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皇帝刘承估从睡梦中惊醒,他猛然坐起身来。

    “爱妃、爱妃!”黑暗中,刘承佑在龙榻上摸索着。对了,他最宠爱的耿美人已经香消玉殒了,生前没能做上皇后,死后连个追增为皇后的名份也没有,这全是杨邻这个权臣的阻挠使然。刘承估一想到这件事,就耿耿于怀。

    “皇上、皇上!怎么了?”太监们听到皇帝的惊呼,纷纷掌起灯火。

    亮光让刘承佑感觉好点。

    “你们听到宫外有异常的声音吗?像是锻造铁器的声响。”刘承估问道,“就是兵器坊那个方向!”

    太监与宫女们纷纷屏气凝神,侧耳聆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陛下,外面只有风吹声,大概是要下雪了。哪有什么锻造兵器的声响?”太监们说道。

    皇帝打小就是癫痈病,现在看来不仅日趋严重。连脑子都有问题。深更半夜地瞎折腾人。太监们都这样想。

    刘承结不信,直到每一个太监与宫女们都如此回答他,才将信将疑。他仍然抱着锦被,蜷缩成一团。在冬夜中哆嗦着。

    刘承佑感到害怕,因为近来不仅朝中文武之间争斗越来越凶,他甚至担心杨邻与史弘肇提兵入宫,将他的脑袋借了去。他有理由如此想。

    军国大小诸事,杨胀一手包办,没有杨邻点头同意,就是一个小的主菏的任免也不能通过。他还以后生看待堂堂皇帝,皇帝心爱的女人。死后连一个名份都没有,这怎能让刘承伤心甘?

    太后有位乡亲,几十年未曾谋面,忽然得知邻家妹子成了国母,自然想进宫拜见,顺便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想给自己的儿子在军中谋个差事。谁料,那邻家之子带着太后的懿旨去见史弘举,赶上史弘肇不高兴,竟将这邻家之子一斩了之。可见史弘肇不仅目中无人。更是凶残了。

    刘承佑一存未睡,第二天称病不朝。

    他称病不朝,满朝文武都不觉的奇怪,一来他时常病,让大臣甘习以为常,二来这个国家有皇帝跟没皇帝一个样,朝事不决问杨邻。当然。他的近臣如聂文进、后匡赞、郭允明之辈不在此列,今天联袂入宫探视皇帝龙体的,还多了个国舅,那便是李太后最小的弟弟李业。

    这四人最近也在争吵,因为宣徽北院使吴虔裕出镇郑州,朝中就多了个空缺,这个职位既显要,又是个。肥缺。他们虽然都想得到这个职位。但是杨邻不松口,他们谁也无法染指,所以他们之间既便为这个职位闹红脸,但一说到杨邻,个个恨的咬牙切齿,立场一致。

    皇帝刘承佑苍白的脸色,让这些人吓了一跳。

    “陛下要保重龙体啊!”郭允明抱着皇帝的腿,大声地说道。郭允明长着一副好皮囊,细皮嫩肉,说话细声细气,如同妇人,他其实是皇帝的男宠。

    “哦,爱卿来了!”刘承佑见到了老熟人,这才恢复点知觉。

    李业察颜观色,见皇帝并非是癫痛作,问道:“陛下是否一夜未曾合眼?陛下身为九五至尊,应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臣愿效犬马之劳。”

    身旁出一声冷笑,聂文进故意说道:“陛下果真是九五至尊吗?今日陛下龙体有恙,除了我们几个。也没见别的大臣入宫探望。”

    刘承佑喝了一盏热汤,这才感觉好了些,问道:

    “联昨夜整夜未睡,联听宫外兵器坊中有锻造兵器之声,心中不安。诸位都是联的手足之臣,不知有何教联?”

    几个人相互望了望,都不开口说话。眼见刘承估脸色越来越差,郭允明阴阳怪气地质问刘承佑道:

    “臣到是有一计,就不知陛下有没有胆气做?”

