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夜时间,崇都城中原本就紧张凝滞的气氛更浓重了几分。前些日子追捕谢氏余孽的风波还未过去,刑部就连夜又发下一道海捕文书,在城内搜捕一个后背中箭的伤者。

    一时间,崇都城的大街小巷中除了身着玄色制服的内卫外,又多了许多面目肃然、腰挎长刀的衙役。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使得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即使再迟钝的人,也都能感受到一场暴风骤雨正在酝酿中。

    就在这种紧张的状态下,海棠院内却仍保持着难得的平静和清幽。

    廊下飘满药香,奚云小心地将一碗乌漆麻黑的药汁端进偏院的屋中,盯着床上的病人将药一口不剩的喝下,这才满意地伸手将空碗接过。

    “你也算是运气好,箭头不偏不倚地被两根肋骨卡住。要是再往左那么一分……你的心脏就得多个窟窿。”

    于骁略显自嘲地笑笑,伤势虽已无大碍,但他的嘴唇仍泛着虚弱的苍白色,“你们怎么会刚好出现在那里,那可不是说好接应的地方。”

    “你那边那么大的动静,我们怎么会听不见……”奚云垂下眼去笑了笑,眸中还是划过一丝沉痛,“再说……你调教出来的那些暗卫,哪个不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是啊……”于骁想到昨夜为他殒命的那两个暗卫,心中一时也有些歉疚,“本来公子手下的暗卫就没多少,为着我……一下就折损了两个。”

    “算啦,谁还没有个大意的时候,”奚云安慰地拍了拍于骁的肩,“在公子心里啊,所有暗卫加起来都比不过你重要。”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儿……含混。”

    “说什么呢?”两人说话间,奚言已经进了门,正含笑看着他们,“你们是不是在编排我?”

    “公子,”于骁见来的是奚言,挣扎着就要坐直身子,却被奚言抬手拦住,“还是躺下养伤吧。即使要领罚,也要伤好了才能领不是?”

    “是,”于骁讪讪地低下头,自责道,“此番差些连累公子,属下实在罪过。”

    “好了,”奚言也安慰地握住他的肩头,“这件事我也是要负责的,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去领罚。”

    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于骁的心情也不如刚才那样沉重,“属下独领了就是,不过……昨夜埋伏在巷中的弓手,您确定不是内卫,而是刑部的衙役吗?”

    于骁的担心还是有几分道理,内卫直接听令于皇帝,向来只奉密诏办事。如果昨夜有内卫的话,海棠院也就不那么安全了……

    “你放心,”奚言很认真地宽慰道,“内卫本就是陛下私自建起来的,我朝祖训中……本就规定过不准有内卫这样的组织存在,况且这又是公案。如果涉及谋逆的公案是由内卫来查的话,这其中的门道就值得朝臣们玩味了。”

    奚言说的确是实话,但于骁和奚云听后都微微动容,“我朝祖训不允许设立内卫?那陛下岂不是有违祖制了。”

    “嗯……”奚言轻轻颔首,“所以陛下是不会让内卫去查公案的,若不是出了谢氏余孽的这件事情,陛下也不会把内卫堂而皇之派出去的……”

    “说来也是讥讽,”奚云笑着摇了摇头,眸中疑色微露,“陛下自诩为仁君,却又设立了血滴子一样的内卫……看看崇都外城满街跑的内卫,不知道百姓们会作何想?”

    “是啊,”奚言语调沉重,唇边勾勒出一抹几不可察的讽笑,“百姓嘛,哪里又懂这些大是大非呢?他们才不知道皇族祖训,他们只要能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过活就满足了,谁管你到底在折腾什么?过了这段时间,崇都城还会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奚言说的不错,还不用等到一段时间之后,现在的崇都外城就是一副太平景象。只有刑部衙门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忙碌阵势……至于尚书许宾,更是早就急的焦头烂额。

    许宾不是很明白,他想不通石鼓巷里的那间屋子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东西,竟然要逆贼冒着送死的风险潜回去。

    而在昨夜于骁逃遁后,许宾连夜带着人又去了石鼓巷一趟,仔细排查下来,仍旧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从前被京兆尹衙门翻出来的那间暗室仍旧保持着原状,所有证据都早已被取走,暗室里空空荡荡,但许宾却是忧心忡忡。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间残破的屋中一定有什么地方被遗漏了……而被遗漏的才是最为至关重要的。

    怀着满腹疑云,许宾又带人来到了石鼓巷中。此处没有丝毫异样,暗室已建在地下,四壁都是厚厚的石墙。许宾顺着砖缝一块块摸过去,又无一遗漏地使劲按下去,筛查数遍之后,仍旧是一无所获。

    许宾扶着早已酸痛的腰直起身来,在刑部的这些年中,他见识过不少的暗室,也破解过不少的机括。但此处……似乎真的没有其他的暗室了。

    外屋的所有东西都已经被筛查过,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既然没有,为何逆贼又要回到此处?许宾是个讲求因果道理的人,他不相信逆贼会无缘无故地再回来,可既然他们回来了,就一定有原因......

