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院的景致仍旧如往昔那样,亭台楼阁,无不彰显着主人的审美。奚言刚回到书房,另一位暗卫首领于骁便通禀到了他面前。

    “禀公子,司徒仪征手下一干人等已经处理干净,所有的书信证据悉数在这里,”于骁似乎只有一个表情,即使在面对奚言的时候也是如此,他将一沓厚厚的书信从怀中掏出来交到奚言手中,缓缓道,“司徒仪征手下的谋士高鸿,已于昨日午后死在家中。”

    “怎么死的?”

    于骁顿了顿,方道:“两侍妾争宠,失手将他毒死……”

    “嗯……”奚言点点头,不甚在意道,“这样的事情,想必京兆尹府会处置好的。”

    “那么那些御史?”于骁略显疑惑地看了奚言一眼,问道,“司徒仪征虽死,但他毕竟还是勾结了一批御史准备弹劾您,若是他们仍旧上本参您,您要如何应对?”

    “不会的……”奚言随意地将那些书信扔在桌上,容色怡然道,“若不是畏于司徒家的权势,他们本就不愿掺合进来,我们无须理会。”

    “是,”于骁知道做完这些事后,自己又该请辞了,便微微垂下头去,“既然公子已大安,那属下就先离开崇都,随时待召。”

    “好,”奚言也不挽留,于骁本就是黑夜中的暗箭,永远都不可示于人前,他冷静地吩咐道,“你去东南那边吧,外面很多地方都离不开你……万事小心。”

    “是。”于骁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就好似从未出现过,连海棠院中也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自司徒仪征身死后,司徒贺在司徒一族中顿时好似无本之木一般,上朝时形容枯槁,整个人与之前精干的模样大相径庭。司徒仪征本就是他的独子,再加上他已经垂垂老矣,家主之位旁落已然是显而易见之事。

    司徒贺虽然位极人臣,但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和自己的其他几个兄弟再争斗了……

    连着两旬,奚言都未能休假。更别说去司乐府找安若飞了。奚清不在,偌大个奚府顿时少了些乌烟瘴气,奚言每天回家后,倒也觉得清净的很。

    春猎回来后已经二十多天了,这一日,奚言终于得些空闲,可以到司乐府去看看她。

    这是从围场回来后二人第一次见面。见奚言前来,安若飞笑逐颜开,她放下手上的事,陪着奚言来到庭中。

    夏初的景象一派郁郁葱葱,梅子半黄映着芭蕉翠绿,煞是好看。

    一夜雨后,蕉叶上还沾着几颗水珠。只是原先如红云簇簇的海棠已谢,残花或落在地上,或坠入井中,倒教人生出些许飘零之感。

    奚言目光温柔似水,看着安若飞道:“与你不过二十多日未见,却只觉如隔了三秋般。只是……你却也并不急着来找我。”

    安若飞嫣然一笑,“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奚言笑吟吟地看着她,“奚某心痒难耐,甘拜下风,所以这不就来了么?”

    两句玩笑后,安若飞收起笑容,正色道:“围猎场上的事,我多少也有所耳闻……你应该无事吧?”

    “我无事,你放心。”奚言微微低头,脑海中也浮现出那天在密林中的个个惊险瞬间。

    的确,若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和安若飞都断然不可能再像现在一样信步闲庭,促膝而谈了。

    “再难再险都已经过去了,眼下要紧的还有另一件事。”说着,奚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递给了安若飞。这玉佩赫然就是安若飞的璇玑,谢氏一族的信物。

    安若飞却拒绝道:“此物于我,实在是太过于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招致杀身之祸。我将它托付给你,还希望你能好生保管,切勿让它再落入他人之手。若你嫌麻烦,也大可将它毁去。总之……我不想再将它留在身边。”

    奚言也理解安若飞的难处,便又妥帖地将玉佩收好,不再教她为难。

    “不过……我也挺好奇,你到底是用怎样的方法,才让司徒家的大公子命丧围场呢?”虽然危局已解,但安若飞还是想知道,所有的事是否如奚言说的那般,无恙……?

    奚言马上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她本不是好奇的人,现下这样问,只不过是在担心自己罢了,便轻描淡写地将当日的过程讲故事般说了一遍。

    听完奚言的叙述,安若飞不得不佩服奚言的胆大心细,她夸赞道:“果真是环环相扣,细致入微。不过我还是有两个疑问,仅仅凭着一头熊,你如何就笃定司徒仪征一定会去追?万一他要是不感兴趣呢?”

    “这就是你不懂男人了……”奚言浅笑着摇头,十分详细地解释道,“既然确定了要对他下杀手,那么我在动手之前就一定会查清楚他的所有喜好。况且我与他也算是一同长大,自然对他就更加了解。司徒仪征这个人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又十分喜欢在人前出尽风头,若是他能在春猎上一举博得陛下的欢心,那无论这件事有多大风险,他都会去做。”

    安若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么多的证据,你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销毁的一干二净呢?”

    奚言笑容可掬,“这还不简单,裹马蹄的布条,我让奚云一把火烧了。至于那只兔子和蜂蜜嘛,实不相瞒…那天我和奚云的晚饭吃的是蜜汁烤兔肉,风味极佳。若是再有机会,我一定烤给你吃。”

    安若飞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后方道:“想不到你竟如此不羁,只是那蜜汁烤兔肉,我是万万吃不下了。”

    笑了好一会,安若飞才停下来。忽而,她又有些紧张地问:“对了,走的时候,陛下不是下旨命内卫留在围场彻查此案么。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不会,我做事很干净,”奚言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但他们一定会怀疑去春猎的队伍中,有人下手杀了司徒仪征。”

    “那会不会怀疑你呢?”安若飞急急追问。

    奚言再次摇头,“这我就无从知晓了。不过,每个人都有嫌疑。不仅是进到树林打猎的人,包括留在营帐的人,也一样有嫌疑。”

    安若飞还是不放心,她继而问道:“那若是内卫找到了马蹄印,拓回来一一对比该怎么办?”

    奚言岂会想不到这一点,他耐心解释着,“即使找到了我也不怵,我用来包裹马蹄的布条很长,马蹄自然被裹得十分宽厚,那么大的蹄印,根本就找不出是哪匹马。等来到树林外围解开布条时,人马众多,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内卫自然不会再去做这种无用功。我既然敢做,就自然有十全的对策。”

    安若飞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回原处,奚言说的轻巧,可她深谙这其中到底有多艰险,便说:“司徒仪征一死,我的危局顿时解开。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按理来说司徒家已经是无本之木,可为何司徒家在朝中的势力却是不减反增呢?”

    奚言略一沉吟,“这很好解释,自高祖皇帝以来,士族日益坐大。陛下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氏族来牵制氏族。司徒贺已经失去了今后最大的倚仗,那司徒家在以后或大或小都必然会起内斗。内斗即是内耗,陛下怎么会看不清这一点?司徒仪征身死,陛下内心深处也是赞成的。毕竟,司徒家这些年日益庞大,也的确需要一些事情来敲打一下。而陛下在这个时候给了司徒贺一些好处,既显皇恩浩荡,又能笼络人心,一举两得,岂非上上之选?”

    “原来如此,”安若飞也是通透之人,马上就明白了,她看着奚言,轻道,“你既然那么明白,自己也要小心些……”

    他看她的眼神一如水般温柔,郑重地点头答应。

章节目录

朝露未晞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淇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六十章 所谓君道-朝露未晞出处,朝露未晞,笔趣阁并收藏朝露未晞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