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正修的心被寅儿软软糯糯中带着惊喜的声音冲击得有丝疼,他没有说话,伸手把面前的寅儿揽了过来:“你觉得是不是?”

    寅儿愣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把他弄懵了,他日夜想念的爹就长这个样子吗?寅儿愣了半晌,才伸出小手。摸了摸祁正修的衣服,又试探着摸了摸祁正修的脸,还是很懵懂。

    青青早已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当初第一次见祁正修她还是个黄毛小丫头,如今的她已经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了,可祁公子好像一点也没变,四年了,还是那么玉朗风清,不染纤尘的样子。青青冲着寅儿低声喊道:“寅儿,这就是你爹,快喊呀。你不是天天念叨着要爹吗?现在站在你面前怎么倒不吭气了?”

    寅儿又摸了摸祁正修的手,无所畏惧地继续问道:“你真是我爹?”

    祁正修点了点头,把寅儿抱了起来,那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他的心就又是一突,竟微微有些紧张。倒是寅儿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才一门小鬼心思地说道:“我要等娘回来。”

    “哈哈哈!”祁正修不由朗声大笑。他好久都没笑得这么痛快,却是被一个孩子逗的。这孩子的机灵聪慧真是绝了。

    小桃接到zi竹台下人前来的禀告,祁正修回来了。手里正端着一坛酒闻着味道,不由心里一暖,四年了,他终于回来了。小桃把酒坛子在一旁稳稳放好,笑道:“这酒不错,味道好,彩头更好。就定了吧。先要四十坛存着。”说完便立即出了花月坊坐上了回zi竹台的马车。

    小桃心里揣测着祁公子这些年的变化,脚步轻盈地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后院,一进门便看到一脸殷切的寅儿。揪着祁正修的袖子不肯撒手,正在磨着祁正修不知说着什么,祁正修满面笑意地一边揽着寅儿,一边刻着一块木头,寅儿还在叽咕着:“快些,马儿刻出来能跑吗?”

    看小桃进来,寅儿飞奔过来扑进了小桃的怀里,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娘,娘,这是不是我爹?”

    小桃看着祁正修,满眼的抱歉,祁正修淡淡一笑:“这个机灵鬼,非要等你回来才肯认我。”

    小桃低下头揉着寅儿的头发,柔声说道:“你不是盼着爹回来吗?怎么见了又露怯了?”土何来亡。

    寅儿看小桃承认,高兴的一张小嘴扬起了老高。立马从小桃怀里钻了出去,扑到祁正修的身上,抱着大腿一个劲儿地喊着:“爹,要抱抱。”祁正修把他抱起来后,寅儿那张嘴便没停着:“娘,爹回来了。”“青青,我爹回来了。”“明天要告诉大桂,勇儿,壮哥---要告诉所有人,我爹回来了。”

    祁正修看着寅儿激动得小脸通红,不禁把寅儿抱得紧紧,揉进了自己怀里。看着小桃一脸歉意:“我该早回来的。”

    小桃一愣,随即笑得云淡风轻:“你肩上扛着重要的事。别在意这些。”

    寅儿自从确定了祁正修的身份,就片刻不肯离身。一会儿钻到祁正修怀里,一会儿让祁正修继续给他刻马,一会儿又让祁正修讲故事,一会儿又拿着书找祁正修认字,恨不得把他生活中所有的事,都一一让祁正修参与一次。直到二更,青青才把折腾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睡着的寅儿抱走到外间去睡。

    屋里只剩下了祁正修和小桃,小桃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抱歉。这孩子本不是个人来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害你回来没得休息----”

    话没说完,祁正修的眸子抬起看了一眼小桃,目光中是深不见底。小桃闭上了嘴。祁正修看了小桃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和我,一定要这么客气吗?”说完伸手牵上了小桃的,眸子有几分难得的炽烈,“你瘦了一些。”

    小桃被祁正修一拉,险些撞进他怀里,忙定了定脚步,缓缓把手从祁正修手里不着痕迹地抽了出来,勾出个笑:“你也是。前方战事,一定是辛苦的。”

    辛苦吗?祁正修不觉得苦。有了小桃的书信和对寅儿的挂念,他甚至觉得比从前更踏实更快乐。可如今面小桃,反而觉得不似书信那么自由。祁正修微微笑道:“这次回来,也许会待一阵子。宋军在汉阳屯兵,陛下定会重新调整兵力部署。”

    小桃的心一惊,忙问道:“要起战事了吗?”

