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给小桃的时间只有半个月,直到小桃回到金陵时,已经能把南唐的水军布防图画的一分不差。甚至将每处的形状大小、粗细、点皴全部细细画尽。

    临行前一晚,小桃抛开原图,凭借记忆,毫无磕绊地将布防图画得流畅。画完后看着祁正修眸子亮亮的:“公子。我画得可对?”

    祁正修双眸含笑:“不差一分。”说罢从袖中把原图取出。扔到了炭火盆里,“以后便再不用这个了。让它化了灰。比留在哪一处都安全。”

    看着布防图在火盆里化成了灰烬,小桃心里还是有一丝微颤。祁正修的心思是细密周全的,总是百般谋算,不肯出一点疏漏。这绘着大唐江山防守的图,他终究不愿留一点落入他人手的危险。小桃看着祁正修,问得几许没底气:“如今大唐知道水军布防的,除了公子,就只剩我。公子,可相信我?”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妥。自己不算知道布防,只是知道图形,可图形代表的意义并不知晓。

    祁正修负着双手,静静看着小桃,微微笑了:“认识你。已经十七年了。短吗?”

    小桃也笑了,心中难得一丝暖意。

    开封,李从善等了多日都没有等来何之棠,不免起急。让手下去探问,但如今的手下都是赵匡胤赏赐给他的宋人。没几个能使唤的动。实在无法,李从善又花了些银子,才找到门路去求见赵光义。如今赵光义是朝堂的一把手,要是他能帮着推一把,在大宋才能待的稳。

    李从善见到赵光义的时候是晚上,赵光义正在开封府的后院中自斟自饮喝着酒。看到李从善进来勾唇冷冷一笑:“原来是郑王。坐下来一杯。”说着命侍婢又端来一个酒杯,放到了桌案的对面。

    李从善有些忐忑地坐下,看着赵光义勉强挤出个笑:“晋王真是好酒量,一个人自解千愁。”

    赵光义失神道:“千愁?我没有千愁,我只有一愁。”

    “那是----”李从善不由问道。

    赵光义摆了摆手,盯着李从善目光如炬:“郑王,哦,不对,如今你已是我大宋的节度使,节度使大人到本王这里,不是要听本王有哪一愁吧?不如直言无妨。”

    李从善恭敬地抱了抱拳道:“还是上次和晋王提的那事,从前在唐地的时候,绘了些重要的机密图纸,如今既然得了陛下恩惠,总想投桃报李,为陛下效力。”顿了下凑近赵光义说道,“我已派人将那图纸带来,听闻已经到了宋地,不知怎么还没过来。”

    “哦?机密图纸?”赵光义冷哼了一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冷冷笑了两声,直笑得李从善心里发毛。赵光义不说话绷着冷笑的样子,比赵匡胤的气场还大。

    过了半晌,赵光义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摔到了李从善面前,“你说的就是这个图纸?!”

    李从善一惊,赶忙从桌上捡起图纸,就着蜡烛一看,脑袋发了懵。那图纸是原来他借着探访之名,在各处派人偷偷绘制而成,仗着他的郑王身份,别人也不敢阻挠。虽然不是他亲手绘的,但他也看过许多次。只是那图形复杂,要是让他一一记起是终究不可能的。但几处大地方还是知道一二,李从善不禁说道:“这图,怎么有些不大对劲呢?”

    “你也觉得不对劲是吧!”赵光义从李从善手中把图纸扯了过来,拍在了桌上,指着一处说道,“皖口,是南唐的重兵部署,这里居然只标了一处水事工程,几千兵马,骗谁呢?蒙谁呢?!”又指着另一处,“润州,祁正修驻守的重镇,别忘了他在这里的百谷峡打的我大宋水军死伤无数,竟然在这里没有水事工程?那大雾之夜南唐的水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说罢看着李从善冷笑:“你倒说说,是你们唐人会打仗,还是当我们宋人是傻的?”

    李从善口齿都不清楚了,看着赵光义六神无主,又拿起布防图仔细看了看,慌张地说道:“这图,这图一定是假的,晋王这图是从哪来的?”

