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醒过来,评委和平桥二中的辩手们第一反应都是:假的吧?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会背诵旧唐书?

    要説会背孟子、杜诗乃至史记多少还有diǎn可能,毕竟这些都是常用书,而且大名鼎鼎流传千古,确实值得背诵。。: 。可普通人谁知道旧唐书是什么玩意?不是专‘门’搞隋唐史的,説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去翻那套书。怎么可能有人会去背它?

    那位薄嘴‘唇’‘女’生最先忍不住跳出来:“评委、裁判,他是胡説的!随便想想大家也知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会对旧唐书那么熟悉?很显然他是为了辩驳我方观diǎn,故意捏造证据,伪称出自旧唐书。事情的真相肯定是这样的!评委、裁判,请你们一定要严肃查处此事,从严惩戒,以儆效尤!”

    现在还处于比赛时间,任何不恰当的举动都有可能给评委留下负面的印象,从而影响最终评分,所以江水源只是笑笑,并没有起身反驳。可是在那位薄嘴‘唇’‘女’生眼里,笑也成了犯罪的佐证:“评委、裁判,你看他还在笑,肯定是强作笑脸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妹的,我还不能笑了?我不笑,难道要哭丧着脸么?只怕真要哭丧着脸,又成了你嘴里另一条罪证!江水源腹诽道。

    “这位同学,你对旧唐书很熟?”褚汉仪问道。

    作为研究汉唐经学发展的博士,褚汉仪在写论文时曾多次翻阅旧唐书,平心而论,自己对于旧唐书了解还很浅薄,连江水源所引的那几句话在不在旧唐书里,在的话又在玄宗本纪还是五行志都闹不清楚,遑论背诵全文!

    见评委发问,江水源这才起身如实答道:“还行吧?我大致看过一遍。”

    听到江水源的回答,陈爽、傅寿璋等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们几个对江水源可谓知根知底,知道凭借江水源的国学造诣,要是造起假来,寻常人等还真的难以分辨!现在他既然自承看过一遍,那就应该不是凭空捏造了。因为对他来説,看过一遍基本上就等于熟练背诵。

    不过别人可不这么认为:

    “就看过一遍?”那个薄嘴‘唇’‘女’生厉声尖叫道,“各位评委、裁判,你们听到没有,他説他只看过一遍!虽然我没有翻过旧唐书,但也可以想知那是一部数百卷的大书,看过一遍就能随口説出某年某月某地发生灾荒,説出来你们信么?这不是故意捏造,还能是什么?”

    “对方辩友,你做不到,不意味着别人也做不到。就像你没读过旧唐书,难道其他人也都没读过?”陈荻冷冷地説道。

    薄嘴‘唇’‘女’生顿时被噎得直翻白眼。

    褚汉仪听江水源説只看过一遍旧唐书,心中也是疑窦丛生,此时趁机就自己知道的内容提问道:“这位同学,那你知道旧唐书有多少卷?又有几种体例?”

    这个问题是有的放矢。大家都知道,司马迁的史记按照体例分为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其中本纪和列传是主体,故而这种体例又被称作“纪传体”。以后历代正史都参考斟酌这种体例来撰写,但又各所不同。像三国志、梁书、陈书等只有本纪、列传两种体例,宋书、南齐书、魏书等则有本纪、列传、志三种体例,而晋书除了本纪、列传、志三种外,还自创了一种名叫“载记”的新体例。如果你没仔细翻过该种史书,还真的很难説出其中有几种体例。

    江水源成竹在‘胸’,信口答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旧唐书共有200卷,其中本纪20卷、志30卷以及列传150卷。”

    周执笏转过脸低声问道:“褚博士,这个学生説得对不对?”

    “对是对,可是……”

    从这位男生熟练报出卷数和体例,不难看出他确实读过旧唐书,但是读过就能熟练到随手引用?这种事情怎么想着都透着几分诡异,至少褚汉仪自己绝对做不到。可就像刚在那位‘女’生反驳的,你做不到,不意味着别人也做不到。所以一时间褚汉仪也不知道该説些什么。

    周执笏‘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所谓‘疑罪从无’,既然咱们才疏学浅,无法判定他所言证伪,我看不如就此揭过,继续比赛吧!你们意下如何?”

    “不行!”那位薄嘴‘唇’‘女’生似乎和江水源卯上了,“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尤其还是涉嫌在比赛中捏造证据,怎么能含含糊糊草草了解呢?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当然我也知道正值比赛期间,不该如此纠缠不放,耽误各位评委和裁判的宝贵时间。不如这样,若是证实对方辩友言出有据,我方甘愿放弃比赛,主动认输;如果在旧唐书中找不到刚才那几句话,那就麻烦对方辩友主动引咎离席。大家觉得怎样?”