    祁正修摇摇头:“应该暂时还不会。陛下一直对宋人示好,眼下出师无名,必然不会大动干戈,但是一定会像当初在长江犯边一样,时不时小打小闹滋扰边境寻衅滋事。这次回京,也是陛下的意思,商讨如何应对眼下新的形式。”

    小桃点了点头,看着祁正修有些愧色道:“既然公子这次回来时日长,我能否有个不情之请。”顿了顿道,“请公子住在zi竹台,多陪陪寅儿。他实在---”小桃的声音低了下去,眸子有些泛潮,“很可怜。他的心重,看到别人都有爹,他----”

    祁正修抬手扶上了小桃的肩,俯身就那么看着小桃,直看得小桃有些心神不宁,祁正修才紧紧攥上了小桃的手,声音笃定:“你是他的娘,我是他的爹,不是吗?”顿了顿,祁正修的声音有些微颤得发紧,“如果不是,那算什么?”

    小桃的心慌乱起来,祁正修的气息在她耳边缭绕得几分不真实,几分迷离。算什么?是啊,她也想过许多次,到底算什么?她和赵光义已经是各安天涯,他在他的宋,她在她的唐。再无瓜葛。她也知道他近些年纳了不少妾,添了不少子女。想必已经早把她忘了。如果这样,自己的后半辈子,似乎和祁公子在一起是最合适不过的,而且简直是烧了高香地高攀。可是,她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祁正修握着小桃的手越来越紧,眸子里的炽烈也越来越浓,他很想说自己很想她,几回做梦都是她的高台舞;他也很想说,他很想寅儿,寅儿身上有她的血脉,就有他的牵挂;他很想说,这么些年,马上船上定江山,对自己最大的犒劳就是想一想从前和她一起的往事。只是可惜回忆少得不够他咀嚼。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他最大的勇气,只是问了句算什么。现在的他,不敢问自己在她心里有几分,不敢问她有没有挂念自己,更不敢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桃没有抬头看祁正修,过了很久,才回答道:“当初我们在陛下面前既然那么说,就别无选择只能继续下去,我自然是寅儿的娘,只是委屈了公子。小桃终生感激公子,为公子当牛做马,为奴为婢,都没法报答公子。公子问算什么----”小桃的声音很笃定,“小桃的命是公子的。”

    祁正修只觉得全身颤了一下,从手脚凉到了心里。心猛地被吹得阴阴凉凉。她感激他?只是感激。

    看祁正修有些凄然的神色,小桃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小桃卑微,能得到公子垂怜已是幸运。没有妄想别的。公子的威名,大唐人人皆知,想来不少名姝好女,都仰慕公子。她们才是公子的良配。”小桃说着说着,有些说不下去。

    祁正修的手背青筋突突直跳,狭长的眉眼冷了下去。良配?是啊,也许金陵城随便拉出一个人都比眼前这个女人称得上良配。但是,他已经无心再去觅良配了。她感激他,命是他的,心却不是他的。祁正修只觉得周身泛凉,握着小桃的手渐渐松开了。

    小桃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妆奁盒抽屉的锁打开,拿出一枚章子,递给了祁正修,低声说道:“公子要把这个收好。”

    祁正修眉头一蹙,声音发紧:“你在哪找到的?”

    小桃咬唇低声继续着:“公子走后,我常去公子的楼,不留神就发现了那个去处。”

    祁正修的面色很凉,把章子放到了自己的袖子里。没有说话。小桃也没有说话,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这是不是就是陛下忌惮公子的原因?”

    祁正修微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但他已经疯了。陛下实在是多虑。”

    小桃的心揪了起来,她的揣测被祁正修证实后,更加忐忑不安:“那之前,陛下修整zi竹台,又或者故意把我安排到zi竹台,甚至来看我,都是想找到蛛丝马迹?”

    “也许吧。”祁正修的声音淡淡的,“只是没找到密道而已。”祁正修看着小桃轻轻蹙眉,“以后不要去管这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小桃微微一笑,没有吭声。她也想知道得少。可惜世事不由人。想了许久,小桃缓缓问道:“那公子上次回来,是因为担心我的事被陛下知晓?还是担心密道被陛下找到?”话刚出口,又有些后悔,“公子不必回答,小桃唐突了。”

    祁正修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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