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在渎亭大营上空响起,刹那间沉睡的军营,一下子苏醒了,瞬间沸腾起来。(手打小说)

    吴班睁开眼,愣了一下之后,突然醒悟过来。

    “升帐鼓“

    战鼓的鼓点,是用来召集升帐点卯时所用。

    天亮了?

    吴班连忙冲出军帐,却见夜色漆黑,繁星闪烁。看这样子,也不过寅时而已,这鼓声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不管是否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吴班必须要前往中军大帐点卯。

    三通点将鼓,鼓声落下时,若未至军帐点卯,轻则二十军棍,重责开刀问斩。吴班知道,自己在昨天顶撞了曹朋,如果没有准时抵达军帐,难保曹朋不会拿他开刀。这是军规,谁也挑不出毛病。昨日曹朋要点卯操演,结果舒强未至,令他丢了面子。天晓得这曹校尉……

    吴班对曹朋并没有什么恩怨,甚至还有些尊敬。

    只是这心里面,终归有些不太舒服,觉得曹朋年纪太小,恐怕坐不稳渎亭大营。

    而且,从昨天曹朋的表现来看,他的确是缺少一些威慑力。至于当时吴班和曹朋顶嘴,更多还是为自己的未来而感到担忧。曹操派这么一个小孩子过来,是不是有一点太过儿戏?

    他连忙穿戴好了衣甲,跨上马朝中军大帐赶去。

    第三通点将鼓已经响起,整个大营开始沸腾。谁也不知道,这鼓声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点将鼓响起,必然是有事情发生。即便是大营中的乡勇郡兵们不愿意起来,也必须走出军帐。

    “嘶”

    吴班在中军大帐外,倒吸一口凉气。

    大帐外的空地上,叠摞着一堆血淋淋的人头。数十盏桐油灯,近百支火把的光亮,照映着那一堆人头,令人毛骨悚然。吴班觉得自己汗毛在瞬间都乍立起来,心里顿时感到一丝恐惧。

    因为,他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中军大帐旁边,一个魁梧的男子,赤着膀子,怀抱一柄圆盘大斧,森然而立。

    第三通点将鼓,戛然而止。

    吴班连忙快走几步,恭声道:“浚仪部军司马吴班,前来应卯。”

    “吴司马,进去吧,校尉在里面。”

    一个文士笑眯眯的走上前,对吴班说道。他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似乎是在登记什么东西。

    吴班认得这文士,知道他名叫阚泽,是军中主簿,也是曹朋的心腹。

    “阚主簿……”

    吴班心里面有点发毛,语气中不自觉的多了些恭敬的味道。

    阚泽笑道:“进去吧,别让校尉等的急了。”

    吴班稳了一下心神,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谢后,迈大步走进中军大帐。这中军大帐的摆设,和昨天日间没有什么区别。正中央一张帅案,旁边还设有一张低案。低案后,军中丞田豫正奋笔疾书。而帅案后,曹朋正静静的坐着。他没有穿戴盔甲,一袭青衫,透着书卷气。

    身体半依着帅案,手里捧着一卷竹简,正秉烛而读。

    在他下首,依次坐着两名男子。

    吴班也认得那两人,一个是飞眊军司马夏侯兰,另一个则是行军司马甘宁。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坐着,如同老僧入定。当吴班走进来时,竟无一人看他,更无人理他。

    “末将吴班,参见校尉。”

    吴班心里有点发慌,上前躬身见礼。

    还是一样的人,还是一样的地方,还是一样的景物。

    可是给吴班带来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此时的曹朋,没有昨日那种暴跳如雷,更无半分怒气。

    他就坐在那里,手捧书卷而读,却令吴班心中,生出难言的恐惧。

    堆放在帐外的那些人头,是舒强的部曲。也就是说,曹朋已经剿灭了舒强所部……

    “嗯”

    曹朋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吴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想了想,悄然退到一旁,在夏侯兰的下首处坐下,一动不动。

    点将鼓已经停止,可渎亭四部司马,只来了吴班一人。

    曹朋没有任何表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大约又过了十五六分钟,大帐外传来两个军司马的应卯声。

