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许家庄当地有名的接生婆,给危在旦夕的难产母牛接生,手段用尽,束手无策。围观人众中有人指斥梁文真是灾星,来临此处,引来灾祸。梁文真为证明自己并非灾星,被逼无奈,硬着头皮说自己能够保住母牛性命。以现代剖腹产的见闻,在巨大压力下成功救下母牛和牛崽,令乡人惊诧不已。许太公感激,邀约夜晚饮酒庆贺。

    许府大小姐,许良之女许苗茵,正在闺房中怡然弹奏古筝。但见她指若葱根,云堆翠髻,杨柳细腰,娥眉如柳叶,凤眼带桃花,冰清玉润。回眸一笑之间,万般风情绕眉梢。古筝雅韵,叮当清澈,悠扬缭绕。

    突然,楼下传来“母牛难产喽,母牛难产喽!”的呼喊声,许苗茵一愣,嘣,琴声戛然而止。不一会儿,外面人声逐渐嘈杂起来。许大小姐的贴身丫环,名唤夏荷的,快步行到窗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向远处的牛棚不停张望。

    “夏荷出去瞧瞧,看出了甚么事体。”苗茵吩咐道。夏荷连声应诺,径自下楼去了。许大小姐待在房中,却已经是无心弹奏,百无聊赖之中,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描眉画目,顾影自怜。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夏荷才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一脸灿烂的笑容。“为何这般高兴,莫非有甚么喜事?”许苗茵问道。

    “大小姐,好神奇哩!可怜的黄牛保住命了。”夏荷遂将聋婆如何用尽办法,无计可施,难产母牛危在旦夕,眼看一尸两命,母牛与腹中牛崽即将悲惨而死,当时情况如何杂乱,绘声绘色一番。“那还高兴甚么?可怜的牛儿就此丧命。”许苗茵不解问。

    “好戏在后头哩。”夏荷又说起那名来自海外,外形俊朗的青年汉子梁文真,如何开膛破肚,救出牛崽,母牛命悬一线之时,又把它的伤口缝合,保得性命。当时,众人如何目瞪口呆,无人料到如此结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等等等,统统都详细无遗说了一遍。――当然添加了许多夸张成分,比如一刀下去,鲜血如注;又如母牛苦苦反抗,悲声震天;又如梁文真在母牛身上施以神奇手法,血便自动流回。诸如此类,令熟读诗书,见识广博的许家大小姐,都一时惊叹不已。

    “这位梁公子当真是位奇人啊!”许苗茵不自禁地赞叹,心中不觉泛起涟漪。“比起我们家未来姑爷如何?”夏荷打趣道。这个夏荷虽是丫环,因自小在府中长大,与大小姐情同姐妹,没有外人在时,自然是不拘礼数的。

    “未来姑爷?”苗茵疑惑不解,一脸惊异问道。“便是林公子啊。大小姐与他自小青梅竹马,天生一对。你们的婚事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夏荷道。许苗茵一听,脸色大变,发了急,恼道:“尽胡说!”许苗茵这般冲夏荷凶喝,十分少见。夏荷赶紧闭嘴,才知道有些玩笑话说不得,心里却十分奇怪,小姐为甚么厌烦别人说到此事。

    甚而,连许苗茵自己都觉诧异,听到丫环这种话,自己何以恼怒。她跟表哥林枫,别说是许府林府上下,就连他们自己也是心照不宣。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外貌在变,心思也在变。俗话又说,女子心,海底针。许大小姐越大,出落得越发娇俏可人,心思也越不相同。以前感觉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事情,慢慢地,不知道何时开始起了变化,连自家都未曾有一丝察觉。想到适才的态度,许苗茵忙换了笑脸,平心静气,轻声道:“婚姻终身大事,不好说笑。看你以后还不管住嘴巴,尽胡说八道。”“以后不敢,奴婢打自己嘴巴,还不行么?”夏荷歉然道。举手作势要打,许苗茵抓住她的手,道:“切杯茶去,整日没个正形。”“好勒。”夏荷自去。

    话分两头。林枫从救牛现场回到房中,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当时惊心动魄的画面,久久回不过神来。林枫自小喜好读书,虽在典籍中偶有涉猎到这般“鲜血淋漓”的医疗方法,却甚不以为意,当做奇谈怪论,无稽之谈。且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梁文真今日展现的手段,视之为“歪门邪道”,嗤之以鼻。但当时挥刀破腹,又缝合创口的神奇场面,依旧令他震惊。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之下,他出门去到许太公的书房。

    自大宋开国,经历几代努力,许家从普通贫民累积到一方土豪。许太公一个地主,既无天资,又少勤学,却偏偏附庸风雅,喜欢网罗名人字画,各家经典,天下奇书。

    许太公的书房纵横各三丈,密密麻麻摆了十几行书柜,两两相背,正对的书柜间以及两端各有一个巷子。房门右侧摆了紫檀桌椅,桌上金兽香炉里点燃沉香。寻一本称心的书,泡一杯龙凤团茶,在书香弥漫,紫檀氤氲,沉香缭绕之中,读书写字,却无蚊虫叮咬,谁能说不是一桩至高享受。若有美貌温柔妾侍一旁服侍,更是舒适怡然。古人道:红袖添香夜读书。读个书便如此奢华,现代人就算有空调风扇,比较起来,天地云泥之别,只有泪奔。

    管事黄老开了房门,林枫径自进了书房。行走浏览之间,林枫从医学书开始,继而是各类奇谈。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关于外科手术的记载,细细翻读之后,颇令他如痴如醉――外科治疗之法,以前读时,以为前人故意骇人听闻,如今才知这一套真的行得通。

