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不同往日,吕布想要将家眷从长安带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吕布也不想和刘协翻脸,便将此事交给了陈宫,也算是对陈宫能力的一次考验。而陈宫也没有辜负吕布的期待,在准备了五日之后,吕布的家眷被悄悄带到了城外。

    看到家人都在,吕布回头看了一眼长安方向,沉声吩咐道:“启程吧。”

    除了吕布这次回京带来的两百铁骑,温侯府里的人吕布一个没带。这是陈宫的建议,认为温侯府内恐有朝廷眼线,为免消息走漏,最好的办法就是悄悄离开。吕布采纳了陈宫的建议,此次离开身边只带了至亲的数人。

    吕布一手方天戟,胯下赤兔马在前开道,两百铁骑紧紧护住队伍里唯一的一辆马车。眼看就要通过灞桥,忽然一哨人马出现拦住了吕布的去路。见到拦住自己去路的人马,吕布脸色微变。当先二人,正是赵云、典韦。

    若是平时,吕布并不惧此二人,只是眼下自己的家眷就在队伍之中,而赵云、典韦明显是有备而来。单人独骑杀出去吕布有信心,可保着自己的家小突围,对吕布来讲就有点难度。

    “温侯,深夜至此有何要事?”典韦大声喝问道。

    “……典韦,要打就打,何必啰嗦。”吕布催马上前,戟指典韦喝道。

    “温侯不必如此,我二人在此等候温侯只是奉主公之命。”赵云拦住了想要上前与吕布厮杀的典韦,沉声说道。

    “主公?圣上现在哪里?”吕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朝中百官对天子的称呼分好几种,原来的朝中百官称呼天子为圣上,而像赵云、典韦这种由刘协亲自招揽的,则称刘协为主公。至于刘协对人的自称也有分,关系一般的就称朕,关系不错的就称我。已故的王允和现任的蔡邕不是没提醒过刘协,只是刘协依旧我行我素,就是不改。

    “主公命人在前边凉亭准备了水酒数杯,就是不知温侯可有胆前去?”赵云看着吕布问道。

    “……烦劳子龙带路。”吕布想了想,对赵云说道。

    “温侯请。”赵云率先下马,一旁的典韦见状也跟着下了马,不过他看向吕布的眼神依旧不善。

    “我的家眷……”下马的吕布看向赵云问道。

    “温侯放心,主公并未说要我等为难温侯的家眷。”

    ……

    来到了凉亭,吕布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其中的刘协。刘协也看到了吕布,半天才开口相邀,“奉先,坐。”

    二人相对无言,好半天的工夫,刘协才开口问道:“奉先,我以前可有亏待你的地方?”

    “……不曾有。”

    听到吕布说不曾有,刘协像是松了口气,居然没有再问下去,伸手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随后将两杯酒一饮而尽,又倒满两杯,才对吕布说道:“奉先,人各有志,既然不是因为我亏待了你而让你出走,那我就不问你坚持要走的原因了。这杯水酒就算是我为你践行了。”

    吕布这才明白方才刘协为何要先喝两杯,敢情是要向自己证明酒里无毒。脸色不由有些涨红,拿起酒杯对刘协说道:“圣上,布敬你。”

    放下了酒杯,刘协伸手取过放在一旁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块铁牌,随后抽出随身佩戴的七星剑,一剑将那块铁牌一分为二,拿起半块递给吕布道:“这半块铁牌奉先收好,将来有难时若是有人持另半块来见你,那人会助你一臂之力。”

    “……圣上就如此不看好布?”吕布嘴上说着不满,还是伸手将半块铁牌收了起来。

    “奉先,非是我小瞧你,而是你的性情根本就不适合为主。算了,我这时候说什么你都不会听,我也就不费那个口水了。只是你要切记,中原不同边塞,许多事情你千万要在弄清楚以后再行动,否则容易引起误会。还有……算了,陈宫、张邈不可信,但想必你心里也有数,我就不再废话了。”

    “……圣上如何知道陈宫?”

    “奉先,我可没在你府里安插眼线。只是那陈宫自己有些招摇,在城中叫往日旧识认出来了而已。”

    “……那圣上是如何知道布今晚离开的?”

    “盯着陈宫就可以了呀。奉先,纵横沙场十个我也顶不了你一个,可若是比这个,你还差点火候。”刘协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笑着对吕布说道。

    ……

    “布要走了,圣上保重。”吕布起身向刘协抱拳一礼道。

    刘协起身还了一礼,对吕布说道:“一个月后,我会昭告天下,宣布你私自带兵出走,与你划清界限。日后成龙成虫,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反,你好生保重吧。”

    吕布没有说话,迈步往凉亭外走,一只脚刚迈出凉亭,吕布又停下了,伸手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佩,递给了刘协道:“此玉佩我常年带在身上,文远与伯平都认得,还请圣上好生对待那二人。”

    “张辽、高顺皆有大将之材,我自然不会埋没了他们。”刘协点头接过玉佩道。

    吕布点点头,转身就走,眼看着已经出了凉亭,刘协忽然叫住吕布,追出凉亭说道:“奉先,将来若是无处可去,我这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处。”

    “……圣上保重。”吕布向刘协深施一礼,扭头走了,这次刘协没有再喊吕布,吕布也没有再回头。

    等到再也看不到吕布的身影,典韦才忍不住问刘协道:“主公,为何要放吕布那厮离开?”