    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看到了帐外的那些尸体。

    曹朋放下手中书卷,慢慢抬起头来。两个军司马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踉跄着,走进了大帐。

    “末将……”

    曹朋不等他们开口,抬手示意他们住嘴。

    他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

    中军大帐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吴班看着那两名军司马,不由得暗自苦笑一声。

    “本来,曹某奉命来此,是受司空所托,出镇渎亭。

    说实在话,诸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从延津下来,在这等情况下守在这里,可说是难能可贵。若非迫不得已,曹朋是很想与诸位把酒言欢,好好相处。若有机会,一同建功立业。

    曹朋深知,自己资历不足,所以也不想为难大家。

    可是,军令如山,军法如刀……这渎亭大营里,某为主将,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我昨天说过,卯时点兵,操演兵马。若不至,以军法论处,绝不会姑息……我不喜欢杀人,却不介意杀人。舒强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昨日三通点将鼓,他却未率部前来……大敌当前,军法容不得任何人违抗。某不得已,只得使人前往塔村,再次命舒强前来。可舒强仍不听调遣……此等情况下,我只得下令,将舒强及其所部人马剿灭……唉,想来着实心痛。”

    果然

    吴班不由得心里一颤,抬头向曹朋看去。

    这时候,阚泽走进了中军大帐,手里还挽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放在帅案前的地面上。

    “禀校尉,此次韩德郝昭所部出击,共击杀反贼一百八十七人,与舒强所部人数吻合。

    舒强首级,被韩德军侯所获,现呈于校尉,请校尉检验。”

    “都是自己人,我有什么好检验?将舒强首级,悬于辕门之上,以警他人。”

    “喏”

    阚泽拿起人头,转身步出大帐。

    吴班看着曹朋,心中暗自感慨:这位曹校尉,真不愧是能火烧八百,诛杀颜良的人物。只凭这份沉稳和谋划,就非我等可比。还以为昨日他是恼羞成怒,不想他已是做出决断……

    这是个杀戈果决的人物,我还需小心才是。

    他正想着,耳边却响起了曹朋的声音:“刚才,三通点将鼓毕,只有吴元雄一人应卯。我记得,他的军帐位于浮桥东岸,距离中军大帐最远,反而最先抵达……两位军司马,就在我中军大帐之畔,三通鼓毕,却不见踪影。今晚,已死了许多人,我实不欲再开杀戒。可我若是不处罚,则军令威严何在?两位军司马,可否给我一个解释,也好令我不行军法呢?”

    一边说着,曹朋慢慢抬起头,目光灼灼,凝视着两位军司马。

    噗通,两个军司马跪下了

    “校尉饶命,校尉饶命。”

    他们算是明白过了,眼前这少年并不是一个刚出道,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其杀戈果决的狠辣手段,足以证明他是个说得出,做得到,而且不会计任何后果的家伙。试想,有哪一个校尉刚上任,就敢把一百多个部曲干掉?可曹朋做了不但做了,而且做的是干净利落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等到大家明白过来的时候,一部人马,已经变成了一堆无头的死尸。

    曹朋既然说出军法威严,那就定然会做到。

    吴班看着两个同伴,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苦笑……

    其实,他昨天何尝不是想要看笑话。今天能准时抵达,不过是习惯而已。如果不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他说不定……暗自叹了口气,吴班知道,这渎亭大营的天,恐怕已经姓曹了

    曹朋站起身来,绕过帅案来到两个军司马跟前。

    “非是某家想要杀人,实在是……

    我今日若不处罚二位,这军法威严,如何能够服众?可若让我杀了你二人,我心实有不忍。

    两位,可有高见?”

    我不杀你,以后就没法子再命令别人;我杀了你,又有些不忍。

    曹朋说的很清楚,让两个军司马如堕冰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校尉,两位司马并无大错,也许只是被耽搁了时间。

    如果就这么杀掉,说不定会令校尉声名在营中受损。那些军卒,说不得会因此以为校尉公报私仇……豫有一计,可使校尉即能免了两位军司马的性命,又可以令营中士卒无话可说。”

    田豫起身劝阻,两个军司马顿时惊喜万分。

    曹朋道:“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田豫一笑,“其实很简单,若两位军司马非校尉部曲,即便是来得晚了,也算不得什么大错。”

    “哦?”

