朐山中,官军与乡兵们已经累得不行了。

    强盗们早就得了消息,躲得远远的,强盗们也犯不着跟官军与乡兵们决一死战。官军虽然骑马,但连日奔波,个个垂头丧气。乡兵们更是不堪,他们一半是为了赏钱,一半是因为县太爷的命令而不得不来,可忙了三日,连一个强盗的影子都看不到,纷纷报怨,想回家种地。

    在强盗的巢穴寨子中,史军校大声骂娘。他新官上任,本兴冲冲地来剿匪,想给同僚上司们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干,却不料强盗们不给面子,让他的铁拳打在空气中。

    乡兵们三三两两地或站或蹲或坐在一边,甚至有人敞开了怀躺在地上,这些农夫们哪里有当兵的自觉?他们只盼着史军校下达撤兵的命令,然后就地解散,回家该干嘛就干嘛。

    “韩老弟,你给哥哥想个招。”史军校汗颜道。

    韩奕也没招,他正要劝慰几句,一个看上去像是县衙差役的人物,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那小吏一边奔跑,一边惊呼道:

    “史军校、史军校,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惊慌?”史军校见那人仓皇,心知不妙,倏地站了起来。

    “强盗入了县城,正在攻打县衙,县令大人请你回军支援!”小吏满头大汗,满脸惊骇之色。

    史军校与韩奕二人面面相觑,气愤难当,心想这伙强盗真够狡猾的,来了个将计就计,调虎离城,趁官军与乡兵们在山上转悠,直捣临朐县城。

    “所有人立刻整队,与本校回援临朐县城!将这强盗巢穴毁了!”史军校大声命令道。

    韩奕心中一动,将史军校拉到了一边,耳语了一番,史军校愣了一下,点头称是。

    于是,官军与乡兵们在史军校的带领下,马不停蹄地下山,十万火急地往县城奔去。走在半路上,忽然窜出数十位强盗伏击,史军校也是久经沙场,并不惊慌,他大喝一声:

    “挡者死!”

    挺着大刀纵马杀入群盗,如一只猛虎下山,向着小群强盗泄着连日来的不满。身后的部下们见主官如此,也纷纷围攻。大群乡兵们只是看着唬人,他们在官军身后鼓噪助威。这数十位强盗本无心力战,唿哨一声,一哄而散。

    史军校并不追击,带着大队人马往县城里赶,正在围攻县衙的强盗们已经将县城洗劫了一遍,早有喽啰向匪报告有官军回援,强盗们在史军校赶到之前,又一次逃之夭夭。

    县令被家丁扶着从衙内出来,恍如重生般地拉着史军校道:“幸亏史军校及时赶到,要不然……”

    史军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虽救了这位县令一命,可被强盗们玩在手掌之中。史军校保证道:“县令莫要惊慌,这股强盗极为狡猾,且让贼寇猖狂,史某定会为临朐除此大害!但我军前几日徒劳无功,已成疲军,需在城中休养三日。”

    “史军校尽管休整,只是莫要放过这群悍匪。”县令不放心地叮嘱道。

    大掠而归的强盗们,个个穿着抢来的花花绿绿的衣裳,拖牛牵羊,嘻嘻哈哈地往朐山里进,他们讥笑官军的愚蠢与无能。

    山岭中的密林中,韩奕和蔡小五及隶属于他们的靠山乡百来个乡兵,则潜伏其中。蔡小五盯着那大胡子匪,正要引弓,却被韩奕按住了:

    “沉住气,莫要打草惊蛇!”

    强盗们押着金银财帛,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巢穴。此前,韩奕制止了史军校要放火烧毁匪巢的打算,既然强盗们对官府来了个将计就计,韩奕这是照猫画虎,也来了将计就计。强盗在城中定有眼线,否则不可能如此逍遥法外,韩奕就故意让史军校领着官军与大部乡兵在县城中放出要休整三日的风声。

    强盗领并未放松警惕,他们在通往的巢穴的几条必经之路安排了暗哨。但是这对韩奕、蔡小五这些对这方圆百里熟得不能再熟的猎人来说,这片大山就如同自家院子。韩奕命令乡兵们远远地潜伏待命,自己与蔡小五在密林中,如同两条狐狸,在草丛与岩石间穿行,贴近巢穴观察敌情。

    暮色渐浓,强盗们正忙着杀牛宰羊,今晚应该会有一个盛大的宴会。

    “小五,你亲自去县城,告诉史军校,让他今夜子时赶到,千万不要出来太早,以免惊扰了强盗在城中耳目。”韩奕吩咐道。

    蔡小五借着暮色,悄悄地退去。暮色很快被黑夜所替代,山崖上传来贼寇饮酒作乐的欢笑声。山里夜里冷得紧,韩奕瞧了瞧身边正啃着干粮的乡兵们,心想强盗过的日子比咱平民百姓也要好。

