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站在门口,良久没有回过神。烛光里,那个背影渐渐没入黑暗,没入夜幕之中,从此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回来。

    心,一点点堕入冰窖,冷得教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是恼羞成怒?还是恼她的不够体贴?

    暮雨不知道,此时此刻真的一点都猜不透年世重的心。

    外头的马蹄声,消失了,暮云从大门外快速跑进来,“妹妹,如何?可探出来了?”音落,他望着伫立在门口,面色怅然的暮雨,冷笑两声,“怎么。这次算是看清楚了?”

    “哥,你说,他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上官靖羽?”暮雨痴痴的问。

    暮云自然是煽风点火的。“那还用说吗?你看将军如今魂不守舍的模样,那必然是动了心思的。否则,你们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你想啊,将军以前多疼你,可是现在呢?何以逐渐疏远?”

    “可是上官靖羽不可能爱上将军。”暮雨切齿。

    “那又另当别论。”暮云眸色微转,“妹妹,你我合作。才能万事大吉。我帮你留住将军的心,你帮我留着我的命。如何?”

    暮雨扭头看他,“你打算怎么做?”

    暮云道,“这也简单,方才将军喝的水里头,我已经下了药,所以……只要你帮我拿到那个东西,我就帮你留住将军,让他此生只爱你一人。”

    “你是说”暮雨眯起危险的眸子,“哥,想不到你胃口不小,竟然也敢打庄主令的主意。”

    “正所谓两手准备,不得不防。”暮云低哑轻笑。“有了庄主令,将军就不会杀我。若然哪日将军要逐我出门,我好歹还有口饭吃,你说是不是?你是我妹妹,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那年大将军府,你这八字还没一撇,所以……”

    暮雨不得不承认,暮云所说确实句句在理。

    人该往长远去看。她再喜欢年世重,也该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免得以后,捞不着夫人之位,还落得弃子的下场。

    一咬牙,暮雨点了头,“哥哥说话算数?”

    暮云笑道,“你是我妹妹,我骗你作甚。我们兄妹二人齐心协力,将来必定荣华富贵。”

    “好。”暮雨颔首,“我去拿庄主令,但愿哥哥能替我挽回将军的心,如此你我各取所需,也算是各有裨益。”

    “一言为定!”暮云掉头就走。

    他这厢是偷偷出来的,势必要早点回去,否则被年世重看出端倪,其祸非小。年世重惯来走大路,暮云便抄了小路回去,如此能赶在年世重之前抵达将军府。

    年世重放缓了脚程,脑子有些晕晕的,他晃了晃脑袋,良久才恢复过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子有什么隐疾?但平素也没见着异样。

    深吸一口气,似乎又没什么大碍。

    心道,许是最近累着了。

    进门的时候,有一名黑衣内卫上前,行了礼便附在年世重的耳畔嘀咕了一阵。年世重面色未改,只是拂袖让其退下。

    暮云一早就赶回来了,如今正为年世重沏茶。

    年世重轻咳几声,“暮云,你去安排一下,这几日就送小姐回老宅。”

    闻言,暮云一愣,“将军要将小姐送回老宅?只怕小姐未必会同意。”

    “留在东都作甚?还不够丢人现眼吗?”年世重拍案而起,眸色微红,“送她回去是为了她好,这样子留在东都,不过是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柄。”

    “卑职马上去办!”暮云俯首,快速往外走。

    轻叹一声,年世重望着暮云快步离去的背影,一双锐利的眸子微微眯起。暮云临走的时候,偷摸着用眼角的余光瞧了房内一眼,见年世重端起杯盏抿了一口茶水,这才阴测测咧了唇笑着,快步朝着马房走去。

    就这几日……

    有信鸽飞落军营。

    青墨快速捡了信鸽回到营帐,“三爷,东都来信。”

    萧东离正用软布擦拭着手中的埙,听得这话便放下埙,伸手接过青墨递上来的信件。打开来,便是绢绣清晰的字迹,自然是出自上官靖羽之手。

    寥寥数语,以寄相思。

    却道:郎行千里莫担忧,万家灯火待重游。一去北昭愿安康,闺重锁等君开。

    他一笑,“青墨,备纸笔。”

    一扭头,青墨早已备好了纸笔,“就知道三爷要用,早早备下了。”

    “知我心者,青墨也。”萧东离起身走到案前,想了想便提笔写下了几行字:暮雪枝头蔷薇盛,凛寒散去春复来。莫笑枯枝空轻叹,晓来开尽两生花。

    青墨小心的卷起信件塞进小竹棍里,重新绑缚在鸽子腿上,继而放飞了鸽子。正巧,傅少鸿拎着酒壶走进帐中,想了想,便去行了礼转身去备醒酒汤。

    酒后伤身,这醒酒汤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师父。”傅少鸿将手中的那一壶酒放在案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萧东离蹙眉,“明日就可抵达州,你这副样子可别动摇军心,到时候你父亲怪罪下来,你自己承担。”

    傅少鸿撇撇嘴,“就知道拿我爹压我。”

    “说吧,是不是想她了?”萧东离方才是打趣,这会子才是正经。

    “想啊!”傅少鸿脱口而出,却又犹豫了一下,“想有什么用?”