    “人在心不在,留之何用。子龙、君明,你二人辛苦一趟,随我去一趟冯翊。”刘协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主公,去冯翊作甚?”典韦不解的问道。

    刘协闻言解释道:“张辽好办,此人一心想要光耀门楣,吕奉先既然事先没有通知他,估计也是知道不需要这块玉佩他也能被我说服。可高顺是个死脑筋,吕奉先给我留下这块玉佩,十有八九是为了给高顺看的。”

    “……可惜陷阵营叫吕布带走了。”赵云有些惋惜的说道。

    “呵呵……有高顺在,何愁陷阵营不在。子龙,别忘了将此事通知蔡师和卢师,我会在郑玄先生到长安之前赶回来的,请他们勿须担心。”

    ……

    另一边,陈宫十分好奇天子刘协在凉亭内究竟跟吕布说了什么。只是吕布对此事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回来以后只是下令赶路,被陈宫逼问得急了,干脆告诉陈宫他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行事,一个月后,朝廷就会昭告天下与他们划清界限。

    陈宫听到这话也是一惊,虽说他们起兵反曹的准备已经就绪,但等事到临头,陈宫还是有些紧张。忍不住问吕布道:“温侯,一个月内你能带着大军赶到兖州吗?”

    “能,我麾下人马皆是骑兵,不用一月就可以赶到,只是这沿途所需的补给,你们准备好了吗?”

    “这点还请温侯放心,早已备妥,只等温侯到时派人前去接收。温侯,天子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

    “……只是为我送行而已,公台不必多想。”吕布想了想,对陈宫说道。

    “只是送行?”陈宫不信。

    吕布见状恼道:“公台若是不信,自己去问好了。”

    陈宫可不敢去找刘协问,见吕布有些生气,连忙说道:“温侯息怒,宫也是担心温侯上当受骗,毕竟温侯性情耿直,容易被人蒙骗。”

    “好啦,此事不必再提,公台还是想想如何助我成事吧。若是拿不下兖州,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吕布打断陈宫的话道。

    ……

    三日之后,刘协出现在了冯翊的粟邑,此处是高顺受命驻守之地。见到刘协,高顺表现的很意外,似乎压根就不清楚刘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高顺拜见圣上。”

    “高将军不必多礼,朕此来是有事要找高将军。”

    “请圣上明言。”

    “嗯,你先看看此物你可认得。”刘协说着拿出玉佩递给了高顺。高顺一眼就认出这是温侯随身佩戴之物,脸色不由微变,警惕的盯着刘协问道:“此物为何在圣上手中?”

    “高将军,你觉得若不是温侯自愿给朕,朕有办法得到吗?”刘协没好气的白了高顺一眼道。

    高顺一想也对,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忙问刘协道:“圣上,不知温侯为何将此物给您?”

    “他走了,把你跟张辽留给了我,可他担心你这个死脑筋不肯听命,所以在我为他送行的时候将这块玉佩给了我。”

    “此事为何温侯没有事先知会我?”高顺皱眉问道。

    “哼……要不是有人无意中看到兖州来的陈宫,恐怕等温侯离开了关中我都不知道此事。”

    “圣上且慢,温侯离开不是奉朝廷的旨意?”高顺闻言一脸错愕,连忙问道。

    “……他想要去过过做诸侯的瘾,接受了陈宫的邀请带兵离开了关中。好在他还有点良心,没有将你从冯翊悄悄调走,要不然匈奴趁机南下,他的罪过就大了。”

    “温侯……不要我跟文远了?”高顺愣愣的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陈宫的建议吧。毕竟有你们两个在,他想要控制温侯会变得不容易。”

    “圣上,你既然知道陈宫没安好心,为何不劝阻温侯?”高顺有些不满的瞪着刘协责问道。而刘协则是不甘示弱的反瞪回去,“怎么劝?你跟温侯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要久得多,那家伙是个什么脾气你会不清楚?他现在已经被陈宫给说动了心,我说得越多,他反而越会跟陈宫走得近。”

    “那圣上就看着温侯自赴死地?”

    “他那个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让他吃点亏才能清醒过来。我在他临走时已经说了,要是无处可去,他还可以回来,只是我也不知他到时肯不肯再回来。”刘协摇摇头道。

    高顺的确比刘协要了解吕布,不管刘协说没说这话,吕布十有八九都不会回来。可这事也不能怪到刘协头上,甚至可以说刘协对吕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圣上,不知温侯已经走了几日?”