    “大伙沉住气,这次要是将贼寇一网打尽,大伙都会赚不少赏钱。”韩奕鼓舞着士气。他口中如此说,其实他更看重的是贼巢中抢来的金银财宝。

    “奕哥儿,我们不是官军,要是贼寇跟我们拼命,那可怎么办?”有人低声说道。

    乡兵们感到害怕,这也是人之常情,况且老老少少,精壮不过三分之一,大多是刚放下农具的农人,唯有同乡的猎户少年们天不怕地不怕。

    韩奕道:“大家听我命令,不要乱跑,那就没甚么危险。待子夜之时,强盗们熟睡,我们跟着官军冲上贼巢,定会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强盗一网打尽!这就跟打猎一般,围猎总比跟野兽赛跑要轻松容易的多。”

    “奕哥儿,你说如何办,那就如何办。”有人回道。

    “大伙尽管放心,我不会让大家拼命硬干的,官军们巴不得我们不跟他们抢战功!”韩奕笑道。

    好不容易安抚了乡兵,等到了子夜时分,蔡小五引着史军校等官军来到,而大部乡兵则正在往这里赶的的路上。

    史军校兴奋地问道:“韩兄弟,贼人们可都在寨子里?”

    “正是!”韩奕回道,“不过,贼人不下千余人,又居高临下,怕是很难对付。”

    史军校想了想道:“听蔡小五说,后山有小路?”

    “史军校可是想派一队精干人马从后山上去?”韩奕问道。

    “哈哈,我意如此。”史军校笑道。

    “韩某以为,眼下正是春干物燥,这队小股军士上山时,不如多带火种。”韩奕望了望风向,“从后山纵火,正好可以将贼寨包裹其中。”

    史军校点头称是,又道:“待乡兵都来齐了,我准备亲自领人从后山上去。韩兄弟可为我统军,在山下将贼寇围住。”

    韩奕心想官军怕是不服自己,再加上各路乡兵,并非容易指挥,他拒绝道:“夜里山道难行,韩某更熟悉山道,不如让我和蔡小五领人从后山上去,待我纵火之后,史军校可领人或仰攻,或围剿逃窜之敌?”

    黑暗中,史军校笑道:“如此也好,韩兄弟千万要小心,要是不能得手,尽管下来。反正我们将贼寇围住,量他们插翅难飞。”

    商量了细节之后,史军校从官军中挑出二十位精悍之人,韩奕和蔡小五带着众人提前出。夜色深沉,只有山风在呼啸,那后山峭石林立,即便是白天也是难行。二十二人如猿猴一般,背着火种,咬着钢刀,悄悄地爬上后山。

    韩奕趴在一颗大石头后面,下面是一个平地,那里是贼寨的所在,此时静悄悄的,寨子后面就是韩奕藏身之地,是数丈高的悬崖绝壁。蔡小五拍了拍韩奕的肩膀,示意他往山脚下望去,见一支火把正在晃动着,明灭可见,那是山下史军校等人给他的信号,表示所有官军与乡兵都准备妥当了。

    贼寇也在后山上安排了二位喽啰,夜里山风刮得紧,那二人正躲在窝棚里呼呼大睡。几位官军窜进窝棚里,将睡梦中的喽啰脑袋摘掉。

    正在这时,突然一声惊呼:“什么人?”

    原来还有一个暗哨,躲在黑漆漆的树林里。韩奕抬手就是一箭,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被大风掩盖,几位官军奔过去检查,很快就拎出一个奄奄一息的贼寇。

    “生火、取弓!”韩奕回头命令道。

    一位官军将火种点燃,人人手持劲弓,居高临下将火箭射出。二十支火箭凌空飞下,钉在草垛、柴禾、寨栅与屋舍上,很快就燃烧起来。

    “起火了!”有放哨的贼寇惊呼起来,待看清了从头顶上飞来的箭矢,才明白官军杀了过来,“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贼寨立刻哄然骚动了。而主攻的史军校早已经命令乡兵们,每人各点燃火把,甚至将火把塞在石缝之中,从山顶上看去,蔚为大观,犹如有上万官军来攻。那些打仗并不管用的乡兵们,远远地呐喊助威,极为卖力。

    贼寇们大惊失色,以为遭了灭顶之灾,纷纷抢出寨门,往山下逃窜。风助火势,火将附近的树林与野草也都点燃,迅成了几条火龙。浓烟滚滚,熏得贼寇们睁不开眼,史军校领着大队人马,以逸待劳,射杀着从火中穿梭而过的贼寇。

    而跟着韩奕从后山进攻的官军们,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纷纷用带来的绳索,缘绳而下,杀入了贼营之中。

    史军校见时机成熟,立刻命令所有人跟在他身后,往山上冲去。贼寇们早就吓破了胆,不是摔下了悬崖,就是跪地求饶,剩下负隅顽抗的,却经不住立功心切的官军与乡兵们的合力进攻。此时此刻,就是懦夫也都成了勇士,各自收取着战果。

    直到天亮时分,韩奕与蔡小五这才从悬崖上下到了寨子里。史军校将韩奕拉入了贼的居室里,指着一堆金银绸缎道:

    “我欲拿出一部分分给参战官军与乡兵,剩下的你我一半,如何?”

    “我还能有何话说?”韩奕撇撇嘴,“县宰好像曾许诺过不少赏钱?”

    史军校捏着满是短粗胡子茬的下巴道:“咱们带兵去县衙问问他,他说话算不算数!”

    二人相视,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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