    却说梁文真硬着头皮,开刀救牛,有惊无险,却冷汗热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浑身上下很不自在。回到住处,梁文真匆忙洗漱。冰冷的水从他头顶直灌下去,令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时候要是有热水多好啊!”他突然想起热水器,想起那些艰苦的岁月里,热水澡大概是生活中唯一舒适的事情吧。

    他开始怀念起那个高度发达充满竞争的时代,怀念那个时空的种种,怀念起那个时空的人儿:父母,弟弟,死党阿伦、飞仔、阿满等等。他想起那些年,过年的时候,自己心不甘情不愿跟着父亲去杀猪,想起高考完后的庆功宴,自己第一次心甘情愿并且兴高采烈地把猪开膛破肚,大卸八块。若不是父亲执意要自己跟他一起杀猪,至少晓得了开膛破肚拿刀手势,想必今日的结局是不可能圆满得了。

    梁文真又想起他的初恋,想起他当初因为家人和老师的阻挠,毅然决然放弃那段感情;想起一起度过大学四年的女友,在毕业后跟他分道扬镳;想起工作时第一个心仪的女同事;因为他前途茫茫而对他冷言相讥;想起暗恋他六年的异性密友;终于对他心灰意冷,嫁与他人。各种经历,犹如历历在目,好比昨日之事,又如飘渺的梦境,根本未曾发生。

    岭南佛山的家中,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慈爱,以及弟弟的淘气和叛逆,想起自有无限亲切,一家人虽过得并不宽裕,却也算和睦。平日里,死党们各种古灵精怪的主意,玩乐寻求刺激的活动,此时显得珍贵,可惜时光不再。

    那个时空的好,那个时空的坏,此时都是令人贪恋。梁文真眼眶微红,神情酸楚,匆忙洗过一遍,穿了衣服奔回房里。

    急切地拿出笔记本试图再次开机,梁文真却见到红色电源灯闪了一闪,像开玩笑一般,忽闪几下眼睛,叮咚,便灭了灯。来到另一个遥远的时代,是上天和自己开玩笑吧。他瘫坐在床上,自觉无力回天,万念俱灰。

    脑海里似乎有甚么在晃荡,梁文真却怎么也抓不牢,急得他心里焦灼。“手机!”他豁然开朗,找出来立即开机――“滴滴”,见到“电量过低”四个无情的文字,梁文真的心再次沉到了谷底。

    “梁哥哥。”这时,门外传来许凡的声音。梁文真赶忙收拾好笔记本和手机,也收拾好心情开门。“凡哥,甚么事?”梁文真微笑招呼,却难掩不住内心的落寞。

    “找你玩哩。嗨,今日梁哥哥大显身手,吓坏了在场所有人,他们如今才晓得梁哥哥的厉害,一下子,全庄人都晓得了你的名字哩。怎的,这般高兴事,哥哥何以这般丧气?”许凡看出梁文真心事重重,奇怪问道。梁文真淡淡一笑:“高兴,谁说我不高兴。”“是想家了么?”许凡眨着清澈的双眼,猜测道。

    “没有的事!男子汉大丈夫,四海为家!”梁文真笑说。“那还不让我进门!”许凡推了梁文真,径自往房里去。“梁哥哥,你这般神奇的医治手法,从哪里学来?收我做徒弟吧。”许凡刚坐下,便压低声音,一脸诚恳,要梁文真收他为徒。好比地下工作者一般,许凡往房门口望了望,似乎怕人见到。

    “噗嗤――”梁文真笑了出声,顿一顿又道:“我从来不曾学过医,我过去是专门学习制造汽车,飞机的。”若要梁文真胡言乱语一通,眼前这个少不更事的少年,那是三言两句,便可以哄得他顶礼膜拜,视他如神仙下凡一般。但这个纯真,热心的少年,对他信任有加,没有一丝防备之心,是来到这个时代,碰到的第一个,梁文真又怎么好意思欺骗于他,讲一大堆谎言糊弄他呢。

    “莫非这是梁哥哥家的祖传手艺,不肯教给外人么?”许凡不甘心,继续追问。“凡哥,我当真没有骗你,这个是简单的剖腹手术,我见过但从未学过。做这个手术,要求十分专业之人方可,我今日是冒了风险,眼看母牛要死,才不得已为之。”梁文真看许凡十分认真,不由收起笑容道。“绝不是因为家传手艺,秘不教人。”梁文真补充道。

    “如此说来,要学的话,须去梁哥哥海外家乡,是不?”许凡还不肯罢休。“大宋应该确实没地方学。”梁文真点头道。

    “我想学门手艺,日日放牛砍柴,只怕一辈子没有出息。”许凡郁郁寡欢。“凡哥还小呢,以后大把机会。今后跟我一起,挣大钱娶漂亮媳妇,怕甚么哩!”梁文真开解道。“真的,那太好了,我往后便跟定梁哥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许凡一扫适才的失落,又兴奋起来。

    来到这个时代不过两日,竟然便收到一个小弟,梁文真心中苦笑。此时,门边传来一阵短而急促的敲门声。开门却是张婶,道老爷请二位去厅上晚餐,便匆匆而去。

    许府晚餐席间,又有怎样的言词争锋?许家大小姐又如何对梁文真情愫渐生?未来,梁文真用甚么办法,从一个人人嘲笑的外来灾星,走上成为梁大官人之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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