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这种事情在长安城每日里都会生那么一次。唐的悍妇是出了名的丈夫在外鬼混得迟了家中大妇带着人打上门去绝非罕见尤其是那种畏妻如虎却又喜欢寻花问柳的家伙更是如此。如此算下来被打上门次数最多的大概应该算是平康坊。

    然而堂堂雍州廨被人寻衅上门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不但李贤觉得新鲜就连这众多小吏也都觉得新鲜然而那些属官就有些火大了这平白无故多了个亲王上司不算居然有别人敢欺负上门?消失了足足四天号称要整理雍州廨积年案卷的长史崔年终于跨出了房门而尾随其后的还是司马和录事参军事等数人。

    和这些脚下生风的官员相比李贤倒是落在最后头。事实上当看到这些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官员时他几乎是恨得牙痒痒的。好嘛一开始要办事一个人都找不到现如今一个个全都窜出来了!于是他有心更加放慢了脚步由着这些家伙去和外头的人打擂台。

    要问门外的人是谁?却见那为的人黑白衫腰挎长刀俏面含怒目露寒光一幅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也就是说所谓的打进来还只是停留在嘴上说说的地步并未完全实施。只不过那幅怒火冲天的架势李贤至今为止还是头一次瞧见。

    “兀那妇人雍州廨重地。岂是你乱闯的!”

    前头四个字一入耳李贤差点没笑出声来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四十余岁地小吏——料想说话这么粗俗直接的也不会是以风度仪表著称的大唐官员。不过这话成功激怒了那位领头人只见她的肩头剧烈耸动了片刻眼看就要忍不住动手的时候最终却硬生生止住了拔刀的手。

    “我乃大唐晋安县主。尔是何人。敢对我这样说话?”她一面说一面倏然踏前一步。声音一瞬间变成了咆哮“长安令带差役擅自闯我宅第掳我主簿如今又以粗言辱我是何道理?”

    大唐晋安县主这个名头一年前还是没有的也就是因为那位临海郡公金仁问归国协调新罗军出兵事宜。为了安抚尚留在长安城内的新罗善城公主金明嘉武后方才和李治商量破例封了这么一位县主——反正县主又不是公主用不着实封不过是每年支出一点钱而已。

    李贤早料到会有这一遭现那几个冲在最前面地属官全都僵立原地就连刚刚准备命人上前擒拿肇事者地长史司马也都悄悄退后了两步他这才干咳一声上得前去。笑容可掬地开腔道:“这不是新罗善城公主么?啧啧。真是好久不见了!”

    金明嘉怒气冲冲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李贤理论眼见得他出门她面上地怒色便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定睛在李贤脸上瞧了一会她先是以完美的礼节问候紧接着便沉声质问道:

    “雍王殿下我虽在长安并未独居一地但这宅第却是陛下钦封临海郡公的住所未有明旨长安令就带差役擅闯我可否理解为他藐视陛下威严?雍王如今既然是雍州牧辖下县令如此妄为我是否该找你来讨个公道?雍州廨差役不由分说将我挡在门外甚至意图动手是否是藐视我这个陛下钦封的县主?”

    这一连串的质问下门口几个差役全都吓了一跳天知道他们只是尽职尽责谁知道这打扮迥异于大唐妇人地女子竟然是一位县主而且倒霉就倒霉那是外国县主!这年头别说县主就是公主长公主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毕竟和皇帝的亲戚关系也不过平常。可是如果是外国人那就不一样了这大唐为了羁某些异邦给与的优厚待遇就是某些皇亲也未必有。

    “啊呀竟然有这种事?”

    李贤猛地瞪大了眼睛面上尽是莫名惊诧:“这临海郡公的宅第来自御赐长安令竟然如此大胆么?”

    金明嘉刚刚追着长安令胡敬的屁股后头拐进这条巷子认准了人已经进了雍州廨此刻见李贤这幅做派她自是愈恼恨。转念一想李贤若是过河拆桥必定会引起下属离心她便打消了咄咄逼人的念头换上了一幅温婉的面孔裣衽行礼道:“多谢殿下为我做主!”

    李贤没好气地摩挲了一会下巴心里想着这女人还真会打蛇随棍上嘴里却开始打官腔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临海郡公赴海东时似乎带上了全部属官这主簿应该也跟着去了不知道长安令这回抓地那主簿……”

    话音刚落金明嘉便立刻补上了解释:“那是我刚刚征辟地乃是文采出众的新罗太学生正欲向陛下举荐!殿下若是不信可把人叫出来当场试验!”