    “郭允明,这是一个臣子应该说的话吗?”后匡赞怒道,一边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假如皇帝对自己的话有不悦之色,他立刻会收回自弓的话,如果相反,那他就会立刻说得再重些,总之,他要让皇帝觉得自己才是最贴心的人。

    “卿勿须多言,诸个都是联最信任的人,联当然不会因言问罪的。”刘承估摆了摆手道,他向郭允明投去殷切的目光。

    郭允明只是用右手简单做了一个向下劈砍的动作。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个个相顾失色,人人都明白皇帝忧虑什么,人人也都明白郭允明的意思是什么。郭允明见别人不说话,佯怒道:

    “尔等深受皇恩,平日里都在陛下面前豪言自己如何忠诚,如今陛下有用到诸位之时,尔等都成了鼠辈不成吗?”

    “郭大人何必激我?”聂文进捏着拳头道,“杨、史、王、郭四匹夫。执掌内外一切大权,我等只能仰起鼻息,他们权位日固,只手撑天。视我等如同卒。如果不早作决断,他日,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臣附议!”见聂文进也赞成,后匡赞也道,“为了陛下恩义,臣愿赴汤蹈火。杀此四贼。为国除害,有何不可?”

    国舅李业本就是依靠裙带,才任武德使的,掌管四方进贡及两宫钱帛。性好权力,向来无所顾避。因为杨邻的阻挠,他久未升迁,对杨邻早就恨之入骨,见这:人都赞成用武力夺回权力。思索再三,对权力的**,令他雄心大起:

    “臣亦愿赴汤蹈火!”

    刘承估起初并未有杀权臣之心。见自己最亲近的臣子们想出了这条毒计,心中不禁一热。他那原本苍白的面孔,因为兴奋而红。

    枢密院承旨兼领屯卫大将军聂文进,以为皇帝胆便进言道:“郭威将京内禁军大部带往郜都。城内所剩兵马不多,其中亦有不少人与臣有交往,容易控制。一旦将杨、史二人除去,群龙无,只要陛下尽散钱帛,包管这些人听陛下号令行事。”

    “是啊,陛下!”后匡赞在旁鼓动道,“陛下可急诏京外近藩率兵勤王,一来可以控制邻近藩镇,二来亦可增强京师可用之兵,以备不测。”

    “我看,应遣人携密旨赴郜都军中,许下厚诺,命兵将除去主帅郭威。如今兵将们大多有钱便是娘。陛下不要忘了,您另外一个舅舅李洪义是澶州节度使,陛下派心腹诏其杀掉正驻扎在澶州的侍卫亲军步兵指挥使王殷,一旦杀掉王殷。可夺其兵马,剪去郭威羽翼。如此一来。可保无虞。”

    “禁军中人大多家眷在京城。可以以此为人质,令郜都兵马不

    “充州慕容彦乃皇亲,又是沙场老将,可堪大用。除此之外。开封府尹侯益亦可为将。内知客省使阎晋卿,高祖镇并门时,便隶于高祖帐下,颇知将略,臣听说他也对宣徽使之职有些想法,按资历来说,他也应该得到这个职位,但杨邻老匹夫却夺了他的念想,听说阎晋卿颇为不满。除此之外,还有前青州节度使刘妹,此人久不授职,常常戟手于杨、史私第前,令人侧目。陛下如若稍有许诺,臣敢保刘妹必会誓死效忠。凡是对杨、史、郭等人的不满的臣子,陛下授其诏命”

    近臣如此循循善诱,刘承佑龙颜立时大悦,这是他自耿美人死后,最不开心也是最开心的一天。然而郭允明的一句话。让他又焦虑起来:

    “诸位忘了一个姓韩的!”

    出了曹门,过了不大的曹州地界,便是郓州天平军节度使韩奕的治下。天平军一镇作为京师的东边门户,极其重要,在郭威领禁军大部出镇郜都之后,韩奕旗下的四千余义勇军就兀显得出重要性来。更不说义勇军的精悍,慕容彦与刘妹二人被弗奕玩弄于鼓掌之下的事情,满朝文武仍然历历在目。

    “依国舅之见,韩奕会为联所用吗?”刘承佑问李业道。

    “这个”李岖感到头疼。“听说韩奕与郭威走得很近,征河中时。弗奕每有献策,郭威无不采纳,曾言生子当如韩子仲,郭威养子郭荣与韩奕也一直以兄弟相称。此前慕容公与刘公与韩奕交恶,听说杨邻本想削去韩奕的兵权,郭威也没少替韩奕担待。”

    “这么说,联不能诏他来勤王了?”刘承佑愤怒地打断李业的话。

    “陛下,臣以为何惧区区一个韩奕呢?”后匡赞道,“义勇军既便能征善战,也不过四千余人。陛下可依前计诏他来勤王,他若来,便一刀杀了他,夺了他的兵马。他若不来,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卿有何妙策?”

