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横斜,灯花含梅。

    红烛在屋内摇晃,映的人影也跟着晃动。

    外面还有点点的爆竹声隐隐传进来,越发显得屋内不同于往日的安静。

    秦家二兄弟连年也过不下去了,自顾长青离开,他们就来到付宅,一直守着付强,期盼着他能在鞭炮的震鸣声中醒过来。

    可越是期盼,就越是失望。付强的眼睛从未睁开。

    一开始还在忍耐的秦鑫,看着眼前的情况,想着顾长青的那句话,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一个巴掌对着付强拍过去。

    他没想着有多用力,只是心里的火气有点压抑不住,为什么他可以如此安睡,自己却要辗转反侧的难眠。

    不是痛恨,只是埋怨。

    就在秦鑫的那一个巴掌拍过去之后,付强神奇的有了反应,虽说不大,只是轻微的动了动眼珠子,可仍旧被老管家给捕捉到。

    “秦爷,你快来看看。”老管家颤抖着声音,“我们家老爷好像有反应了?”

    秦鑫转过身,立即快步走过去,只见付强的眼珠子在里面不停的晃动着,像是有虫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茧而出。

    “这,这里面是有虫子?”秦鑫颤抖着说。

    老管家也担忧的直握着付强的手,就在两个人还没有明白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付强的眼睛突然睁开。

    像是大牢里那个突然醒过来的男子一般。

    紧接着,咳嗽了几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气急,就在那声如同是雷鸣的咳嗽之后,他吐了一口黑血。

    秦鑫和老管家都以为他这是要去西天了,谁知,他摸了摸嘴角的黑血,眼珠子溜溜的转了一圈,随后道,“我饿了。”

    老管家立即跑出去,泪中有笑,搬回来一桌子的东西。付强也不管不顾,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风云残卷过后,杯盘狼藉,但却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隔。

    从地狱到人间,只是这突然间的事情。

    “付大哥。你可醒了。你这两天怎么了,我们都要急死了?”秦鑫道。

    付强揉了揉脑袋,细细的回忆起那一天的事情,具体的还要追溯到顾长青请他喝王八汤的那个时候。

    当时秦家兄弟已经离开,他心里觉得恶心,虽说喝了一碗酸梨汁之后好多了,可是整个人都还是有气无力的。

    把老管家打发走,就上了床休息。恍惚之间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绝色男子从门口缓缓的走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酒杯,里面的酒水晃晃悠悠的益洒了出来。

    随之,昏昏欲睡之间,还真的有一个杯子掉落的声音传过来。

    他一惊,直直的醒了过来,抬起头,就看到梦中的绝色男子看着自己似笑非笑。他想要起来却奈何根本动弹不了,只能惊讶的问道,“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男子离开他的眼前,缓缓的坐到他床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喝着杯子里的酒水,不时还享受般的眯着眼睛,那副悠闲的模样就差来一首曲子了。

    付强看着陌生的男子,自知府中看似疏松,其实守卫颇严,一般的小偷小贼根本连近身都不可能,然而眼前的人却能够避开所有的守卫,轻而易举的坐在自己的边上,心里也不由得害怕。

    只道,“你是谁,你深夜来访到底有何事?”

    “你不认得我?”

    男子向前俯了俯身子,将双手拄在腿上,转过头看着付强,轻蔑的一笑,“可是我认得你?”

    “你认得我?”付强双手拄在椅子的扶手上,用力的想要起身,脸部的肉都在颤抖,冷汗涔涔的下落。

    男子嘲笑的说道,“付大人,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就算你把小时候吃奶的力气都用了,这个床你也是下不来的。”

    付强再次的用力,发现自己却如男子所说,浑身都像是被禁锢了一般。眼睛里的惊恐像是夜间的灯光,越来越多。

    男子好像很满意这样的付强,伸展了一下腰部,重新倚回到椅子上,“怎么,付大人这就害怕了?可是当年也没见你害怕啊。人都死在了你的面前,也不见你有丝毫的悸动呢。”

    付强越来越迷惑,关于眼前男子所说的那些话,他根本一点思绪都没有,更是从未见过他。

    “不记得没关系。我可是都替你记得呢。付大人,你可想起来五年前的事情?”

    付强的脑子拼命的转动着,五年前,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到底有什么会让这个男子深夜来到这里?