    “你是觉着她没有来送你,所以心里堵得慌。”萧东离一眼就看穿了傅少鸿的小心思,“只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天命所归,但事在人为。”

    傅少鸿挑眉,“太深奥了,说简单一些。”

    萧东离起身,“我问你,你此行为何而战?”

    “我想娶她,所以只要我立下战功,我爹会答应我带芙蕖走。”傅少鸿道,倒了一杯酒,狠狠灌下肚去,“就算我不能为他们家平反,我也要保护她,护她一辈子。”

    “左手家,右手情,家难断,情难绝。”萧东离轻叹一声,“人这一生总归要有舍才有得。既然是为她而战,那么见不见面又有什么重要。做你想为她做的事情,至于她是否知道,与你何关?”

    傅少鸿仲怔,似乎是这么个理。

    凡事不必人尽皆知,只要自己知道就好。

    他爱她,不管她如今是何心思,只要自己付出,那就是快乐的。能用自己的力量,去为她做,她所做不到的事情,果真是极好的。

    爱是付出,欲是索取,这就是本质的区别。

    “师父,你想她吗?”傅少鸿掉头问。

    萧东离道,“你想知道答案?”

    “师父何必矫情,问一问又能怎样?”傅少鸿嗤鼻。

    “去你爹营帐里,弄坛上好的女儿红,我便告诉你。”萧东离淡淡的笑着。

    傅少鸿朗笑两声,“真贪心。好,你等着,我去去就来。”木肝史划。

    见着傅少鸿出去,萧东离才缓缓坐下,面色有些僵冷,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双膝。青墨进的帐中,心下一惊,“三爷?又疼了?”

    萧东离淡去脸上的冷色,清浅的点了头,“无妨。”想了想又道,“可有东都的消息传来?”

    青墨蹙眉,“有个坏消息,也有个好消息。三爷要先听哪个?”

    “好的吧!”萧东离深吸一口气。

    青墨道,“元阳郡主被我们的人带着绕了一大圈,如今三爷离开了东都,她才算绕进了东都城。”

    萧东离轻笑,“怕是谁都要不安生了。”顿了顿,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坏消息?素颜回去了?”

    “三爷果然一猜就中。”青墨沉重的点头。

    “真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萧东离长叹一声,“当日送她走,废了不少心思,也送了龙凤印鉴。原是想让父皇放过她,也是让她断了后路。怎知,她还是回去了。”

    青墨略带忧心,“也不知她会怎样,不定闹出什么动静。上官姑娘,也未必能制得住她。”

    萧东离眸色微沉,“她就是脱了缰的野马,我们不在,阿靖又不知她回去了。吩咐汤伯,派人找到她,将消息传递给阿靖。阿靖会处置的!”

    “明白!”青墨颔首。

    素颜怕是舍不得上官靖羽,又或者舍不得那个一直蛰伏在东都的独孤。

    然则这个独孤倒也怪异,一路跟着太子爷,现在太子死了,反倒安静下去,也不知此刻又要做什么?

    独孤素来独来独往,武功又是奇高,寻常人难以制服。这阵子千寂回了魔宫处理江湖门派之事,东都一下子空了人手,这倒是个问题。

    萧东离垂眸不语,抬头看了青墨一眼。

    青墨是谁,萧东离看了他一眼,他便瞬时明白过来,“三爷,卑职不会离开三爷半步,三爷不必赶卑职走。”

    “我这厢还没开口呢!”萧东离轻笑。

    “卑职誓死不会离开三爷。”青墨单膝落地,恭敬俯首。

    萧东离深吸一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素颜真的回到了东都,会更肆无忌惮。没人管着,也不知会闯下什么大祸。

    只是萧东离千算万算,没能算到,素颜真的闯了祸。

    阴差阳错,反倒为人作嫁衣。做了人家的垫脚石,让年玉莹从此一雪前耻,年世重得偿所愿,以至于令阿靖的身份地位,则越发的尴尬难言。

    这也是上官靖羽断断没有想到的,事情会如此扭转,一时间是好是坏,谁都说不清。

    然则俗世恩怨,乃天命注定,无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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