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祝书锦睁眼时,天色已大亮。起身梳洗毕,早膳时分,便唤着柳儿,

    “柳儿一起用膳。”

    “谢过小姐,柳儿已用过早膳了。”柳儿仍是立身在暗处,想了想,复又问道,“小姐的伤口可痊愈了?”

    柳儿要不提,祝书锦还记不起来这物事,探头一看,恍然大悟。昨夜触目惊心的红肿这时早消散了,只余下几个不痛不痒的小红点。

    “好了,”没了痒和痛,祝书锦心情颇佳,笑得两眼弯弯,说道,“多亏了柳儿的药膏。”

    “小姐无事就好。独羊天燥,夏暑时分,影虫横行,小姐便是被这影虫所伤,影虫喜凉,惯现于蔽处,小姐只身在外时,可要当心了。”

    “嗯,我记下了。”可不能只身在外了。

    祝书锦用过早膳,便往祝家议事的前厅去了。昨日宗叔上门,必定不上小事,即是被柳儿挡了回去,她肯定也是要去问询下的。

    “爹,娘,日安。”

    前厅端坐着祝家的老爷夫人,祝书锦福了福礼,问候道。

    “锦儿来了,”祝兴财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我正要差宗管家去叫你过来呢。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爹爹关心。”

    “别站着了,来这边坐。”

    祝书锦依言坐到了元如媚的下方。元如媚对她极是慈爱的一笑,开口说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锦儿年岁也不小了,自打你回府,为娘的就一直愁着你的婚事,近来,托人给你说了一门亲事,是岳塘知州的儿子。”

    元如媚悠然的抿了口茶水,又说道,

    “岳塘是祝家故里,那岳塘知州也是你爹爹的相识,你嫁过去不会受欺负,爹娘也放心。”

    岳塘?往好的说,是山清水秀,往坏的说,就是穷乡僻壤。祝书锦在心里暗暗咋舌,这不是将她发配边疆吗?

    “婚姻大事,全凭爹娘做主。”

    见着祝书锦的乖巧,祝兴财极是欣慰,他捋了捋胡子,开口说道,

    “待两家挑个良辰吉日,就把锦儿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祝书锦听得这话,只能在一旁陪着干笑,心里嘀咕半晌,心道,这祝家,倒是住不长了。

    “锦儿这一嫁,湉儿也不远了。”元如媚低低一笑,“我看湉儿同那易尚书的二儿子感情倒也极好,若是婚事成了,也是湉儿的福气。”

    这知州之子和尚书之子,可是天差地别呢。

    祝书锦暗自摇了摇头,也没放心上去。没一会,听腻味了,问到她,她就敷衍的应两句,没问到她,神思都不知飘哪去了。

    祝书锦挪着步子,又听见廊下树叶沙沙的响,心下不由一喜。

    “师…”

    呸。祝书锦看清那人的脸,面色愀然生变。深吸一口气,拔高了声音喝道,

    “来人…”啊,捉贼!

    尖嚷的呼声戛然而止。祝书锦的喊声,就如同一根炮仗只点着了引线一样,哑在那儿。

    姜从敖利落的点了祝书锦的哑穴,又将她拎上了树梢,他皱紧了英挺的眉,好似十分不满。

    “你总这么不识好歹吗?”

    祝书锦唔唔唔乱叫,气得直翻白眼。奈何她的双腿悬在半空中,也不敢过分用力的挣扎,生怕这人让她堕折了腿,得不偿失。

    姜从敖心思颇躁,他搞不明白他为何而来。昨夜那煦酒,原本带了那么一丁点毒性,本就为有内功之人备的。练功者,内力阻了毒性,百利而无一害。独独祝书锦这种没得内力的人,才会浑身疲软,神志不清。那毒素,自然也会存留于体内。但,与他何干?

    姜从敖见她气急,又担忧自身安危的模样,心中恼意消了些,刻意笑得狰狞。他自怀中掏出一枚朱红的药丸,低声说道,

    “这药丸是我刚刚炼制出来的,三天一痒,痒如万蚁蹿心,七天一痛,痛如筋骨齐裂,七七四十九天后七孔流血暴毙,我欲找个人试试药效,祝大小姐意下如何?”

    祝书锦愈听愈是心惊,她瞪大眼,抬手便想拍掉姜从敖手中的药丸。哪知姜从敖手一翻,捏住她的颊骨迫她张口,小小的药丸已弹射而出,顺着食道滑了下去。

    入喉满是苦涩涩的药味,祝书锦恼极了,抽下束发的细带,打算跟这不要脸的贼子同归于尽。

    “去!”

    菘蓝的发带这会儿竟如同活过来一般,劈空凌着风声,呼呼地往姜从敖的颈项奔过去。

    姜从敖只当是寻常的暗器,徒手一抓,便将那菘蓝发带抓在手里。细看之下,突地没了声息。

    发带的顶端嘶嘶吐着蛇信,发带的尾端盘踞而立!这哪里是寻常发带,分明是一条菘蓝的小蛇!

    蛇身布满细细的菘蓝鳞甲,光泽十足。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小蛇的蛇头上竟生有小小的角,似龙似鹿,极其罕见。

    小蛇悠悠地在姜从敖的右臂绕行,好似嬉戏,过了一会,又盘立起来,一人一蛇,四目相对。姜从敖屏气凝神,仔细的辨识着,墨黑的眸子越发的幽深起来。

    “蓝麟。”

    祝书锦原本正扯着身子,够过脸去,以期能见到师兄口中“龙犽幼仔,涂毒万千枯骨”的秘宝,能扑杀这肆无忌惮的小人。没曾想,这蛇竟亲切的绕着那人打转,不仅如此,那姓姜的竟还叫出了它的名儿!这下更是不得了了,那蛇竟跟只讨欢的狗儿一般,把菘蓝的蛇尾摆动来又摆动去,情绪颇高的蛇样。

    叛徒蛇!

    祝书锦震惊的后撤一步,汗涔涔的背脊直抵着树干。

    她为何敢夜闯醉月楼那样的烟尘地?不仅与陌路人把酒言欢,还大着胆醉卧在那谷堆,肆意挑衅习武之人?还不是因为她自认手中握着蓝麟这杀器,心中丝毫不惧。符尘师兄曾提过,这蛇儿不喜生人,得了主子的令便是不死不休,他日若遇上歹人,蓝麟也能护她周全。

    可是!谁来告诉她,为何今朝一试手,会变得这般模样?

    “蓝麟怎么会在你手里?”

    祝书锦瞠圆了眼,不明就里的凝望着他——还有被他托在掌中撒着欢的蛇。这是演的哪一出?

    姜从敖气息极难平复,伸手替她解了穴道,执意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难不成这蓝麟是师兄从人手里抢的?祝书锦听得他话语中难平的怒意,这会儿没了蓝麟壮胆,气势转瞬间失了一大半。

    “这是别人送我的,你还我!”祝书锦茶眸一扫,揣测不透这人晦明晦暗的神色,突然有了能屈能伸的担当,声色一时就如山巅到低谷般颠簸,添道,“…吧?”

    “你符尘师兄送的?”姜从敖一听,嘲讽道,“他还没这资格能把蓝麟赠与你。物归原主,蓝麟我带走了。”

    说完,他后退两步,从枝丫上跃起,冷着脸从祝府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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