    “陛下忘了刘妹是怎么离镇的了吗?”后匡赞阴森地笑道。

    “卿之意。是遣死士去郓州,将韩奕杀了?”刘承佑不禁被后匡赞的奇思妙想给弄晕了,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万一事败,联不啻为亲树一敌!”

    后集赞急道:“陛下,事已至此。当尽早为定计,否则晚矣!”

    刘承估惶急:“再商议商议,定要周全!”

    “请陛下三思!”宠臣们纷纷请命道。

    宠臣们的请命,令刘承佑在这一外已经热血沸腾起来,他起身道:“今日之事便如此,尔等随联去进太后。”

    李太后安居在深宫之中,安享天年。虽然还未到数九天气,怀中抱着暖壶,仍觉得这个冬天无比寒冷。

    她已经老迈,每当她回想起自己少年时代。就觉得世事不可思议。先帝刘知远并非是明媒正娶她的。而是用抢,这一抢就抢出个皇后来。然后皇后就变成了太后。

    作为一个女人,虽然不完美,但李太后已经感到自己足够幸运了。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也是不幸的。长子虽可堪继承大统,但却不幸早逝。幼子又常年卧病在床,至于如今做了皇帝的次子刘承估,既患有癫病。又少不更事,大臣们私下里常非议他无人君之风。

    今日皇帝又病了,李太后想到此处。便觉有些难过。她正要遣太医去给陛下看病,听到宫人急匆匆地来禀报说陛下来了。

    刘承佑网跟宠臣们商量好了一件天大的事,因为心中急迫,这双腿便健步如飞起来,看上去一改往日给人的柔弱之态。

    他一进了殿,不待施礼,便喝令太监与宫人们离开,然后,迫不及待地将密事告诉李太后。

    李太后还未听完,便腾地站了起来,睁大了双眼,无比震惊:“此等大事,焉能草率?皇儿应当跟宰相们详议。”

    “姐姐说的是苏逢吉、苏禹洼吗?”李业在旁劝道,“先帝在世时。常说朝廷大事不能跟书生辈定议。书生懦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先帝虽有此言,但尔等敢保证万无一失吗?”李太后质问道。“我皇儿没有历练,你们也在旁怂恿。万一事败,你们丧命事万万不可害了我皇儿!”

    刘承佑听母后将自己说的不堪,不禁怒道:“母后太小看联了。闺门之内,焉知国家大事!”

    言毕,刘承估拂袖而出。望着皇帝愤怒而去的背影,李太后顾丧地跌坐而下,她有一肚子的反对意见却得不到宣泄,这让她再一次感到这个冬天的寒冷。

    夜幕降临之时,内客省使阎晋卿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大梁城内已经是万家灯火,经过几年的粗安,大梁城已经恢复了不少元气。阎晋卿回想起四只前他随先帝刘知远入城时大梁城内残破、混乱的情景,他真切地意识到安定才是最大的财富。

    今日国舅李炬亲自来找他,态度极其恭敬,这令阎晋卿感到十分惊讶,直到李业告诉自己一今天大的秘密。

    杨都、史弘举与王章,三位重臣就是那么好杀的吗?阎晋卿虽然恼怒杨邻、史弘举不给自己升官。但从未想过要如此解决私怨。

    在震惊之余,阎晋卿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洗惚之中他停下了脚步。他现自己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史弘肇的府第前。

    进与不进,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进一步未必万丈深渊,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他心乱如麻。

    阎晋卿在史府门前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扯断了无数根头,这才咬牙下定决心,叩门求见史弘肇。

    “史公今日不见客!”史府的家丁回报说。

    “你是否告诉了史公,就说内客省使有十万火急之事,要亲自向史公禀报!”阎晋卿急道。

    “知道你是阎大人!”那家丁站在台阶上,趾高气扬地鄙夷道,“这里却是史府,史公说不见就不见,就是杨相公来了,也得礼让三分。阎大人如果真有要事,明日可去侍卫司候着!”

    “哗!”史府的大门被重重地关上。

    “嘿嘿!”

    望着冷漠的史府大门,阎晋卿出冷笑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府门内的主人。

    这一夜,阎晋卿一夜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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