    “怎么?你想去追他?”

    “……”

    “别傻了,他既然把你留下,那就是不打算让你跟着。给我留下这块玉佩,也是在告诉你听从我的安排。你即便真的追去了,他也未必会收留你。”刘协见状劝道。不等高顺开口,又话锋一转,“而且留下你二人在关中,也算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即便自己不回关中,可万一将来有个不测,至少这世上还会有人愿意照顾一下他的家眷。”

    “……不知圣上准备如何用顺?”高顺沉声问刘协道。

    刘协闻言大喜,笑着说道:“伯平擅长练兵,你既然答应为我效力,那你就随我回京好生训练那些新兵蛋子。至于这里就交给子龙好了,由他在这里,匈奴也会老实。”

    “是,末将遵令。”高顺一板一眼的答道,丝毫不见他对刘协夺了他兵权的不满。刘协见状不由感到纳闷,不过高顺这么配合,正是刘协需要的态度。在高顺将兵权交接给赵云以后,刘协便带着高顺在典韦的护送下前往安定去见张辽。

    ……

    长安

    贾诩正被蔡邕跟卢植逼着想办法。郑玄已经过了潼关,而说好会赶回来的刘协却跑去了安定,按行程算,那是怎么样也不可能在郑玄抵达长安时赶回来了。

    “两位先生勿忧,此事好办。”贾诩笑着对蔡邕、卢植说道。

    “好办?那这事就交给你办。”蔡邕立刻说道。

    “不不不,此事还需两位先生配合才可。”贾诩连忙推辞道。

    “文和,别卖关子,计将安出?”卢植催促道。

    “是,两位先生所虑者无非是圣上无法在郑师抵达长安时赶不回来,那我等只要想办法拖住郑师的行程不就可以了。”

    “唔……此法倒是可行,文和可有具体想法?”

    “郑师德高望重,在读书人中声望极高,此次入关中,之前无缘得见郑师真容的学子们不就有机会当面向郑师请教了吗?各地官府难道能不款待一下郑师,略尽地主之谊?”

    “好,这个法子好,既能拖延时间又叫人挑不出毛病。”蔡邕拍手称好,卢植也满意的看着贾诩连连点头,“文和,你果然就如圣上所言,机智过人啊。”

    “卢师过奖,贾某也只是灵机一动。”贾诩连忙谦虚的答道。

    “此事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就由你全权负责如何?”卢植又道。

    “啊?不可不可,郑师德高望重,贾某可没那个资格去接待郑师,不过属下可以推荐一人。”

    “何人?”

    “不是旁人,正是卢师。”

    “我?”

    “卢师才德皆备,更与郑师有同门之谊,在贾某看来,在整个关中,也就只有卢师是最合适的人选。”贾诩笑着说道。

    “哈哈哈……我今日总算是见到何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子干,你就莫推辞了,就如文和所言,我也觉得你最合适。”蔡邕笑着对卢植说道。

    卢植看着自己的好友摇头笑了笑,“也罢,那就由我去接待康成。不过文和,你也要尽快通知圣上,请他速速回来。”

    “卢师放心,此事贾某已经命人去办。”

    ……

    师兄弟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卢植与郑玄这些年虽然书信不断,但见面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看到郑玄时,卢植差点没认出眼前这个老头是自己的师弟。卢植比郑玄要大,可要是让不认识的人看到这二人,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郑玄要比卢植大。

    “康成,何以成了这般模样?”卢植拉住郑玄的手关心的问道。

    “子干,貌似你也变了许多啊。”

    “哈哈哈……多年未见,康成那张嘴还是那样犀利。走走走,你我兄弟重逢,不说个尽兴可不成。”

    “子干既然有意,那师弟自然舍命相陪。”

    卢植、郑玄秉烛夜谈,先是郑玄说了说自己这些年的遭遇,然后便是卢植说起了自己的经历,可是到后来,已经变成了卢植说而郑玄听。尤其是对刘协所提的科举,郑玄更是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郑玄这辈子最大的兴趣就是教书育人,刘协所提出的普及教育的想法,得到了郑玄的赞同。至于此举是否会动摇世家大族的根基,其实郑玄并不在意,甚至有些乐见其成。

    经历过战祸的洗礼,郑玄也清楚认识到世家大族才是引起天下动荡的根源。皇权强大,世家大族便依附皇权,可一旦皇权势弱,世家大族便会跳出来,要么赤膊上阵,要么扶持新的皇权人选。若是真的可以通过科举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对天下稳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有卢植亲自作陪,郑玄也就不着急赶路了,沿途各地官吏也是热情接待郑玄一行人,尤其是那些学子们虚心求教的态度,更是让郑玄感到不虚此行,而时间也就这么被拖延下来了。当刘协说服张辽匆匆从安定赶回长安的时候,郑玄一行人才刚过新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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