    周才生。思索了良久,付强终于确定了这个人。这个人无恶不作,五年前,他曾经亲自密谋了自己岳父的死亡。

    当时作为奉州刺史的沈如山,摆袖却金,廉政清明,堪称为官的典范。可他的女婿周才生,却与之大相径庭,凡是贿赂一概全收,凡是能够赚钱的项目一个不落,管他是不是有悖人伦道德还是会被万人唾骂。

    当时他经手的人贩子案子,只因为那些人给了他重金贿赂,硬生生的把那么多条的小人命推到深渊中。当时付强有过犹豫,可最终还是在金钱的利诱之下,放弃了心里的那一丁点良心的挣扎。

    他心里也一直因为此事而在担忧,他总是觉得,关于这件事情的审判还未开始。而此时的男子,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来。

    “不知公子所说何事?我思来想去,并未想到五年前有什么大事发生?”付强低着头,缓缓而道。不过他留了一个心眼,并未把那件事情说出来,如果不是,岂不是自掘坟墓。

    “不知道我说的什么事情?”男子站起来,眼睛里看似玩世不恭,实在已经被怒火攻心,“付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么大的一场民众暴乱,还有那个死去的无辜百姓,你当真可以良心安稳不成?”

    付强看着由漫不经心转为咄咄逼人的男子,心里陡然的害怕起来,不说自己能动的时候能不能打得过他,就以自己现在的状况,估计男子给自己脑袋上蒙一个被子都能给憋死。

    “怎么,还没想起来?”男子的眼睛缓慢的开始变红,就连嘴角都在颤抖。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人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付强已经想了起来,当时一群百姓为了抗压赋税而引发的暴乱。而在这之前,一年两次的税收已经持续了五年的时间。

    曾经也有人埋怨道,为何这安庆偏偏就要两次的税收,为何其他的地区,还是只有秋后的一次地税。

    付强曾经告知过那些底下的那些里长,亭长,就说因为安庆富庶,粮食的产量高,而南北两个方向连年灾难需要救济,所以要征收一年两次赋税,从而把面前的黑税给掩盖了过去。

    里长,亭长并不知道这是周才生等人的借口,以为全都是真的,跟着百姓抱怨了几句,也就按照规定开始征收。

    第一年其实还好,以为就是这一年而已,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也可以,毕竟不知道灾难什么时候就会摊到自己的头上,也希望到时候自己也可以得到帮助。

    只是,谁也没有想过,这两次赋税一收就是五年。

    不仅百姓心里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就连里长亭长也觉得这好像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

    有灾,一年两年都是老天常有的事情,可是一连五年,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天爷死了媳妇,哭瞎了眼呢?

    再加上,五年前,又是一场风灾,连绵不绝的风刮了大半年,从春天种子下地开始,直到苗长了半人高的时候还是安安稳稳的,人们都说这又是一个好年头。

    可是,一场突然而来的大风,把所有向上生长的农作物全都折了腰,原本向着太阳,此时却都低了头。

    不过,还好,折了腰毕竟也还能收上来一点,想着都这样了,也就不用去救济别人了,自己能不能吃得饱还得掂量掂量呢。

    可是,周才生像是没有看到这场灾难一般,也没有把里长,亭长那些求情的话放在心上。

    每亩地八升米粮食的地税,每两个人一旦米的人头税,照收不误。

    一时间,人心惶惶,浮动异常,本以为节省节省,这一年还能过得去,谁也没有想到,自己被收上去整整五年的说是救济灾区的粮食,到了最后,自己受灾的时候,不仅没有人帮忙,还要继续收税。

