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碧烟心里一根刺也就被吴珍的奉承融化了,她娇娇儿叹口气,水葱儿一般的手指抵着太阳穴:“阿珍别取笑我了。谁不知道我是个苦命人,要不是阿旭和阿辉俩个还小,我真恨不得一索子去了才好,干干净净的免得受气。”

    吴珍唬一跳:“表婶快别这么说,你是表叔心尖尖上的人,谁敢给你气受。”

    罗碧烟眼圈儿瞬间变成了粉红色:“你不知道老静宁公每年四季八节的都要来找茬子,叫我去给前头太太敬茶磕头,说是过节也问候一下。这可不是欺负人?我虽是二嫁之身但蒙侯爷不弃,是燕家堂堂正正花轿抬进来的,虽然是续弦但我是妻不是妾,凭什么这样欺负我···”说着说着哽咽起来了。

    吴珍显然是还没有习惯这位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表婶的性子,除了一个劲的骂静宁公府该遭天打雷劈不会说别的。罗碧烟虽然极遭男人喜爱,横扫千军无敌,但于女性之间却是极不受欢迎,她无论是在闺中还是两次出嫁都没有一个知心好友,就连自家姐妹也不亲热。

    罗碧烟做侯夫人这么些年于权贵女眷圈里交际平平,不过是些场面上的却不过她家老爷的爵位递来邀请,而稍微带点私人性质的聚会很少有人会邀请她。她得男人、老人的喜爱,都觉得这位夫人柔软得可怜见的,深受女性的忌惮甚至是痛恨。

    南阳郡主曾大声说“我可不愿见那位美人儿话刚刚说到第三句就开始感怀身世、掏出帕子擦眼泪儿。合着一屋子人就欺负了她一个一样。”

    罗碧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不喜欢自己,自己如此娇柔,如此弱小,如此温顺,如此不幸。自己如此需要关爱,这世上对女子、尤其是美貌多情的女子真是太残酷太不友好了呜呜呜。

    这厢吴珍在后院陪侯夫人说话解乏,前头十缸金桔树横摆竖放的弄了五六回,纵然是些正在壮年的汉子也累得汗珠子如同滚珠一样,主子拿他们消遣,纵然满腹怨气也不好明说,只不过在心里暗暗骂娘。

    卢溪月自然也住在都指挥使府,他和燕侯从京城所带的那些没家眷的光棍幕僚一起住外院,住在西北角一个小小院落。房间有些年久陈旧,只叫人新糊了墙和窗,其余皆未添置。南泉山上多兰草,卢溪月公事闲暇之余上山亲手挖了不少兰草,种在大大小小花盆里,高低错落的摆满案头和院子,青翠绰约的兰花给简陋的房屋顿增三分雅致,不觉府里上下就习惯性的叫卢溪月所住之院为幽兰院。

    幽兰院那雪洞一样的书房里,厚厚的书本案卷堆积如山。卢溪月和白琳分坐条案两边,共看一份名单,若是行内人看到定会叹为观止,却是这次季风期出海的所有船只名单。

    只见蝇头小楷写得密密麻麻,船只分属哪些商号,哪些是一家独有,哪些又是几人合股,各人货物是些什么;这些大小商家背后的关系网络都写得清清楚楚。

    “长永号得放行,安王妃投了一万两银子的股。”白琳细秀的长指轻点。卢溪月依言提笔在长永号后钩了一下。

    “广明号有季家的本钱,他家大奶奶是唐阁老的嫡女。”唐阁老正值壮年,而且两个儿子都是进士功名,家族正蒸蒸日上,卢溪月就在广明号后也打了个钩。

    ······

    信风鼓胀着船帆,翻腾着海浪,今夜云层厚重,月光不显一丝,一层薄薄的幽蓝雾气笼罩在海面,那些趁着月黑之夜出海的商船在海面若隐若现,宛如幽灵。

    掌舵控帆的水手自然精神注意万分,不敢有所懈怠,生怕不留意于雾气中相撞;随船出海的商家也没有人睡着,有合掌念佛的,有闭目祈求天爷的,也有的虽然人在房间却也紧握双拳、圆瞪大眼仿佛自己在驾驶室里紧盯着海面一样。

    在船没有驶出都指挥使所管辖海域之前,谁也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去年的这个时候出港季节燕指挥使一共就抓了五只商船,夏天回程季油水更丰厚,扣下船只多达二十只。

    燕指挥使手下那位卢大人极是可恶也极是爽快,出港船只查到没有出海许可的船只押回海港羁押,没收一半货品;可回港船只若被抓到则是没收全部货品。无论羁押船只大小一律一万两白银一艘赎回。怎么看都很像赶着一群羊放牧于海上,挑肥拣瘦的选择几只宰杀了,其余的继续养着。

    熟悉的洋流和季风的味道,还有罗盘的显示都表示马上就要驶出近海,就在众人忍不住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海面上光明大起,只见一条火龙点燃在漆黑海面。“完了!”老油条的船工当即就松了舵盘。前方是指挥使的船队,三层高的旗舰灯火通明,只见一队五艘战船火把熊熊,船头以及两舷站满精兵,全部都已经拉满强弓,箭在弦上。

    有乖乖束手就擒的,有心存侥幸一搏的,在羽箭破空而来后也放弃抵抗,再弄下去可就成海贼了啊,至于被射穿喉咙的倒霉鬼总是要有几个。也有个别幸运儿或者真的勇士冲破包围、借着茫茫夜色在众人叹息羡慕的注视下一头蹿进无尽大海的怀旧。

    战船驱赶着商船集中、列队掉头返回南泉港,真的就像凶神恶煞的看牧犬驱赶着一群垂头丧气的羊。

    港口也火把熊熊,黑色短打装束的彪悍军队早已封锁了南泉港,刀出鞘,枪林立,火光映衬下兵器凛然散发的杀气让和气生财的商人们两股战战,有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的甚至尿湿了裤子。

    燕侯头戴一顶乌纱大帽,身着靛青遍体暗凌云纹的圆领袖箭常服,胸口手臂着轻甲以示身份和威仪,腰束革带外披黑色漳绒披风,端的是威风凛凛。而边上刻意站在阴影里青衣小帽的卢溪月则如云掩星,无声无息。

    都指挥府和市舶司这几天就热闹如菜市场。而三狮堂则异样的冷清。

    朝廷明发的出海令往南洋诸城的加起来五十份都没有,白家自己的船就有两百艘,还不包括其他家的,要都规规矩矩就没法玩了。新来的市舶司监管卢溪月倒也不是铁面无私的青天,只是他对白家也一视同仁,别家交多少他们家也是多少,这就难免叫三狮堂心生不爽。

    白七爷有股份的船只早已经不进南泉港了,只停燕子岛,货物由小船分装回来;有想得多一点的也想效仿,白琪给出的条件是想在燕子岛停船分货的燕子岛必须拿三成的利。饶是这样还争得不可开交。

    燕子岛坐地开价,商船也可以就势还价。渐渐人们发现,这边能和燕子岛说上话的,不再是三狮堂里的奇女子,而是那长着一双深蓝眼睛的出身卑贱的年轻人。

    岛远难赴,白琪放出话来,城中有事一概请与白小十一爷商议,由白小十一爷再来和燕子岛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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