    这女人怎么那么难缠?李贤本就是出来拖延时间的想想霍怀恩还是盛允文地老

    付这种局面应该更有把握可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出有些焦躁。正当他准备强词夺理再争取一点时间只听后头传来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声音。

    “什么新罗太学生那分明是高句丽叛臣余孽!”

    只见长安令胡敬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满头大汗之外还有满脸的兴奋手中小心翼翼地拱卫着一张薄薄的纸片。他看也不看金明嘉径直双手将那纸片呈递给了李贤:“殿下明鉴刚刚已获得那贼子亲笔画押口供他承认自己是高句丽叛臣同党处心积虑混入我大唐已有三年正是为了关键时刻在我大唐兴风作浪他还供认了三处联络据点!”

    所谓的高句丽叛臣自然指地就是泉献诚那两个负隅顽抗的叔叔。是大唐如今打着襄助高句丽正统旗号要消灭的对象。但是新罗和高句丽之间的仇恨可以说是不共戴天所以说新罗太学生是高句丽叛臣同党这话甭说金明嘉不信就是周围的其他人也觉得匪夷所思。

    “三木之下什么供词求不得!”如果说听到什么高句丽叛臣同党的说法金明嘉还嗤之以鼻那么在听到三处联络据点的说法时。她心中猛地有些慌了。但仍是摆出了强硬态势。“雍王殿下现在既然有这么多人在场可否把人带出来?若是他身上毫无伤仍然这么招认那我现在就去向陛下娘娘请罪!”

    毫无伤……他娘的经过逼供地人又怎么会毫无伤他刚刚对霍怀恩地吩咐那可是随便怎么折腾只要不死人就行!李贤心里暗自叫苦。但当着四周那些虎视眈眈官员地面因此他只能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这似乎没必要吧这口供乃是他亲笔签押不但有字迹可以辨认还有手印怎么可能有假?”

    “雍王殿下晋安县主的提议不无道理若是随随便便在王公宅第抓人。传扬出去实在有失体统!”

    看到说话的是雍州司马。李贤登时心头火起——该死的家伙你究竟是唐人还是新罗人为着那么一点芥蒂居然胳膊肘往外拐!眼见其他人似乎也有准备帮腔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异常“和气”的笑容天知道他此刻已经火冒三丈了。

    “既然如此那眼见为实胡敬带路!”

    在看到长安令胡敬刹那间面色灰白几个官员顿时深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颇认为这次抓到了李贤的软肋。就连金明嘉也是心下得意——得罪李贤确实好处不大但那人太过重要要不是她那时猝不及防决不会让长安县地差役那么容易得手。反正她很快就要归国了李贤就算事后报复也报复不到她头上!

    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半死不活……这是大多数人想像中的情景毕竟李贤胆大包天的名声在外。所以当看到一个干净整洁却坐在那里又哭又笑的人金明嘉固然是惊愕莫名就连一帮等着看笑话好告状的官员也都愣住了。而李贤松了一口大气之余不免瞧了霍怀恩一眼悄悄翘起大拇指晃了一晃。

    虽说没看到想象中的情景但金明嘉已是骑虎难下遂命身边的随从上前可揭开那衣服里头也是干干净净没有半点伤痕血迹哪里像是用刑逼过供?那动手的随从也几乎是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一面继续扒衣服一面趁人不备低声提醒那人翻供可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现在大家相信这家伙是招供而非逼供了吧?”

    李贤用得胜地目光四下里扫了一眼顺便加上了几分示威地味道尤其是在目光掠过那位雍州司马的时候——他娘的敢和我做对明天就把你摁下去!至于金明嘉那种青灰地脸色他则是看都不看一眼这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机会不抓住就太可惜了!

    “胡敬事出非常你立刻知会左右金吾卫把那三处高句丽叛臣同党的据点给我抄了!”

    冷不丁听见这么一道命令长安令胡敬一个激灵旋即感到浑身充满了动力立刻大声应道:“是下官绝对不会放走一人!”

    瞅着咬紧了嘴唇不作声的金明嘉李贤心中自是异常快意——这新罗留学生新罗商人在大唐的不在少数可真的够资格作间谍的想必不多这一下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当然霍怀恩当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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