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至初秋,别院里偶有树叶从枝头蹁跹下来,被下人用扫帚聚到一起。

    忽地,一道人影刮过来,带走了几片落叶。祝书锦提拎着裙摆,步履匆忙的从廊下快步穿过。片刻功夫,柴总管追了过来,

    “祝小姐…二少,二少真的不在院里呀。”

    祝书锦充耳不闻,一会便把柴总管甩得没影了。她远远的瞧着惊风站在门口,便暗自放慢了步子,顺带理了理些许凌乱的裙裳,轻盈的挪着步子,好似方才狂奔的另有其人。

    “惊风!你家主子呢?”

    “祝小姐。”惊风颔首致意,“二少出门,还没回来。”

    “那你在这做什么?”

    祝书锦垫着脚,越过惊风宽厚的肩部,欲从门缝隙中窥个究竟。惊风不动声色的用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应道,

    “二少让我在这等着祝小姐。”

    “特地命你在这候着,让你同我说他出门去了?”祝书锦点了点头,叹道“那我回房去等他。”

    一阵秋风吹来,祝书锦在凉意中瑟瑟发抖。惊风瞥见女子纤细的背影,心下竟有些不忍。

    “师兄,你果然在这儿!”

    雕花的红漆木门被人猛地推了开来,姜从敖着了一件玄月的夹袍,仍是在文案那头,扬起凤眸,淡淡地数落道,

    “惊风,枉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怎么连个姑娘家都拦不住,说出去不丢人吗?”

    惊风苦笑道,

    “祝小姐演技实在高明,是属下轻敌了。”

    “兵不厌诈,惊风,承让了。”

    祝书锦笑得两眼弯成了月牙,如浸了春光,极有朝气。

    “二少,”柴总管姗姗来迟,一张老脸俨然皱成了梅干,“二少我拦不住祝小姐。”

    “嗯。”姜从敖看着气喘吁吁的老人家,摇了摇头说道,“柴总管先下去歇歇吧。”

    “是,二少。”

    祝书锦笑眯眯的望着柴总管离去,忽地,一阵风势袭来,轻飘飘的物什,罩在了她的头上。祝书锦顺势一扯,拿在手上,是件深褐色的下人衣裳。

    “换上,我带你出门。”

    八珍楼。

    京城中与食灵阁齐名的食楼,祝书锦虽略闻一二,但从未有来过。食灵阁她去了千八百遍,连地形都摸熟了,自然总是在食灵阁转悠了。

    “师兄,怎么不去食灵阁?”

    姜从敖抿着茶水,冷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人多。”

    “有道理。”

    祝书锦一想,自己现在是逃婚的祝家小姐,自然是要行事低调,掩人耳目的。

    “师兄,”祝书锦心里实在好奇得紧,“今个儿怎么愿意带我出府了?”

    想她前两日,日日央着姜从敖带她出去,可谁知这四师兄油盐不进,怎么都不肯,今朝更甚,装作不在院里,让柴总管同惊风拦住她,打定主意不让她再用出府的事滋扰他,可这怎么眨眼间,就二话不说将她带了出来?

    姜从敖好笑的望着她,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这次没成,就有下次,总让柴总管陪你折腾,我看着不忍。”

    “我也不想折腾老人家,”祝书锦无辜的说道,“师兄这般了解我,一开始就同意了哪有这些事。”

    姜从敖摇了摇头,懒得再同她争。没过多久,祝书锦钦点的佳肴一样一样的上全了。饶是平淡如姜从敖,也微微瞪大了眼。

    “我在别院里少你吃的了?”

    八人坐的圆桌,被精致的盘子碟子放置得满满当当,其间的分量估摸十个壮汉都吃不下。祝书锦挠了挠头,也有些苦恼,

    “在别院呆了太久,一时欣喜就多点了些,没料到竟有这么多。”

    “罢了,我们此去辞京,路途遥远,快的话也得半个月之久,颠簸中可不比这般安适了。”

    辞京?

    祝书锦嚼着鱼肉的动作一顿,不明就里的问道,

    “师兄,我们要去哪里?”

    “这京城容不下你。”姜从敖眉间有一丝沉重,“我们得寻着符尘师兄,让他带你回谷去,先避一避风头。”

    “不就逃了婚吗。”祝书锦有些不舍的建议道,“大不了我舍了祝书锦这身份,改头换面重新过活。”

    她生来就爱凑热闹,活了两世,依旧是学不来姑娘家的娴静和安稳的性子。住了那么些日子,京城也算是一个相熟的地儿,这时又要适应另一方土地,她心里是不肯的。况且这祝书锦的身份本就不是她的,若是舍了更自在些。

    姜从敖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窗外远远的传来了鞭炮声,劈啪作响,震得人心神不定。

    “吃吧,吃了我带你回祝府看看。”

    祝书锦没想过有再回到祝府的一天,当她心生逃离的时候,与祝家人的牵扯就断了。呆了半年的祝府,于她,还不如师兄的别院里舒坦。

    祝书锦虽不解师兄的用意,但到了几天不见的祝府,却有些怔愣了。

    白幡素布,青烟黄纸。

    祝家死人了。

    祝兴财又衰老了些,站在门口迎着来往吊唁的客人。祝兴财的一旁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是祝书锦从没见过的。这个年纪的祝家人,她从未见过的只有一个,便是那被荆右相带在身边的三弟,祝新。

    元如媚着了白衣,从侧院里走了出来,与祝兴财耳语几句又离去了。

    “师兄,换个地方。”

    祝书锦面色有些凝重,扯着旁边人的衣袖,低低的嘱托道。姜从敖带着她,离了枝头,轻盈的跃进了厅堂后。

    祝书锦到底在这地方住过,熟门熟路摸到一侧,开了窗户,正看见祝慕湉跪在棺椁前头,哭得正伤心,一旁吊唁的妇人,甚至为她的重情重义感动,用巾帕掩面而泣。

    祝书锦如坠冰窟,寒意猛地袭上心头。祝兴财、元如媚、祝慕湉,就连祝新都在,那么,死的是谁?

    姜从敖望着女子眼中的难掩的惊惧,心中满是不舍。他揽过打着寒颤的祝书锦,很快从祝家闪了出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祝府的人对谋害她的事策划了多久?不然为何她才从祝府离开,短短几日,就寻好了一个替死鬼?若是她没被带走,那现在,躺在棺材里头的,是不是就是她了?

    没有人不怕死,再活过来一次的人更是如此。祝书锦有些后怕,她虽知人心险恶,但那些日子有符尘师兄和蓝麟护着,没能体会得如此深刻,那样一个吃人不吐皮的地方,她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生路,就又断了,差一点,她又要重新堕入那黑沉无边的深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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