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秀不能理解,这水里的东西,当季一大把一大把漂浮着,又不值钱,有什么好吃的。这三色的云片糕,软绵绵的雪花糕,又香又甜的蛋酥,还有糖,还有各色的蜜渍果子,满满一屋子哪样不是好东西。

    但屋子里没人理她,她想发表些与众不同的见解也没辙。冯娇娇叫银珠搬笔墨来,在一边教李春看书。冯金宝挑出一碟子玫瑰蜜渍的小杏子、笑眯眯的递给柳条:“你尝尝这个,这杏脯是西域的,味道和咱们这的不一样。”

    柳条一试果然香甜无比,高兴的道:“谢谢冯五哥。”然后抱着碟子走到冯娇娇身边,看她和拿着话本子在教李春。

    冯娇娇经常这样拿话本子教他和柳枝识字,“小娇娥花园思幽情,小——娇——娥——花——园——思——幽——情,好了你能念了不?那就写吧”“哎呀,小字你都要写成个心字了,娇、冯娇娇的娇,你这是手还是爪子、笨死了”“轻点呀,墨水蘸太多了呀。”

    杨秀秀除了自家父兄,几乎从没和少年男子这样共处一室,简直有些呼吸不能。反看其他人都没什么异样,就连柳条也是见惯了冯五和李春。杨秀秀暗暗想物以类聚,柳枝不知羞耻、连着冯娇娇也是这样的破烂货,她弯腰从李春肩头指点着,俩个人都要贴在一起了,哼,不要脸!

    可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羡慕呢。他的身材真是很好看,人又高又结实,背很宽,坐着又直,冯娇娇那么大一只靠着他的背都没半点变形。如果冯娇娇和柳枝可以这样和男人贴胸靠背的——那、那——

    “不是这样的,你握笔的方式不对,手要这样,要握成拳,手心是空的。”突然一只手插进来,轻轻盖上李春的手。就在手指相触的一瞬间李春已经跳了起来,他力道大,连着椅子和桌上的笔墨纸砚稀里哗啦甩了一屋子。边上的冯娇娇也骤然不及躲避被甩了一身墨汁,她捂住眼睛尖叫:“杨秀秀你干嘛?”

    杨秀秀眼泪泡着墨汁,把一张脸弄得奇形怪状,她指着李春委屈道:“他弄翻的,为什么你要问是我干嘛?”

    冯娇娇没好气的说:“本来就是你突然插进来,吓死人了。你有吃有喝一边老实呆着不行吗?瞎凑什么热闹。”

    “我哥哥是读书人,我知道怎么写字嘛。”

    “谁稀罕你和你哥了,穷酸穷酸的。”

    杨秀秀头发上滴滴答答往下掉黑墨,惊讶、愤怒、羞愧一起交织成大哭:“你们太过分了,又不是我要硬赖着跟你们玩,是柳婶婶拜托我看着柳枝和柳条。你们这样对我太过分了,我要跟柳婶婶说去。”

    柳条一只小手还举着一块咬了半边的杏脯,茫然看着一瞬间就天下大乱。幸亏她被冯金宝护住没跌倒,身上也没弄脏,只是那难得的蜜杏脯撒了一地。冯金宝小眼睛里闪过晦暗不明的光,他只把柳条带到一个安全的角落,默默不语。

    冯娇娇一身墨汁,心烦意乱,顾不上杨秀秀说什么只急着回家换衣服。杨秀秀的委屈一发不可、拉住她越哭越响亮:“你们这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我知道你们在心里笑话我,看不起我,觉得我是穷秀才的女儿。等我哥哥中了举,看你们怎么求我。”

    “我们求你什么啊?”柳枝上来了。伙计放下六碗虾籽面、默念着我什么都没看见下去了。

    “小枝,我先回去了。”冯娇娇此刻没有吃面的心情。她一走,冯金宝也不好呆着,叮嘱了柳条几句也走了。

    李春也要走,被柳枝拉住:“我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可我辛辛苦苦下了六碗面条,一定要吃完才行。”

    柳条也被姐姐拉着坐下来,乖乖的挑起面条吃着,一边细细的把事情说给姐姐听。在她看来就是秀秀姐想教小春哥写字、小春哥突然抽风这么简单。

    柳枝不疑有他,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杨秀秀就是个讨厌的人,小春哥甩她一身墨汁简直无需理由。她甚至对着还在哭兮兮的杨秀秀嬉皮笑脸:“哎,你坐下来吃一碗面嘛,反正你这样子也走不了。你又哭又叫的,多吃两碗补一补。”

    “姐姐,让秀秀姐去洗一洗吧,秀秀姐这样也不能吃东西呀。”柳条想帮一帮杨秀秀,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欺负秀秀姐,秀秀姐太可怜了。而且今天都是秀秀姐在陪着自己聊天、绣花,姐姐却把自己丢下跑去和小春哥玩,这一对比简直了。

    柳枝安抚的按一按李春的手臂,带着杨秀秀去洗脸。她对满香楼很熟,把杨秀秀带到平时给女客更衣的房间,招呼着把杨秀秀手脸都弄干净了。这衣服是肯定要不得了,柳枝幸灾乐祸。啧啧,这是舅舅端午节捎来的做礼物的一匹上好的细布做的,自己和柳条一人做了一身新裙衫,水都没下过呢,染的玫瑰花儿的红色和纹路可好看了。娘不管自己又哭又闹的,硬是给了杨秀秀,真是活该。

    杨秀秀阴沉着脸:“你要赔我衣服。”

    “你现在身上穿的就是我的。”

    “我不管,反正你要赔我。还有头发,你还得给我买一块桂花香胰子,我这头发上尽是墨。要我就跟柳婶婶说去。”

    或许是觉得杨秀秀样子太倒霉,柳枝都不跟她计较,她帮她擦着忍不住又笑起来:“你干嘛去惹小春哥啊,你跟他又不熟。”

    这话简直是补刀,杨秀秀气得哽咽:“他怎么像条疯狗、无缘无故发脾气?我只是想教他写字、真是一片好心当驴肝肺。我哥哥当年被学政称赞是神童呢,我娘叫我从小伺候哥哥磨墨裁纸,我认的字比冯娇娇多多了。我再也不会管闲事了,这人就是不知道谁好谁坏。”

    “你哥哥这么了不起啊。”柳枝却听进去了。

    “是啊,我哥哥迟早是举人,到时我就是举人的妹妹,是小姐。哼,我要哥哥枷了李春去、判他流刑三千里——唉哟——”

    却是柳枝使劲掐了她一把:“杨秀秀你皮痒了吧?你再胡说一句我把你剥光了叫你回不去。”

    杨秀秀气得想哭却又不敢,委委屈屈收了眼泪,偶尔抽嗒两声,心里骂着柳枝果真不要脸、跟男人厮混了也就满口昏话了。

    红日慢吞吞西行,江河染得金波粼粼,柳枝抱着最漂亮的一束荷花和李春分离。“小春哥你到底怎么了嘛?”她问了好几遍了,他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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