    曹朋露出疑惑之色。

    而两个军司马则有些莫名其妙。

    田豫呵呵一笑,“两位军司马不是要往长水营报到吗?”

    曹朋顿时恍然大悟,露出一抹喜色。

    田豫的意思就是说,把这两个军司马调走,这之前误卯的罪名,自然可以不必再去计较。

    他回过身,看着两个军司马,“两位以为如何?”

    吴班不禁暗叫高明,把这两个军司马调走,的确是一招妙棋。

    曹朋已经杀了舒强所部,如果再杀了这两个军司马,弄不好会令军卒产生出恐惧,甚至发生营啸。

    调走了两人,曹朋可以顺势接受他二人部曲,同时还能令两个军司马感恩戴德,更给军卒以宽宏印象。这一手,可算得上是一箭三雕。只要那两人点头,渎亭大营将彻底被曹朋控制。

    这一切,恐怕是早就设计好了,只等这两人上钩。

    如果两个军司马今天准时应卯,说不得曹朋还要另想他法。只可惜,这两人自己撞上前来。

    吴班虽然看出了端倪,却不能站出来挑明。

    心里更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这少年的手段,可算得上是高明。

    “我等愿往长水营。”

    两个军司马连声呼喊。

    曹朋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灿烂笑容。

    “说起来,某曾为北军中候,长水营倒也不算陌生。

    长水营的郗校尉是个好人,其行军司马夏侯尚,更是妙才将军的侄儿,和你们的关系也听亲近。昔日妙才将军是陈留太守,你二人是奉他征辟而来。如今到伯仁帐下,定然平步青云。

    但是,你们的部曲,必须留下……”

    先离开这里吧

    和这个笑面虎在一起,压力实在太大。

    两个军司马也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奥妙。

    只是,人家把事情摆在了台面上,于情于理他们只能感恩戴德,却不可能有半句怨言。

    “我等部曲,本就是渎亭武卒,自当留下。”

    “如此……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们带着书信,立刻去酸枣,向伯仁司马报到去吧。”

    靠,这就是摆明了赶人啊

    可两个军司马还不能有半点怨言,连连道谢,退出大帐。

    军帐外,阚泽早已经命人备好了马匹。两个军司马一出来,立刻上马,被护送出了辕门……

    曹朋轻轻叹了口气,回身坐下。

    目光,看似极为随意的从吴班身上扫过。

    吴班连忙起身道:“末将愿从校尉之命。”

    “元雄司马,你是个人才。”

    曹朋沉声道:“说句实在话,你我也算是亲戚,本应相互扶持。也许你还不知道,司空的养祖母,便是你陈留吴氏族人。当年她入了皇宫,与家中断了联系。可心里,还惦记着你们。”

    “啊?“

    吴班闻听,大吃一惊。

    “若你有心,待战事结束之后,不妨回去查一查。

    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请老夫人回家看看。老夫人如今在许都,挺孤单,时常念叨当年族人。”

    吴班是真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乍听曹朋提起,他也是呆若木鸡。

    “舒强所部187人被诛,渎亭如今只剩六百余人。不过,张球二人既然走了,他们的部曲,自然需要重新调配。我会命人调拨一百三十人到你麾下,使你部曲满员,你看如何?”

    吴班这时候,有点晕

    不过能使己部满员,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末将,愿从校尉之命。”

    “韩德”

    “末将在”

    从大帐外,走进来一人,正是刚才吴班在帐外看到,手持圆盘巨斧的彪形大汉。

    “余下尚有二百余人,一并归入你部曲。从今天开始,你为渎亭军司马,负责驻守小潭,你可愿意?”

    “末将遵命。”韩德,同样是喜出望外。

    曹朋向田豫看了一眼,沉声道:“不过今天还有一件事情,你们要把渎亭所有武卒的名单呈上。必须问清楚他们的住处,家庭成员等各项事务。我会让阚主簿协助你们,务必今日完成。”

    “末将遵命。”

    吴班和韩德同时插手见礼。而曹朋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变得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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