    各位评委都是人老成‘精’,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款曲:经过前面几个环节较量,虽然两队差别不大,但胜负天平已经明显倾向了淮安府中一方。只要等会儿总结陈词环节不出纰漏,胜方肯定是淮安府中无疑。想来这小‘女’子也看出了此中端倪,才想出了这招。

    一赌定输赢,看起来是兵行险着,其实却是绝妙好棋。因为她们即便败了,也没有多大损失,ding多就是提前认输而已。而赌赢了,则是意外之喜。哪怕对方不肯赌,也可以借机损害评委对淮安府中队的观感,改变最终得分。而且赌的内容是对旧唐书的熟练掌握程度,正常人绝无可能做到这一diǎn,所以胜算颇大。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这小‘女’子端的是好算计!

    陈荻、傅寿璋等人也不是傻子,稍一琢磨就看穿了对方险恶用心。好在他们知道江水源天赋异禀,真要赌的话绝对稳‘操’胜券,稍稍商议后对江水源説道:“江学弟,既然对方这么不依不饶,要不咱们就跟她赌一局?反正送上‘门’的开‘门’红,不要白不要!”

    “这样不太好吧?”江水源却有diǎn犹豫。尽管他很想胜,可这样取胜未免有diǎn胜之不武。

    “哈哈,你心虚了吧?”那位薄嘴‘唇’‘女’生见江水源不愿参赌,马上祭起了‘激’将法。

    不作死就不会死。既然你那么想死,我又怎么好阻拦呢?江水源不禁冷笑数声:“古语説得好:舍命陪君子。既然对方辩友有此雅兴,我方怎么能不奉陪到底呢?只希望结果出来的时候,对方辩友能坦诚坦率地还我一个清白!”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评委中有人低声问道:“周馆长,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

    周执笏略一沉‘吟’,晃着油光锃亮的大脑袋説道:“他们双方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比赛制度里又没有明文禁止,咱们也没理由阻止不是?只要他们能决出胜负,并对比赛结果没有异议,咱们管那么多干什么?何况这等好戏,十年八年都难得遇上一回,岂容错过!”

    得嘞,感**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那位薄嘴‘唇’‘女’生朝裁判微微鞠躬:“麻烦裁判老师,我记得咱们学校图书馆内有一套完整的中华版二十四史,里面应该有旧唐书。能否请您找人取来?”

    江水源补充道:“如果是中华版二十四史里的旧唐书,那就只需要拿第一册就可以了!”

    幸好平桥二中校园不大,加上又是评委需要,不出十分钟就有人气喘吁吁地把旧唐书第一册送到了主持人周执笏手中。周执笏随手递给褚汉仪:“褚博士,老头子我年老眼‘花’,对这等深奥典籍又生疏得紧,还是你来翻检吧!”

    褚汉仪正要推辞,江水源开口説道:“不用太过麻烦,这个版本的旧唐书正好就是以前我看的。刚才我引用了三条,一是开元二年‘春’正月,‘关中自去秋至于是月不雨,人多饥乏’,应该在这册书的第172页。请主持人一翻便知!”

    “真的假的?”褚汉仪顾不上礼仪,接过旧唐书就翻了起来。张纮等几个评委也起身凑了过来,在边上指指diǎndiǎn道:“他説是172页,你这一翻都到二百页开外去了,怎么可能查到?”

    “172页是第八卷本纪第八·玄宗上!”

    “开元是玄宗李隆基的年号,开元二年又比较靠前。如果真有这条记载的话,应该在玄宗本纪上里面!”

    “找到了!找到了!我看看,‘关中自去秋至于是月不雨,人多饥乏’,天呐,竟然一字不差!”

    “这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江水源没有理会评委们的惊诧,继续説道:“我引的第二条是开元十五年秋,‘六十三州水,十七州霜旱,河北饥’,应该在同一卷的第191页。请查验!”

    评委们如‘潮’般的惊叹早已惊动了周执笏和裁判,大家不顾赛场规则将褚汉仪团团围住,纷纷出言催促道:“快翻、快翻,他説第二条在同一卷的第191页!”

    结果不出意料,再次引发了评委们齐声惊叹。

    淮安府中的队友很早以前就见识过江水源的神奇本领,已经达到司空见惯、见怪不改的地步,所以此时神态还算平静。但是平桥二中那几个‘女’生听到评委们的惊呼却一个个面‘色’灰败,神情颓丧,尤其那个薄嘴‘唇’的‘女’生,更要将薄嘴‘唇’抿得铁紧,眼圈也开始微微泛红。

    然而江水源正微微皱着眉头努力回忆,毕竟旧唐书是很早以前看过的,需要用力回想才行,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女’生们的表情:“我引的第三条是开元二十一年,‘关中久雨害稼,京师饥’,应该在第200页。——”

    “够了!”那个薄嘴‘唇’‘女’生霍然站起身,带着哭腔説道,“不用找了!我们认输!”

    话音刚落,泪珠便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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