了一句后,又只好耐心解释。

    “昊昊,我们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还记得老六的事不,炳生一个副科级的所长都能定人生死,何况还是这么多大领导!”

    想起两年前张炳生搞死老六的事,卵大皮宽的陶昊都不禁心里发寒。不讲屋里的店子、厂子,就讲跟着老爹开工吃饭的人都几十人,哪能讲不管就不管的?

    操,这是全都世道?

    想搞大场面的陶昊只好骂了一句,请教道:“老爹,照你这么讲,我们只能看戏?”

    被儿子请教了咧,平时老被儿子挤兑的陶老板很是得意,但也暗松了口气。要不是这伢子对不提防跟他关系好的人,陶老板哪会胡诌一个这样的阴谋出来?

    “呵呵,看戏还不好?我们先回去把账还掉,再把你跟小清的事定一下,再回来看戏撒。我跟你讲,安嘉文那么喜欢小清,你就要巴着这条线,什么事都顺着她来。”

    这话可真难听,搞不成大场面的陶昊正失望,但也习惯了老陶这种势利,况且他也确实想把老婆带回去炫耀炫耀。

    “行行行,反正你掏钱,我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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