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公鸡刚刚打鸣,天边还没有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公孙家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一片人声鼎沸的场景。这是公孙愚老太爷的九十寿诞,所有下人都早早起床准备早已分配好的事情。路途遥远的一些宾客最晚今天也会到达了,而已经到达的客人们,在公孙家的精心招待下,倒也住得逍遥自在。

    所有的子嗣们早已收拾妥当,以家为单位在公孙愚的门外候着,只等老太爷醒来便挨个去祝寿送吉利话。这个环节宾客是不参与的。人老了睡觉就轻,公孙愚醒来之后其实还早,但是心疼屋外的子孙们,便在下人的帮助下洗漱完毕,穿上前夜准备好的喜庆衣裳,去了先祖的祠堂里告慰一番,然后坐在大堂里等着大家。

    最先进去的是公孙广孝一家,因为是家主,这种喜事自然当拔头筹。接着是公孙愚的大儿子,大女儿……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居然把老太爷累得够呛,于是公孙广孝又安排下人服侍老太爷再作休息,大家纷纷告退。

    等到公孙愚再次露面,便是隆重的午宴了。宾客齐聚,一片喜洋洋的气氛。公孙愚坚持不要下人服侍,自己兴冲冲地走进筵席,众人站成数排纷纷向他道喜。

    “谢谢各位朋友的赏光,有的不远千里过来与老朽祝寿,实在是令我愧不敢当啊。”公孙愚用了最大的嗓门开始说话,“先祖庇佑,老朽苟存于世,马齿徒增。今日大家齐聚一堂,也算得是公孙家难得的一件幸事。我就不再多言,还望大家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啊。”说完公孙愚拱拳致谢,众人四散入席,有些早已熟识的朋友完全不拘束,刚坐下就开始吆喝着要喝酒,比一比到底谁的酒量更好。

    年轻人不喜欢这种喧闹的场面,周雪吃到六分饱,就觉得四周的声音炸得脑袋轰轰作响,于是丢下碗筷,找到了公孙胜岩大声说:“胜岩哥哥,你还没吃饱啊?”

    公孙胜岩看了父亲公孙茂德一眼,公孙茂德原本就不是什么严苛的家长,再加上周家在公孙家的地位颇高,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坐不住也属于常事,不如就让自己的儿子当个陪客,于是点头权当做默认。

    “这几百个人里,你说你能认识多少个?”周雪一边蹦跳着往外走,一边问公孙胜岩。

    “凡是做绸缎生意的,我大多都认识,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光是打招呼都把嗓子给说哑了。”

    “我今天在院子里看见四个人抬着一个足足比一个人还要长的贝壳,雕成白孔雀开屏的样子,简直漂亮极了。你看到了么?”周雪问。

    “那是南海的船王鲍老板送来的砗磲,什么贝壳,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公孙胜岩取笑周雪。

    “讨……厌!”周雪拉长了声音,对着他吐了吐舌头,“南海开船的和你们公孙家有什么样的来往?”

    “我们有东西要运到南洋去卖啊,包括我现在做的丝绸,有些也是直接和鲍老板合作的。”

    “没劲,这个老板那个老板的。”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公孙家的正门口,公孙胜岩看见几名家丁正在推搡一个举着幡子的算命先生,看样子就快要动手打人了。

    “干什么呢?吵吵嚷嚷的!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公孙胜岩出言制止。

    “胜岩少爷,正因为小的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才没出手打他,一直忍到现在,要是放到平日,别说是打,我能把这个老瞎子的舌头给揪下来。”其中一名看似管事的家丁气呼呼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公孙胜岩追问。

    “小的不敢说。”刚才接话的家丁低头回答。

    “说,我不怪你。”别看公孙胜岩被周雪欺负得一愣一愣的,遇事却是毫不含糊。

    “这个老瞎子说什么算出来此地有大凶之象,非要过来与主事人说道一番,好能趋吉避祸。哎呦少爷您看我这嘴……”家丁说完表情夸张地扇了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

    公孙胜岩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老瞎子。佝偻的身躯,挂幡的棍刚好用来当做拐杖,脸上爬满了沟沟壑壑的皱纹,一身道袍倒是干净整洁。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公孙胜岩心生疑惑,特意问老瞎子。

