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整个海棠院都灭了灯,只奚言的书房中仍旧灯火通明。

    “皇帝对奚家的打压,这才只是个开始……”奚言对于今日所受的贬谪倒是看得很通透,“只是沔水这件事情,不能总是扣在奚家头上,还得要人把它背起来,要不然奚家在朝中不会过得太舒坦。”

    奚云一面帮他整理着那些消息,一面思索着赞同道:“是呢,即使认定了四公子只是失察,但这总是个污点。”

    “等于骁他们回到崇都,就准备走下一步吧,到处都得预备着……还不能太刻意,接下来才是步步险招。想来……也就在这三五日了。”

    “是,上次在沔水伤了个暗卫,传信来说已经无碍了。”

    “伤的谁?”虽然对这些暗卫,奚言并不是很关注,但毕竟还是倾注了不少心血,多少还是有些关心。

    “九一。”奚云顿了顿,“但若是不见点儿血,那些百姓也不会那么快就冲动起来,所幸伤的也不重。”

    “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们办的不错。”

    看桌上又堆了厚厚一沓写满各类消息的纸笺,奚言不得不强打精神,让自己又沉浸到那种思维缜密的状态中去。

    一份一份的消息从眼前划过,但关于安若飞的下落……仍旧是杳无音讯。海棠院中已没有多的人手可以派出去了,大多数暗卫,仍旧在从沔水赶往崇都的途中。

    奚言很是担忧,此事证据确凿,等不了多久,大理寺和刑部一定会广发海捕文书,到时候安若飞就真的无路可逃了。她独自一人飘零在外,若是遇到追兵,该怎么办才好。

    正当奚言心绪烦乱时,院中忽而传来“吧嗒”一声轻响,他和奚云同时看向窗外。奚言眉头一皱,奚云随即领会,只一个闪身,转眼便到了庭中。巡视一圈后,奚云并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转身便欲往回走,却看见奚言不知何时从屋内走了出来,指间还捏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回到屋内,奚云忍不住问:“公子,您这竹筒是从何而来?”

    “就掉在台阶上,你没看见罢了。”说着,奚言将蜡封去掉,小心翼翼地打开竹筒,将一卷细细的纸笺倒在掌中。

    打开后,发现这一卷纸乃是两张纸笺叠在一起。奚言随手取出一张,随意地扫眼看过去。只是目光刚刚触及的一瞬间,他的眸光忽而变得炽热,原本苍白的面色也潮红起来,右手克制不住地有些颤抖,奚云不明所以地凑过去,只见纸笺上赫然写着:

    “我甚好,君毋念。”

    再看下一张,第二张纸笺明显比第一张要长出一截,上面写着:

    “若飞现在寒舍,请言兄安心,望赐复。”

    奚言将两张纸笺拿在手上,看了一遍又一遍,又放到鼻前轻轻地嗅了嗅。不容置疑道:“第一张,定然是出自若飞之手,纸笺上还有月麟香的味道,此香制作十分繁琐,市面上极难购买,若飞平日里用的就是此香。”

    “那第二张呢?”

    奚言并未回答,而是问:“刚刚,这个竹筒是落在哪里?”

    奚云略一思索道:“您说是落在台阶上了。”

    奚言点点头,“是谁,对奚府的布局如此熟悉,竟能将它准确无误地掷在我的书房前。”

    “掷?为何是掷,而不是用弹弓之类的射进来呢?”奚云有些奇怪,便开口问道。

    奚言好生解释道:“海棠院已经在奚府一隅,离书房最近的墙外就是房陵公主府。可那第二张纸笺上却分明是个男子笔迹,说话语气也不像个女人,而房陵公主的下人,是决计不敢私自收留她的。所以,送信之人,必是海棠院中人。而且,书房离院墙还有一段距离,要想从府外射进来,还射得那么准,难度无异于登天。”

    奚云深以为然,“那我即刻就去查送信之人。”

    转身正要离开,却被奚言一把拉住,“不用,当务之急是回信。”

    说着,奚言提腕落笔,片刻后两张回信也就成了。好生将纸笺卷好,又塞入竹筒中,再用蜡照原样封好。拉开房门,环顾一周后,将竹筒放在台阶上,随即吩咐奚云将房中所有灯逐一挑灭。

    一切妥帖之后,奚言和奚云两个人便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

    夜已过半,可屋外仍旧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奚云早已有些犯困,可奚言仍旧精神抖擞,仿佛不会疲累一般。