    但许宾始终忽略了一点,闯入此处的……一定是他要找的逆贼吗?

    只可惜,许宾永远不会注意到此处了。

    “去西榆林巷把卫柏松,卫先生请来,现在就去。”

    随行的刘元礼和另一位刑部小吏显然有些意外,卫先生的鼎鼎大名他们都是听过的,此人当之无愧为大赵第一机簧高手,要将他请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正在为难之际,许宾从怀中掏出一本名帖递到了那名小吏手中,“我与卫先生算是故交,他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小半个时辰后,卫柏松就乘着许宾的舆轿来到了石鼓巷中。

    许宾并未寒暄,手指卫柏松道,“这里面有一处十分隐蔽的机关暗室,我和你打个赌……你一定找不出来。”

    “你不用激我,”卫柏松面目冷淡,言辞也淡如霜露,“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答应你帮你把机关找出来……”

    许宾碰了个软钉子,面上多少有些尴尬,卫柏松也不去理他,径自便走入了屋内,许宾知道正事要紧,也紧随着卫柏松进了屋中。

    顺着地面上的入口下到暗室中,许宾侧身一让,将卫柏松请了进去,“这间暗室我每块砖都叩过了,没有发现其他机括。”

    “哼……上面你叩过没有?”卫柏松很是不屑地轻笑了一声,指着房顶道,“我们下来这间暗室的时候,一共下了几级台阶?”

    许宾一怔,他确实没有注意到来时到底下了多少台阶,正准备爬上去数数,却听卫柏松道,“一共二十一级,你不觉得挖的太深,上面又太厚了么?”

    “上面?”许宾又是一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地底下的暗室和地上的房屋中间还有一层?”

    “哼……”卫柏松又是轻蔑一笑,“你自己太疏忽,漏去了本不该漏去的一处……”

    “不对啊,”许宾似是有些不相信,“楼梯的每一块砖,还有楼梯旁边的石壁,我都是一处一处叩过的。”

    卫柏松斜斜瞟了许宾一眼,淡淡道:“你就是当官当太久,心眼都给当死了。”

    就在许宾愣怔的时候,卫柏松已经从院中找来一根晾衣用的竹竿,朝着屋顶的石砖一一捅去。许宾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抬头凝视着,本就狭窄的暗室中只剩下竹竿触及石顶的“笃、笃”声响。

    卫柏松面沉似水,仔细侧耳静听着每一声响动,当摸索到屋顶东南角的那块砖时,卫柏松手上猛一用力,石屑混杂着灰尘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

    许宾本心无旁骛地瞪大双眼仰首看着,尘土乍然落下,许宾毫无防备地就被迷了眼,一时间眼泪横流。就在许宾低头揉眼的时候,原本严丝合缝的屋顶突然开了个大洞,原先的石砖竟缩了回去,只露出个黑洞洞的窟窿。

    饶是卫柏松这样的大家,也不禁由衷称赞,“不知是谁的手笔,竟能让这个机括悬而不落!”

    许宾却没心情研究这个机关,他此时只想着如何才能上去。在院中翻找一圈都没有找到梯子,许宾一咬牙,看向刘元礼道,“你过来,把我架上去!”

    “啊?”刘元礼素知尚书大人的脾气,心中虽有万般不愿,却还是撩袍蹲了下来。许宾毫不客气地骑上刘元礼的肩头,刘元礼双手扶着膝盖颤颤巍巍站起,而卫柏松就在一旁袖手旁观着。

    许宾的双手好不容易够到上面那间暗室的地板,但刘元礼身高实在差了点儿,让疏于锻炼的刑部尚书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了上去。

    点燃手中火折,许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里比下面的那间暗室大很多,地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些绢帛,绢帛堆中,一副金色荧煌的铠甲格外惹目。铠甲腰带的正中间,一个繁复到令人叹为观止的纹饰赫然雕镂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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