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拦在外面的杨鲁氏见了他放声大哭,拉着他衣袖:“女婿我可活不了哇,你得救我啊。”冯金宝和蔼可亲掏出帕子给她,一边带着她往前边茶楼去。

    当街岳母和女婿拉拉扯扯的已经引起了不少围观,不过这弄月街的杨秀才家和石榴巷的柳家并称州府双奇,群众多少都知道她们一二事迹。就有闲汉摸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津津有味跟周围人宣讲起来。

    “这杨婆子本来是个命极好的,嫁了个秀才,儿子也是秀才,一个女儿在极穷时一分钱嫁妆没给嫁给了冯五爷”闲汉压低了声音“听说还是个成亲前破了身子的。”

    “额鹅鹅鹅”群众惊叹“这冯五爷相貌堂堂,身家丰厚,又怎的愿意做活忘八?有什么隐情不成。”

    “呸、这就是冯五爷做人的高处了,仗义、爷们!”闲汉很有些市井游侠风采,一挑大拇哥“那女子自己就不是个正经人,做姑娘时就跟人勾勾搭搭,江边私会野汉子结果被人强了。人家五爷路过救了这小娘皮、反倒被赖上了,小娘皮光着身子寻死觅活的,五爷侠骨柔肠,不忍心这小娘皮被吊死,就自己娶了她。”

    “额鹅鹅鹅”又是一阵惊叹,还夹杂着些咽口水的骨碌声。

    这闲汉说得绘声绘色,犹如他就是现场亲眼看着似的,什么杨秀秀皮肉儿身段儿啦,连屁股上有黑痣都说出来了。又说冯五爷虽然这般仗义但到底也是男人,娶了杨氏一直没同房,分院而居。说得又好像他就夜夜躲在冯金宝床铺底下。

    “这杨氏倒也有几分羞耻心,知道自己祸害了个好男儿就诚心念佛吃斋,没几年兴许是自己羞惭死了,啧啧。五爷这些年来还一直对岳家多有照拂,这婆子跟儿媳相处不来,好几次相互打出了家门,每次都去找五爷,五爷给送回去。你说这婆子还有点廉耻吗,把个破鞋女儿塞给人家做冤大头就已经够昧良心了,如今女儿也死了好几年了,怎么还有脸叫女婿。”

    “这婆子在我们县里时名声就不好,泼辣得紧。”

    “话说这杨家不是父子双秀才么,怎么着也是个书香人家啊,怎的养的姑娘偷·人,儿媳不孝、这家风比我们乡下农家都不如。”

    “读书人就都是好的么?读书人坏起来比什么都坏。他家的小相公就不是个好东西,先前穷苦时跟个小杂货铺家的姑娘定了亲,那时可没少刮亲家的油水啊。后来这杂货铺老板不走运,贩卖生丝折了本,自己又得了病瘫了,而毛脚女婿中了秀才,就看不起没油水的岳家了,把人家姑娘退亲了,逼得一个好好儿的大姑娘跳了河。”

    “鹅鹅鹅饿饿”惊叹一阵接着一阵,听过这些八卦的也不在意再炒旧饭,还可以添油加醋。

    “这就是从根子上坏了,所以一条藤上结的都是歪瓜裂枣。万幸他家老秀才早早死了,全了脸面,要不然光被唾沫星子也淹死了。对了老秀才也是跌河里死的,就是退亲的姑娘家死的同一年呢,你们说这是不是报应。”

    “额鹅鹅鹅”话风又转向了因果报应。

    总之群众听得很满足,这样的故事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有奸·情,有死人,有恶有恶报。至于杨家等人的名声扫地才不是磕牙闲扯的人们关心的呢,就算有些事不是这样的又怎样,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冯金宝也很不在意自己被塑造成一个悲情绿帽汉子角色,只要姓杨的几个永远翻不了身、走到哪里都被唾骂就好了。他一直是个面上不显的,说话也是低声细气,咬字吐词都很慢,越发给人老实好脾气的印象。

    杨鲁氏跟着儿子住到州府来抱着做老封君的梦想,结果事实和梦想反差很大。首先那千娇百媚的牛珍珍小娘子虽然姓牛但不是吃素的,比当初的柳大姑娘更难缠,柳大姑娘还有那么一对面团儿般任搓揉的父母,牛小娘子双亲俱亡,她自己全权做自己的主。

    牛珍珍可是州府大城长大的姑娘,读过书见过世面的,手里有钱又有得力的下人婆子,杨鲁氏那种乡下妇人满地打滚的招数在她这不够看。

    先前牛小娘子关心自家夫君的前途,怕婆媳不和闹出去影响夫君科举,故而百般忍让,要吃鸡不宰鱼,要穿绸不给缎。杨东云也再三叹息自己前世修福得此贤妻,小俩口子感情更是好得蜜里调油。杨鲁氏也越发得意觉得多亏自己退了柳家的亲。

    但杨东云一试不中、二试连考试都不让参加,学塾老师委婉劝他不要报名时一家人都懵了。牛珍珍急颠颠的去找自己当初的大媒人六舅舅,六舅舅当初可是向自己保证过杨东云是有个举人的功名的!

    平六见了外甥女滴了两滴眼泪,叹气道:“外甥女儿,舅舅对不起你。你这夫婿实在也是不争气,九爷当初怜惜他有几分才,又和三少爷的老师的连襟有些远亲,故而愿意提拔他。

    他家出了俩个秀才怎么竟然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呢,天底下又不是只他一家退过亲,这样不会办事儿。你说好好儿说说软话也就罢了,怎的把人家姑娘给逼死了!九爷听了十分不快,认为这家人太伤阴德,所以不但不准备提拔外甥女婿,还写了个帖子给花石县县令老爷,说外甥女婿德行有亏,背信弃义,凉薄刻毒。估计哥儿这辈子科举无望了。

    外甥女啊,你趁早叫女婿学点经济,你二人做点小生意,家里有现成的铺子和院子,过日子还是不妨事的。早早生个娃儿把娃教好了,盼着娃娃争气吧。”

    牛珍珍听到杨东云这辈子只怕科举无望当时就人一软,在舅舅家晕过去了。醒来放声大哭,哭自己命苦,又一腔怨恨自然发泄在杨鲁氏身上。杨东云本就不是会口舌的人,老实得调笑都不会,牛珍珍还时常惋惜少了闺房之乐呢,所以能逼得人家姑娘去跳河的断断不会是自己夫婿,一定是这个该杀千刀的老婆子,看她日常那污言秽语的做派就知道一二了。

    这杀千刀的老虔婆!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粗俗婆子怎么养出夫婿这样的老实男子。夫婿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见了这样的亲娘。

    于是牛珍珍帕子蒙了脸一行哭一行怨的回去了。回到弄月街正遇见杨鲁氏和个买花婆子在家里扯淡,横七竖八的珠儿串儿带了一脑袋,越发气不顺,喝令下人把那婆子叉出去,不待杨鲁氏发问先扯了发髻往她怀里一头扎去,且哭且骂:

    “我自倒运,没带眼珠子嫁与你家,这是我的命也不说了。自嫁与你儿,你这婆婆我的房子住着,我的嫁妆养着,三茶六饭的供着,金奴银婢的唤着,何曾懈怠过。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一番哭骂叫众人摸不着头脑。牛珍珍继续着,“你这婆子做事可曾留余地,为什么要做那伤阴德的事,你如何挤兑得人家姑娘跳了河。如今十里八乡都传遍了杨家是刻薄之家,你儿子没法考功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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