    “从江南名妓何之棠那里来。”赵光义勾唇笑了笑,“她是你派来的人吗?”

    李从善的脸都白了,府里的几个人,只有何之棠最是有心机手段,又和守着南唐边界的祁正修有些瓜葛,他才想着让何之棠送过来,怎么还没轮的上自己摆功,倒先到了赵光义的手里。李从善看着赵光义声音有些发颤:“为什么晋王先从之棠那里拿到了图?之棠,她来开封了吗?”

    赵光义把那图纸放到蜡烛上点着烧了起来,冷冷道:“你上次说要有宝物进献给陛下,我自然要费心帮你接好人,免得到了我大宋行路艰难。只是没想到,你进献的是这个东西。”

    李从善脑子一转,忙说道:“一定是被人掉包了。原来的图不是这样的。我虽然记不全,但还是有印象的。”

    “掉包?”赵光义看着李从善的目光直烈,“大人说是掉包,那就是掉包吧。”说完冷冷看着假的图纸化为灰烬,再没吭声。

    李从善心中忐忑的厉害,赵光义这个不阴不阳的态度让他极为胆寒,他接受了大宋的封赐,就是为了在这里博个荣华富贵,反正李唐已经是末日江山了。但要是这回表功不成反受过,那可就全完了。李从善想了想道:“晋王不如把之棠带来,我好好问问她到底一路是怎么来的,可能会被谁掉包。”

    赵光义冷冷回了一句:“这种废物还留着做什么?”

    李从善怔在了原地,过了许久才回味清楚赵光义话里的意思。何之棠被他杀了。李从善顾不得品咂悲伤,眼下他更急的是这事如何向大宋交代。牛吹出去了,不好收。半晌,才又道:“大唐的几处水军防守,以润州、常州、皖口三处为要。润州常州有祁正修不好对付,但皖口,主要是布阵精妙,那里当年是一个叫樊若水的人绘制的,不妨让他再把那里绘制一次。虽然没有全部的布防图,但有一处也行啊,起码有了突破口。”

    赵光义勾唇笑了,把桌上的酒杯递给李从善:“果然是良才,这是个好主意。”虽然不能拿到全部的水军布防,有一个突破口就好。顿了顿又道,“这樊若水,就劳烦大人去联络了。”

    “好,好说,好说。”李从善把酒喝了,又与赵光义客套得聊了几句后便告退了。

    看着李从善毫无伤怀的背影,赵光义冷冷笑了。何之棠,死了比活着好。

    小桃回到了金陵,依旧是每日花月坊里的忙碌。世道艰难,银子不好赚。花月坊的一些名目也不得不降价招揽生意,同时还得再想些名目,常常换新的,才好有新意。

    但每到晚上,小桃会在屋里一个人静静把布防图再画一次,免得遗忘。画完了就立即把图纸用烛火烧了。

    这一日花月坊生意冷清,亥时刚过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小桃跳了一曲双燕舞,又在白绸上写了字,下面的看客不住鼓掌叫好。待小桃跳完,客人们也没什么期待的别的节目,纷纷离开。小桃叹了口气,看门庭冷落,便回到桃苑,把下人吩咐出去,自己在烛火下铺开纸张,准备描绘。役有长技。

    刚画了几笔,忽然门被用力推开了,陈述的大嗓门喊着:“这才什么时辰,就偷偷溜回来做什么?赶紧出来----”

    小桃赶紧把桌上的纸折了起来,但陈述早已步子快,走到了小桃桌前,看了看图,又看了看小桃:“你这是画什么呢?”

    陈述进来的同时,还带了另个人,此时那人也跟着陈述的步子缓缓走来,看了看图,看着小桃目光有些复杂:“就目前来看,这位姑娘画的符号像是行军布阵图,只是刚画了几笔,看不出是哪里。”

    “布阵图?哦?”小桃的声音轻快起来,“下午来了个客人丢在这里一幅图,又急慌慌地带走了,我好奇打开看了看,以为是驱鬼符呢,刚才正想凭记忆力画着来看看,可巧你们就来了。对了,这位是?”

    陈述大大咧咧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这就是带来给你认识的一个新兄弟,樊若水。刚才看你跳舞,非要拜会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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