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正殿的廊下,此时此刻正站着一溜的人,既有太监,也有宫女,其不乏平日宫里有头有脸的角è,可这会儿却是人人屏声静气,耳朵却都竖了起来听里头的动静因为眼下里头乃是太后和皇帝两位至尊,触怒了任何一位都是吃不了兜着走,何况刚刚朱厚照了一顿大脾气,紧跟着便传来了咣当一声,也不知道是张太后还是小皇帝摔了杯子。《网》

    “平北伯来了!”

    随着这低低的声音,庇下众人抬头一看,就只见是一个内hi侧身引着一个年轻人进来。

    只见他头戴唐巾,身上穿着深青丝丝袍子,脚踏一双边缘雪白的黑履,乍一看去收拾得整整齐齐,却又不显丝毫奢华,白暂的脸上一双眸子黑漆漆不见底,让人一见而忘俗。随着庇下一个打头的太监通报进去,内须臾便传来了几声呵斥。不一会儿,才刚刚换上的双层绣虎豹的夹门帘就被人高高挑起,紧跟着就是两个衣襟湿了一大片还滴着水,头上还挂着一两片茶叶梗子的老太监狼狈不堪地出了屋子,赫然是李荣和王岳。

    见这情景,其他人纷纷低下了头,竭力装成没看到似的,生怕这司礼监的两位大佬心里存下疙瘩。而正好走到了正殿门前的徐勋和两人迎面撞上,他却不闪不避,眼神两人头上身上一扫,旋即笑吟吟拱了个手,这才稍稍侧身让了让。

    平生狼狈倒霉的样子却被自己瞧不上的小辈给看见了,李荣只恨得咬牙切齿,却还得装成若无其事,可王岳这有名的炮仗就没那么好兴致了。他用凶狠的目光割了徐勋一眼,随即冷笑道:“平北伯,今儿个多谢赐教了!”

    “好说好说,王公公乃是前辈长者,小子还有不少需要和王公公学的。”

    徐勋笑容可掬答了一句,见王岳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竟是抢了李荣前头,他不禁哂然一笑,见李荣斜睨了他一眼便快步追上了王岳,他少不得又盯着那背影多瞅了片刻。就这时候,刚刚落下的门帘又被一只手高高挑了起来。

    “平北伯,太后和皇上宣你进去。”出来传话的乃是刘瑾,见徐勋躬身答应了,他打着门帘让了人进来,却趁着徐勋跨过门槛之际用几乎和蚊子叫似的声音说道,“徐老弟,你这回玩得可真是太大了!太后刚刚气得几乎犯了心口疼,皇上也骂你大胆,你待会可小心点,这一关不好过!”

    徐勋当然知道刘瑾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既然敢挑唆了张宗说打上东厂衙门,就知道凭着这位寿宁侯世子的个ing,到了太后和皇帝面前必然会老老实实供述出这是他的主意,指望那小子为了他硬扛是绝对不现实的。所以,他感激地对刘瑾点了点头,随即就稳稳地迈步走到东暖阁面前,这儿却只垂着一层青è的纱帘,而刘瑾则是先他一步钻进了屋子。

    “太后,皇上,平北伯到了。”

    “联还没瞎,当然知道他到了,这不正站门口吗?徐勋,别那装样子,给联进来说话!”

    徐勋这才拨开纱帘垂头入内。他也不抬头去看上头那一对母子俩是什么表情,徐徐上前跪下磕头过后,他就只听得砰地一声,想来是谁重重一巴掌拍扶手上。然而,接下来的那一声怒喝,则是揭示了刚刚那含恨一掌究竟是何人而为。

    “徐勋,你好大的胆子!你既然知道那个郑三是东厂拿下的,怎么不禀报皇上,竟然敢挑唆了寿宁侯世子带着一群乌合之众打上门去!”

    张太后怒不可遏地训斥了这两句,突然觉得ing口又是一阵不舒服,幸好旁边的容尚仪见机得快,迅速递了一杯热茶过去服hi她喝了,这才让她缓过气来。而朱厚照见母后气成了这个样子,一时间也忍不住恼怒了起来,ing也是有样学样一巴掌拍了桌子上。这一下力气却用得比张太后大,上头那个威i饯的钧窑高脚碟子竟是一下子歪倒下来,滴溜溜滚落地,乒乓一声砸了个粉碎,满碟子腌渍梅子滚得到处都是。

    “徐勋,你还不答母后的话!”

    这话虽也是厉声呵斥,可比起张太后那劈头盖脸的训斥,力道就差得远了。于是,徐勋直起身子的同时,瞥了一眼一旁脸è一阵青一阵白,根本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张宗说,他便坦然抬起了头来。果然,张太后是气得脸都白了,而朱厚照则是眼神闪烁着,愠怒归愠怒,可还不到暴怒。心有数的他垂下了眼睑,这才不慌不忙地开了。。

    “回禀太后,臣要说的事情关系重大,可否让闲人回避?”

    还不等张太后回答,朱厚照就不耐烦地说道:“全都退出去,刘瑾,你去外头守着,瑞生,你去外头窗下守着,要是有人敢偷听,联扒了他的皮!”

