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重华绝望地闭上双目,等了半天却不见丝毫动静,等重新睁开眼时,却发现身边多了一片枯叶,而枯叶上,则放着一粒药丸。

    红赤炼双手环胸,笑道:“你想我杀你,我便偏不杀你。”

    项重华浑身疼得如同裂开一般,恨不得他立即了结自己的性命。红赤炼却拍拍衣服,大步走开了。项重华想到自己种种不得意和不幸,不禁气恼交加、悲不自持,放声大声嚎叫起来,直震得木叶凋零,鸟走兽散。他叫了一会儿,又开始高声唱歌,唱遍了xiǎo曲,唱雅乐,唱完了雅乐干脆连祭祀的乐曲也唱了一遍。正午的朝阳白晃晃地洒在他的脸上,他咽了一口唾沫,嗓子已经嘶哑,只能张大了嘴喘气,忽听一阵脚步踏过枯叶急急奔了过来。

    项重华吃力地把眼睁开一丝缝隙,便看到了秦非焦急惊喜的面孔。秦非取出水袋,递到了他的嘴边。项重华喝光了所有的水,才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他举起手掌,话却依然不能连贯。

    秦非激动地抓住他的手,道:“好兄弟,我知道你是叫我不要着急,我不着急,你好好歇息吧。”

    项重华吃力地抽出已经在发黑的手掌,嘴唇依然在翕动。秦非又一把握住他的手道:“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们。我和老丈都没有事。你莫要説话了。”

    项重华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手却被秦非紧紧攥着,怎么也抽不出来。

    秦非双目湿润地道:“你我以后就是亲兄弟。你看你,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什么都明白。你尽管闭上眼睛吧!”

    项重华真想跳起骂道:“你明白个屁!老子闭上眼睛还能睁开吗?”却什么也説不出。

    老者仔细看了看项重华,抚着胡须道:“秦先生,这位兄弟似乎是中了剧毒。老夫觉得你还是尽快施救为好。”

    秦非吓了一大跳,道:“中毒?哪里中毒了?”

    老者指了指项重华的手掌。秦非松开一看,吓了一大跳,一面手忙脚乱地为他解毒,一面道:“你怎么被毒成这个样子也不告诉我?”

    项重华翻了个白眼,嘶哑道:“没事,只是打在了敌人的毒刺护衣上。”

    老者微笑道:“这位xiǎo哥内力非凡,掌上伤口却很浅,似乎是故意让对方以为自己中毒好趁机逃脱的。老夫佩服。”

    项重华不禁心叫厉害。

    老者俯身从项重华身边捡起一颗药丸递给秦非,道:“但对方似乎并不想要这位xiǎo哥的命,还特地留下了解药。”

    秦非接过丹药仔细看了看,惊道:“这确实是蜂王毒浆的解药。若没有这解药的话,虽然能救回他的命也要损耗不少元气。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者道:“老夫虽不知道两位恩人到底所遇何事,但也看得出你们遇到了不xiǎo的麻烦。这里太过危险,不如先下山再做打算。”

    项重华服下解药,运功调息了一会儿便觉精神大振,不但能自己行走,伤势也好了许多。第一件事,自然是问他们如何脱身。

    秦非道:“我见那个红衣男子不去追你,便猜到他定是看出了你的调虎离山计,所以就diǎn着了从白虎门的死人身上搜到的毒烟。他们一见毒烟还以为是你的诱敌深入之计,便出去了。我俩则服了解药躲在靠里的套洞里。”

    项重华叹道:“你怎么总是这样聪明!”

    秦非笑道:“你也不算笨。能把红赤炼这样的高手蒙过去可不容易。”

    项重华道:“这就是耳濡目染,跟着你这个聪明人,我多少也该机灵diǎn。”

    秦非道:“但是这也太过凶险,我现在想起来都一身冷汗,你当真不怕死吗?”

    项重华叹道:“不怕死是假的,但不那样做,我们很可能一个都活不了。”

    秦非仔细看了他半响,缓缓道:“我并不是可以为你所用的臣子,你难道不认为牺牲性命救我太不值吗?你若是死了,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项重华道:“我再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朋友为我而死。何况,纵然我死了,凭着你的才智也定会为我报仇、完成心愿。”

    秦非垂下头,若有所思。

    项重华大大咧咧地一笑道:“好命的可不止我一个。没想到,那心狠手辣的红赤炼竟然会饶了胡蜂。”

    秦非瞧了一眼与两人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的老者,低声道:“也许他也意识到他们背后还躲着一只黄雀。所以不但不杀胡蜂,还留我们的性命来牵制那个强敌。”

    秦非沉默了一会儿,停下脚步向老者笑道:“老丈您为何不与我们并排同行,可是身子不舒服吗?”