    这种天理,何处去说。又有谁能够去理会这种百姓最深的苦楚。

    不知是谁第一个挑起来的事端,总之民众是被鼓舞了起来,他们隐藏在不知是谁家里的菜窖内,把事情密谋好,准备奋起反抗。

    付强仍旧还记得,那一天的风声呼啸着如同狼嚎一般,那些不愿意再忍受的民众手中拿着耙子锄头,有的老人甚至拿着锅碗瓢盆就挤了进来,呼喊声震天而响。

    付强慌了神,真不晓得这样再继续闹下去,被人查出来怎么办,黑税,那可是杀头之罪。

    周才生却安然无事一般,在家里喝了茶,吃了点心,才悠闲的坐着马车去到事发现场。

    当时,群众的怒火已经达到了沸点,周才生却全然不顾,百姓愤怒,他比他们还要愤怒。

    上了高台就开始骂,从无知到刁民,从愚昧到不要命,总之是什么难听就骂什么。有恃无恐的样子,那还真是付强第一次见的如此真切。

    周才生一出场,确实将场面镇了下来。毕竟他的愤怒会让人恐惧。百姓也不知道自己再继续闹下去会是什么一个样的后果,一个个的也都胆战心惊的。

    要不是最后出现来那个不要命的男子,事情不会变得那样不可挽回。

    中年男人盯着周才生,以及他身边的付强和护卫等一群人,就开始破口大骂。而那个护卫在周才生的眼神之下,将他一刀毙命。

    血溅当场,用腥气给这场风加了一丝绝望的味道。

    其实,事后一想,或许这就是周才生的目的。

    没有见血的叛乱,绝不能是成功的叛乱,没有见血的压制,也不会有良好的后果。这是他的坚信不疑。

    事实也确实如同周才生预料的那般,见了血之后,那些暴民一哄而散。只剩下一个收尸的老人。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进,这件事情在付强的心里也就被蒙上了一层沙尘。这五年来,税收照旧,可是不再有人反抗,甚至连埋怨的声音在大街小巷中都听不到。

    人们像是突然遗忘了一样,忘记了那喷涌而出的血,也像是忘记了那场冲天的嚎叫。

    他们隐忍下来,只为了在黑暗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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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偶尔,付强也会感叹一下,周才生,确实生猛。

    ………………

    “付大人。这是在回忆?还是在忏悔?”

    男子觉得给付强的回忆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就是对他们的审判了。

    虽说他不是人,这人间的事情他也管不着,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看不惯付强和周才生这种人,恨不得此时的自己是一个狮子精,只管张着血盆大口把他们吃掉就好。

    付强从回忆中抽离,看了男子一眼,“那件事情,我想到了。可是我不知道此时你来找我,是出于何意?”

    付强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没有初见男子的惊恐,反而像是吃了定心丸。

    “不知道何意?事情你都想起来,你说你不知道何意?你当我是傻子吗?糊弄鬼吗?”男子愤懑不平的说道,付强如此大言不惭,他倒是不用给他机会了。

    一伸手,还未等到付强反应过来,男子就消失了。

    ………………

    付强回忆到这里,盯着秦鑫继续说道。“那个男子当时走了,瞬间就消失了。我确实有些惊恐,但随之睡意也跟着来了,我也就没有多想。

    第二天,是觉得有点不舒服,但也没多在意。顾大人来看我的时候,我装病就是想让他打消疑虑,可是没想到,那晚我再次见到了那个男子。

    他一进来,就直直的问我反思的如何?我摇摇头,还未说话,后来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瞬间就变成这样了。”

    付强想起自己回忆之前的那一瞬间,继续道,“当时,我睡过去之前,只听到男子说了一句话。

    该是你的审判,一个都少不了。”

    “什么意思?审判?”秦鑫道,“审判什么?赋税的事?”

    付强点点头,“但这件事情我们还要从长计议,这个男子很奇怪,可以来去缥缈,以我们的能力怕是对抗不了,所以必须严加防范。”

    秦鑫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你刚刚昏迷那天,我就发现屋顶有人偷听,我跑出去,但并没有人,会不会也是他。”

    “很有可能。这个男子行事特别,偷听估计很有可能。不过,你这么晚在这干什么?”付强竖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声音,“怎么,这是过年了?”

    “大年初一都结束了。”秦鑫道,“我今天来是有要紧的事情,永丰粮库被一把火烧了。”

    付强的手一哆嗦,握住的杯子从中滑落,“你……你刚刚说什么?”

    秦鑫低着头,面露愧疚,重复着刚才的话,“永丰粮仓,被一把火烧了。”

    “我听见这句话了。”付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是问你,怎么烧的。”

    秦鑫摇头,“不知道。并无人为的痕迹,我猜测,会不会是天干物燥,再加上因为过年,爆竹的火花掉落而导致的。”

    “不可能。”付强怒道,“这安庆那么大的地盘,为什么火花就偏偏落到永丰。一定是人为的。”

    “那会不会你刚刚所说的男子,或者是顾大人。毕竟此时只有他们俩在针对这件事情?”秦鑫道。

    付强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为什么一醒来,就要面对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为什么人不能像睡着了那般?只依靠大脑肆无忌惮的想象而活着。

    ( = 老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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