    见人都陆续退下去了,徐勋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回禀太后,臣的胆子,自然是您和皇上给的。”

    徐勋不用抬头也能知道张太后这会儿是怎样错愕的表情,因而只是微微一顿,他便开口说道:“寿宁侯府为了经办此事的郑三,可说是把京城上下翻了个底朝天,可愣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臣也只是因缘巧合,方才听说东厂秘密抓了这样一个人。不是臣背后说人坏话,倘若不是寿宁侯世子亲自出马攻其不备,而是臣禀报了太后和皇上,等真的去提人的时候,兴许那郑三早就是死人一个了。

    见朱厚照若有所思,而张太后则是将信将疑,他便趁热打铁地说道:“臣知道太后是怪罪臣不该让寿宁侯世子亲自出马,如此一来张家就成了众矢之的,可臣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臣如此做法,正是为了张家着想。寿宁侯头一次揽军需大事上身,怎么就这么巧下头有人和奸商勾结,怎么那奸商就如此大胆竟敢用根本不能穿的棉袍凑数,怎么就这么快被户部韩尚书给揭了出来?”

    他一口气连着三个反问,一时间就连张宗说这个张家嫡系子弟也愣住了,不用说素来就不怎么喜欢动脑子的张太后。倒是朱厚照眼睛忽闪忽闪,突然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原本就有人想着要张家成为众矢之的?”

    “皇上圣明!”

    见徐勋顺口就是一记马屁拍了上来,朱厚照见一旁的张太后面u疑hu,他便没好气地横了徐勋一眼,这才过去低声对她解释道:“母后,徐勋的意思是,这事儿闹这么大,兴许是有人背后算计寿宁侯……”。

    “什么,他们好大的胆子!”张太后不等朱厚照说完就立时爆了,一时竟是抑制不住站起身来,“让下头去查,好好地查,究竟是谁这么大胆量,竟然敢打我亲弟弟的主意!”

    既然敢捋老虎的胡须,徐勋这个始作俑者这会儿自然不会u出丝毫破绽,反而情真意切地说:“太后,如今皇上登基,别无兄弟姊妹,优礼外家自然是人之常情,可终究有人容不下。不但如此,前时刑部焦尚书将之前妄认皇亲的郑旺等人一体处斩,民间竟然又有人以讹传讹旧事重提,再加上寿宁侯这军需的丑闻,一时把张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实是意图叵测!臣斗胆让寿宁侯世子这么闹腾一场,朝虽然必然有人要借此做章,可是,若能够趁此机会让前事真正水落石出,让有心人跳出来,先头寿宁侯的军需事也就自然而然淡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厚照固然恍然大悟面u赞赏,就连起初到光其火的张太后也不禁冷静了下来。那桩案子曾经让她对弘治皇帝狠了一顿脾气,可是东厂和锦衣卫查来查去,后竟是就那已经落网的小猫小狗两三只,而源头则是仿佛没法触碰的那两宫皇太后身上,于是只能就此作罢。而现如今她没了丈夫,儿子才刚坐上宝座,这娘家人就被人架了火堆上烤,她岂能坐视?

    “徐勋,你起来说话!”朱厚照见徐勋身边那周遭满是那个钧窑高脚碟子的碎瓷片,一时挺过意不去的,便开口吩咐了这一声,斜睨张太后并未有异议,他心就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着?”

    一旁的张宗说见徐勋才跪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站起身来,可张己从北安门到现,已经是跪得腰腿酸软,他不禁对这差别待遇愤愤不平。然而,就当他使劲埋怨自己不该听徐勋蛊hu去做下这勾当的时候,他就捕捉到了一句让他魂飞魄散的话。

    “皇上,接下来这事情,还得着落寿宁侯世子的身上。”宁老天爷,还要他上?再来一次和今天打上东厂差不多的勾当,他还不如死了算再!

    大惊失è的张宗说几乎是本能地嚷嚷道:“太后,皇上,臣本事不及平北伯一星半点,只怕难以……”

    “寿宁侯世子不必过谦,今日你东厂前头这一番作为,以重赏动人心,又亲身上阵鼓舞士气,兼且慑服别人不敢动手。就是满城的勋贵子弟,武艺卓绝的也不是没有,可谁有这样的胆è?”徐勋说到这里,见张太后果然面上大悦,而朱厚照亦是嘉许地微微颔,他也不去看张宗说是怎样面如土è,又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就算朝堂上的大人们追究下来,到时候还了寿宁侯一个清白,就可理直气壮地说世子是救父心切,情有可原,让他到军前效力一阵子,平息了议论再回来即可。以世子的胆è,建下军功风光还朝,难道还不容易么?”

    张宗说对徐勋这次凯旋回来只是羡慕,可对齐济良徐延彻轻轻巧巧升职那就是不忿了。听徐勋给自己画了一张美妙的大饼,刚刚他还想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决计一口回绝,这会儿却有些犹豫了。当徐勋低声又对太后和皇帝禀奏了几句,听明白的他立马做出了选择。

    “太后,皇上,为了大局,我委屈一二没什么要紧!”

    眼看张宗说真正坠入彀,徐勋不禁微微笑了起来。揉搓这平生一帆风顺没怎么经历过世事的小子,还不容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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