    老者笑道:“老夫虽比不上你们,但也略识一些功夫,否则又怎么敢为了省时间而独身走山路。”接着道:“这位先生应该是玄武潭的高足吧?老夫家虽在祁国,但却常常到清风镇寻访故人,有时还会摆个算卦摊位挣些盘缠。而且,老夫在二十年前也曾拜于玄武潭门下,听口音都能辨别出来谁是玄武潭的弟子。”

    秦非见老者仿佛早就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一般,心里莫名其妙一寒。

    项重华插口道:“能拜于庄梦先生门下可是一大幸事,老丈您又为何离开?”

    老者沉吟道:“因为老夫当时犯了忌讳,把同门的师妹拐走了。”

    项重华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道:“是不是那个绣荷包给您的姑娘呢?哦,应该是叫大婶。不过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大婶,她老人家可好?”

    老者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泛出淡淡的忧伤,缓缓道:“她没有成为我的妻子。”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硬冷,道:“美丽的事物不是给人带来灾难便是过于短暂。少年人还是应以功名为重,若是被乱花迷眼只会一事无成、后悔终生。”

    项重华刚想要反驳,秦非连忙道:“老丈是否也要到祁国?説不定我们可以同行。”

    老者道:“听説竹先生到了陈国,老夫想要先去拜访一番。再过一会儿,老夫便要与两位分别了。”

    项重华惊讶道:“您竟然连竹先生也认识?”

    老者淡淡道:“虽不相识,却颇有些渊源。竹先生的机关冠绝天下,老夫早想拜会。”手不自觉地搭在右肩膀上。

    项重华还想要再问,秦非却立即抢话道:“我这里还有些带下山的丸药,您是否需要取些?”

    老者笑道:“老夫在上睦便有家宅,多谢秦先生的好意。”他向项重华深深一揖道:“若非xiǎo哥及时相救,老夫恐怕早就曝尸荒野。多谢。”

    项重华忙道:“哪里哪里,那次在清风镇幸得您提醒,我才能逃脱。要谢也该晚辈先谢您才是。”

    秦非惊讶地看着项重华,项重华对他笑道:“这位老丈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上次若非是他提醒我,説不定我连你的面都见不到。”

    老者颔首笑道:“这许这一切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那位姑娘她可还好?”

    项重华眼神一黯,道:“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我相信她一定会平安无事。在下无能,竟要靠一个女人……”

    老者默了一会儿,道:“不需要保护的人往往是因为无所依靠才会迫使自己强大,他们反而还会羡慕你。不需要保护又何尝不是一种寂寞和无奈?”抬起头指着前方的岔路道:“到了前方的岔路口老夫便要与两位分别了。”

    项重华叹道:“真是可惜,在下还有很多话想跟您聊聊。”

    老者道:“终有一日我们定会重聚,到那时聊也不迟。老夫虽不知华储君的打算,但有些话还是想要跟您説。韩无欲虽号称列国第一富商,在翼国却处境尴尬,所以一直暗中结交各国权贵以图自保。储君虽然处境恶劣,但就名分而言还是太子。何况雍王刚刚重病,丽夫人便急不可待地参入政事,更大刀阔斧地更改了许多前王的决策,大有一手遮天之势。王族中不满她的人不算少数。支持储君虽然有些风险,收益却不可限量。商者无不是唯利是图的冒险家,韩无欲更是佼佼者。储君去寻韩无欲,説不定可以找到一线生机。”

    项重华苦笑道:“多谢老丈指diǎn,只可惜……”

    秦非却深深一揖道:“他日我二人若出人头地,定不忘您的指diǎn之恩。”

    老者回了一礼,道:“天命难测,华储君现在虽然失意,但未必没有云开月明之日。伯乐难求,明主难寻。能以真心仁义对属下的君主更是可遇而不可求。老夫至此别过,愿二位一路顺风。”言毕似有意若无意地看了秦非一眼,秦非却别开了头。

    项重华和秦非两人顺利抵达上睦,找了一家客栈休息一夜后便准备乘舟赶往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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