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

    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封建农耕时代,朝廷和农户都盼望冬日降雪。

    盖因雪水融化之后,恰好为干燥土壤提供充足的水分,良好的墒情有利于来年春日农作物快速生长。

    冰雪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冻死土壤里的虫卵,减少虫害。

    可当降雪连绵不绝时,瑞雪就变成了令人害怕的雪灾。

    太平洋东岸大概发生拉尼娜现象吧,冷暖空气就这样在汾渭故地纠缠不休,持久胶着。

    大雪纷纷扬扬,没完没了。

    长安的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七天,荒野里的积雪已经盈尺,道路积雪成冰,湿滑难行,积雪压塌房屋的事情时有发生。

    若不是陈鱼及时上屋顶扫雪,家里的瓦房茅舍恐怕也难以幸免。

    天气也冷的格外厉害,居安里的乡亲,樊川部分已经垒火炕的人家还算好,其他地方的百姓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受寒生病之人不在少数,听闻周遭好几个村庄都有人冻死,尤其以身体羸弱的老弱妇孺为多。

    许二叔去地里转了一圈之后回来,连连摇头的,照这个趋势下去,麦苗怕是过不了冬。

    明年的夏粮歉收已成定局,直接导致的结果是粮价飞涨。

    去集市买米的许二叔,却扛了一袋豆子回来。

    斗米二百钱!

    长安周遭的粮价已经涨上天。

    丰收年景一斗米不过才一二十文,前隋开皇年间,斗米低于十钱也不是没有过。

    粮价突然暴涨十倍不止,确实邪性。

    雪灾是一个缘故,关中夏粮注定歉收,运河封冻,江南粮食北运也遥遥无期。

    按照市场规律,粮价确实应该上涨。

    但这个涨幅,明显有些超乎正常,保不齐有人为因素。

    任何时代,总有一些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大发灾难财。

    许二叔叹道:“米面店铺都挂着售罄的牌子,我见势头不对,赶忙买了些许豆子回来。

    春夏干旱,误了农时,关中今年种的豆子倒是不少,价格尚不算很贵,豆粥也能充饥,且将就着吧!”

    豆粥确实能充饥,唯独有个缺点——胀气。

    三餐豆粥下肚,时常腹胀打嗝,臭屁连连。

    唉!

    陈鱼对此很无奈。

    豆子是一种很有营养的作物,也是华夏古来有之的作物,但一直没能成为主流粮食。

    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豆子里含有一种低聚糖,食用之后会产生胀气。

    可是,豆子不应该只有煮粥这一种吃法才对。

    在后世,豆制品是一个很大食品门类。

    华夏人民素来富有智慧,巧妙将豆子加工成为豆腐、豆皮、豆浆、豆芽等多种制品。

    味道上佳,营养丰富,还能完美解决胀气问题。

    印象里,豆腐好似西汉就有了,相传是淮南王刘安心血来潮的产物。

    可八百年后的大唐初年,人们还在煮豆粥,囫囵吞豆,不得不忍受打嗝放屁。

    这不科学啊!

    初时陈鱼还当是煮豆粥更节省,粮食利用率更高。

    但仔细问过之后,身边人竟对豆腐十分陌生。

    连时常出入长安东西两市,见多识广的里正都没见过。

    早年曾在洛阳生活过的许二叔,也不知陈鱼所云为何物。

    奇怪!

    难道是历史记载错了?

    陈鱼莫名不解,但旋即心中一喜,这不正好又是一个赚钱的商机嘛!

    ……

    大雪成灾,粮价飞涨。

    除了百姓之外,大唐朝廷也甚为忧虑。

    太极宫里,皇帝李渊不禁为此大为惆怅。

    雪已经连续下了七八天,仍旧没有停的趋势,太史局唯唯诺诺,压根预测不准降雪停息之日。

    关中继春夏的旱灾,秋日的洪涝之后,再度迎来雪灾。

    老天爷好似故意和人作对一样,尽是灾害。

    不祥之兆啊!

    如果不是隋末各路反王已经被平定的差不多,李家能不能坐稳天下都难说。

    饶是如此,李渊仍旧心忧不已。

    单单是关中各州府上报,因大雪天寒冻死的百姓已经超过三百,压塌受损的房屋超过万间。

    饥寒交迫,无家可归者更是不计其数。

    最要命的是粮价飞涨,民以食为天的年代里,缺衣少食说不定会酿出民变。

    隋末的惨痛教训没过多久,尚且历历在目。

    尽快救灾,平抑粮价,此乃朝廷当务之急。

    既是救灾,就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此等大事最起码要宰相级别牵头。

    裴矩、陈叔达、萧瑀、窦威、封德彝、杨恭仁,甚至秦王李世民和齐王李元吉,都大唐宰相。

    让谁来主持呢?

    两个儿子肯定不行,东宫和秦府或明或暗一直在较劲,这等可能扰乱平衡的大事,尽量让他们置身事外。

    何况此事远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粮价飞涨除了天灾,定然还有人祸。

    李渊心知肚明,长安粮商背后要么是关陇世家,要么是山东门阀。

    李家能坐上皇位,离不开关陇世家的支持,山东门阀也需拉拢倚重。

    大唐初立,自己不便公开与他们冲突,自家儿子也不便牵涉其中。

    思来想去,需要有个置身事外,能力威望都合适的人选来主持此事。

    可是,放眼瞧瞧当朝宰相:

    裴矩,闻喜裴氏;

    封德彝,渤海封氏;

    杨恭仁,弘农杨氏;

    窦威,河南窦氏。

    不是山东河北高门,就是关陇世家代表,牵涉掣肘太多。

    萧瑀和陈叔达还好,分别出自西梁、南陈皇族,属江南士族,与关中牵涉少些,倒是能放开手脚。

    萧瑀为人过于刻板刚正,并不合适此等协调周全各方之事。

    思来想去,还是侍中陈叔达吧!

    皇帝点名,陈叔达明知此事是个烫手山芋,也不得不接下。

    “臣领旨。”

    陈叔达道:“陛下,救灾乃大事,千头万绪,臣一人恐难以周全,恳请陛下钦赐帮手。”

    “当然,朝廷各部衙门皆鼎力支持。”

    李渊十分爽快,也知道此事难度,自然不会让堂堂侍中成为光杆司令。

    陈叔达道:“具体办事之人,尚书省、六部、各州县都有,臣是希望有能臣干吏协助左右。”

    找两个副手是吧?

    李渊笑问道:“卿需何人相助,尽管开口。”

    “肃清市场,需有坚毅刚正;灾情紧急,需要敏锐果断。”

    陈叔达没有直接点名,只是道出了副手需要具备的素质。

    李渊闻言,略微沉吟,突然眼前一亮。

    “子聪所言有理,朕着太子洗马魏征,天策府从事中郎杜如晦二人,襄助子聪救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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