    “老道不知,老道只懂卦象,不懂世故。”老瞎子翻着没有黑眼珠的眼球回答。

    “臭瞎子,不准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今天是我公孙太爷爷九十大寿,你再瞎说,我,我……”周雪在旁边看得一时气急,竟然结巴了。

    公孙胜岩摇了摇头,对老瞎子说:“你还是赶快走吧,我们公孙家有祖训,不与江湖术士打交道的,所以无论你说的真假与否,都不会有人听的。”这番话倒是的的确确的实情,这个祖训具体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谁也不知道,但确实是真话。

    “听到了么,还不快走?”管事的家丁见主人在场,急于表现一番,见老瞎子不动,直接上去给了他腰上一脚,老瞎子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往前冲了好几步,终于还是摔趴下了。

    “谁让你踢他的?”公孙胜岩见老瞎子摔倒,心有不忍,对着家丁不高兴起来。

    “就是,谁让你踢他的?”周雪虽然嘴上不饶人,心里也同情起来。

    公孙胜岩扭过头看着周雪,憋了半天冒出来一句:“谁……谁让你学我说话的?”说完这话浑身不自在,干脆转身回了大院。

    “胜岩哥哥,胜岩哥哥。”周雪追着跟了进去。

    老瞎子抖抖索索地从地上爬起来,再蹲下身子用手摸到幡子,辛苦地像虾米一样弓着身子一摇三晃地向前走。在确认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之后,老瞎子拐进了一个小巷,重新蹲下身子,用拇指和中指撑开眼皮,接着从两只眼睛里分别取出了半只空心的蜡丸。这人起身后把腰板一挺,健步如飞,手里的幡子也毫不心疼地撕烂,走一段距离就往角落里扔一个布条。做完这些之后,他从道袍里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些看上去像是水的东西,一边走一边往脸上抹,几个迈步的时间,居然变成了前一天晚上给雨生开门的橘子皮脸老六。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说了什么?”高个子老八坐在一个长满青苔的石阶上问橘子皮脸。

    “说了个屁,他妈的人都没见到。”

    “不应该啊,送来的信里说得很清楚,让我们装成道士去吓唬他们管事的人啊。”

    “吓唬个鸟,他们有个管事的年轻人对我说了,公孙家有祖训,不与江湖术士来往,听着语气还像是真的。”

    “那个管事的还说了啥?”高个子老八又问。

    “还说了屁,老子大门都没能迈进去,还他娘的被看门的家丁狠狠踹了一脚,诶呦疼死老子了。”橘子皮脸说完把手反到背后揉自己的腰,揉了几下停下来问高个子,“你的火放得怎么样了?”

    “公孙家的丝绸还真他妈的不错,一点就着,火光都要冲到天上去了。”高个子看着橘子皮脸,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让你瞎烧香……”

    公孙家的鞭炮纸皮就像下了一场红色的鹅毛大雪一样,在地上整整铺了一根手指头那么厚。忙碌热闹了一整天,终于到了晚上,休息的休息,离去的离去。公孙广孝终于有时间停下来喘口气,今天他父亲的事情最大最重要,任何没有与父亲有直接联系的事情,一律压到宾客走了以后再说。

    “红妈,麻烦你找人帮忙把胜岩给我喊来。”公孙广孝端起红妈刚沏好的茶抿了一口,便着急地吩咐她。红妈是家里多年的老妈子,也算得上是半个家人了,因此公孙广孝对她也是特别客气。

    “老爷您这累了一天了,也不说休息一下,身体最重要啊。”红妈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是脚下不停,推门出去了。

    “少爷……”公孙胜丘的门外响起雨生的声音。

    “进来吧。”公孙胜丘也没休息,正和衣坐在灯前。

    “少爷,二老爷的下人去找胜岩少爷了。”

    “知道了,没你事了,休息去吧。”公孙胜丘的眼里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却不看雨生的脸,一边用手拨弄着灯芯一边说。

    雨生走后,他又坐了半盏茶的时间,然后迈步推门,不徐不疾地往公孙广孝的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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