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书锦蹙着眉头,腾地从床上坐起,心底一闪而过的念头,教她有些兴致难耐。

    荆家好歹是个世家大族,待客定是要体体面面的,这客用的雕花木床,想必也不应当差到哪里去。

    木床上齐整的被褥被祝书锦一股脑地全掀了开来,她认定这床下,定是大有文章。可寻了好半晌,却发现异响的源头,不过是因着床板的榫卯没衔接牢靠。

    祝书锦不由颓了口气,正要将被褥归位的当头,却被床脚的微尘攫住了目光。

    尘土,本是随处可见,并不稀罕。但这荆家的客房,本应有专门的奴仆日日清扫,这床脚落下尘埃,可就不寻常了。实则这尘土,其实也不过是年岁久了,床板的榫卯有了空隙,再加上祝书锦在上方不规矩的动荡,让床脚移了位,才有了这些尘土。

    好吧,这些均称不上是重点。

    上好的木床该由工匠用心制成,床脚普遍被打磨过,即便是尘土的印记,也该是匀称的,可这里的印记不仅不匀称,还将地砖带出一条划痕。

    这床柱脚下有东西。

    祝书锦弯下腰探看,竟真能看到闪着金属色泽的物件。

    “祝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阴恻恻的嗓音自后方响起,祝书锦先是一骇,小脸煞白,接着脸色红透,尴尬不已。

    不问自取,视为贼也。更何况,自个儿还是在欲取时分被人撞见,祝书锦心里发虚,佯作镇静的起了身,抚平皱起的衣角,却也不急着转身,暗自酝酿着说辞。

    脸颊边犹一抹清风拂过,来人一袭玄黑锦袍,墨发用白玉冠起,以狷狂的姿态自若地穿过祝书锦,略一屈身,右手施力,左手已然把床脚下的物什拾了起来。

    “喂…”

    祝书锦眼力及不上他飘忽的步伐,只能在他身后猛瞧,但她可是恍惚记得,荆三公子今儿个好似穿的是个藏青的衣服。那人一侧身,祝书锦只见一双熟悉的深沉凤目,正打量着手中极其精巧的金匙,专注思索的目光衬得沾染了尘埃的物什都熠熠生辉起来。

    “怎么会是你!”

    祝书锦惊声叫起来,不禁带了些恼意。这人可当真不陌生,分明是抢了蓝麟便再没出现过的姜从敖!

    “为什么不能是我?”

    姜从敖慢条斯理得回道,一边正要将那金匙握在掌中。

    “等等,姜公子,那可是我先发现的。”

    祝书锦本不确定这物什的价值,但见他明了也要抢过去,顿时百般笃定这钥匙不同寻常,便更放不下了,怎么都想据理争一争。

    “祝小姐的意思是,这该是属于你的物什?”

    姜从敖将金匙捏在手中晃了晃,见祝书锦笃定的点了点头,不禁有些发笑,说道,

    “那祝小姐要能叫得应它,姜某便将它还于你。”

    “你无耻!”

    祝书锦内心要呕血了,打是不敢想了,讲理吧,这厮又根本不同她好好说人话。

    “姜某同祝小姐说笑罢了,祝小姐怎的还当真了呢。”姜从敖这时全然不同初见时般疏离,唇角勾笑,狂肆不已。“祝小姐寻获了一把钥匙,难道当真不欲知晓这金匙是如何使的吗?”

    “笑话,金匙银匙有何区别,不都是开锁的吗?”

    姜从敖被祝书锦这么拿话一堵,不由失笑,再问道,

    “那祝小姐可知这锁在何处?”

    虽说曾被姜从敖戏耍过,但祝书锦心里明白,若是这人真存有坏心思,自己也不能安好到现在。她是向黑恶势力低过头服过软,但今儿个姜从敖态度真真是好极,想这祝书锦本就是弹簧一般的人物,姜从敖一变,心思也飘了,一时恶声恶形起来。

    “别卖关子了,有屁快放。”

    祝书锦眼见他跨步过去,将金匙放进一方极不起眼的菱花铜镜,听得咯登一响,放置铜镜的柜后,一扇小门应景而开。

    暗门!

    祝书锦原本还饱含寻宝的热忱,但只见暗门内一片黑乎乎,她强撑起来的胆魄,立刻仿若被绣花针扎到一般,正噗嗤噗嗤往外泄着气。

    姜从敖见她眼里透着畏怯,半步不肯往前,凤眸中竟渗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笑意。他上前执住祝书锦的手臂,不容抗拒地将她带进了暗色中。

    “来吧祝小姐,这是你寻获到的宝地呀。”

    暗室衔接暗道,暗道有岔,岔路几重,弯折繁杂,祝书锦早已是绕昏了头。姜从敖将她带入暗室后,没多一会儿便放开了她,倒是祝书锦死死的跟在姜从敖后头,一步不敢落下。愈往里走,愈是黑沉,祝书锦心一横,干脆揪紧了姜从敖的后袍角,生怕一个拐角的功夫这唯一的活人就失了踪迹。

    也不知行进了多久,忽地,前方隐隐传来声响。姜从敖面色一凛,当机立断地拎起祝书锦的衣领,后退几步,闪入一方凹处中。

    祝书锦糊里糊涂的当下,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衣领被人拿捏在手上,她只觉不适极了,正要呼出声时,姜从敖已然把她放下,一手捂住了她欲出口的呼声,低声警示道,

    “噤声。”

    祝书锦一听,也没作声,心思全全都在紧贴在自个儿面部的手掌上,突如被热气醺着了,脸颊胀红成了一片。

    对话声愈走愈近,竟生生在两人的一丈外停下了。沉重的石扉启阖声传来,很快,将一切隔绝在外。

    姜从敖听得分明,正要跨步出去,却被绷紧的衣袍拉扯住了脚步。祝书锦这时才回过神,面上一尬,不由讪笑了两声。

    两人僵持了片刻,祝书锦非但没松手劲,却还扯得更紧,似在表明自个儿不愿放手的决心。姜从敖佯作无奈随了她,两人一跨步一跟随,已挪移到了那石扉前。姜从敖用手触着石板,似在探着厚度。而矮了一头的祝书锦,在一旁侧着耳,却什么都也听不清。

    “你听见什么了?”

    祝书锦想自己几番狼狈模样都被这人看去了,也懒得再打官腔,扯了两下手中的衣袍角,轻声问道,殊不知这神态,却如十足十的小媳妇样。

    姜从敖不知想起了什么,心里波动得厉害,面色不由放柔,不答,只低头瞧着她,似乎想看透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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