    又过去半个多时辰,天边已微微有些泛白,可屋外仍是毫无动静。

    奚云正欲起身前去查看,却被奚言一把拦住,奚言将食指放到唇边,用眼神示意奚云不要轻举妄动。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当奚言感觉这声音已近在门外时,率先推门而出,奚云紧随其后,两人如一阵风般,瞬间来到屋外。

    来人见奚言与奚云一同出现在自己面前,转身便逃,奚言和奚云一左一右同时追了上去,那人身手了得,对海棠院内的地形更是了如指掌,几个闪身便消失在假山背后。奚言紧追不舍,几个跳跃爬上假山,纵身往下一跃,直接抄近路从前方堵住了来人的去路。

    此时,奚云也追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将那人夹在中间。借着微弱的天光,奚言马上就认出了送信的人。

    “怎么是你?”奚言的气息有些紊乱,但还是竭力保持着风度。只见那人的装束完全是海棠院护卫的模样,奚云也认出了来人,此人正是奚言手下的一个侍卫长。

    侍卫长面色有些尴尬,只好说:“公子、奚云……你们还没休息啊?”

    奚云没好气道:“我们能在书房休息么?”

    奚言目光凌厉地看向他,直接问:“昨夜送信的人是不是你?”

    侍卫长点头承认:“正是属下,属下送完信后没离开,一直守在周围,直到天快亮时,我估摸着你们都睡着了,这才出来取信。”

    奚言对此话倒是并不怀疑,但面上已有不悦之色,自己手下的侍卫长却背着自己替别人做事,换了任何人,都不会有多宽心。

    “谁让你送的信?”

    侍卫长想了想,如实道:“是一个年轻的公子。昨日傍晚我从北边角门出府,刚刚出门,便被这位公子拦住去路,他将这个竹筒交给了属下,又告诉属下送信的方法。我问他是谁,以便传达。他只说是您的朋友,我只要照他的方法做,您自会知道他是谁。”

    “年轻公子?长什么模样?”

    侍卫长不假思索,即刻便答道:“看起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个子不算高,绿色衣袍,脸上总是挂着笑,倒是很有风度的样子。”

    “还有呢?”

    侍卫长竭力地思索着,半晌后才说:“眼角,似乎有颗痣。”

    “似乎?”奚言对这个模棱两可的用词显然有些不满,“那他告诉你怎么回信没有?”

    侍卫长一脸茫然地看着奚言,奚言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只好对他吩咐:“现在就去昨天遇到他的地点,去等。若他再有回信,直接送到我这里来。夜里露重,不必在外头等。还有……三天后自己去领二十棍子。”

    “是!”侍卫长领命而去,他知道自己不该隐瞒主子,对于此次领罚,他心甘情愿。

    奚言二人也往回走去。路上,奚云问道:“公子,他说那人眼角有颗痣,何不照这条线索去找找呢?”

    可奚云自以为不错的提议,却被奚言驳了回来,“他既然敢明目张胆的送信,自然就不怕相貌被人所记。我猜,他定是乔装打扮而来。若我们照这个线索去寻,八成是一无所获。”

    奚言看上去心情不错,接着说道:“但是他还是露了怯了。你想想,整个崇都城内,能准确无误找到奚府那道不起眼的偏门,并且认得海棠院侍卫装束的年轻公子,能有几人?”

    奚云笑道:“左不过就是些王公贵族,纨绔子弟,和您差不多的。”

    “正是!”奚言点点头,“如今只要知道若飞没有危险,我的心就放下来了一半。”

    奚云又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踌躇起来。奚言看透他的心事,便说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我不担心那人会将若飞揭露出去?”

    奚云点头称是,奚言悠悠道:“若我猜测不错,以刑部和大理寺对十七年前谢家案子的重视程度,昨天下午我还在祠堂罚跪时,通缉告示就应该贴出来了。可送信的人分明是昨天傍晚才到海棠院外,若是他要揭露若飞去领赏,何苦来送信呢?”

    说话间,二人已回到书房,奚云说道:“昨天劳累了一天,又一夜未眠,公子您去休息吧。”

    “不行,”奚言苦笑着摇头,“今日还要去禁卫军处上任,这个节骨眼上,多少双眼睛盯着奚家,可不能让人揪了错处。”

    算起来,奚言回到崇都不过半年时间,却已经是第三回上任了。可是既然选择了留下来,就得付出留下来的代价,承受留下来所要承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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