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渠虽说是通四海的堂堂掌柜,但在眼下的崔绍唐面前,却也只有老老实实当车夫的命,崔莺莺本也该是去车辕上坐着,不过崔绍唐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一些细节,看的很清。

    日头很毒,让崔莺莺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在外面晒着,崔绍唐也不忍心,叫进车棚里相对而坐,至少还能养养眼,让暑气引发的燥热,稍微下降那么一点。

    不过两人总不能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干坐着,不久之后,崔莺莺的话匣子,就打开来了。

    “阿郎啊,奴婢昨夜听你开口问及婚约,那卢家二娘子,又是如何说的?”

    “嗯?”

    崔绍唐倒是没想到,他跟卢采薇如此隐秘的谈话,怕是那卢婉清都不曾听见,怎地反而被崔莺莺给听了去?其实也是巧合,崔莺莺正好经过,就听了些。也是因为女子本性里的熊熊八卦之心,否则以崔莺莺的身份,怕是不该问崔绍唐这些问题的。

    “啥都没说。”崔绍唐微微一愣,随后就摇了摇头。实情自然并非如此,就在昨夜,跟卢采薇单独相处的那短暂时光里,崔绍唐压根就没想过要去讨佳人欢心,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拨开那一层层的迷雾。

    故而他是问了,关于两人的婚约,当初崔家,或者该说崔文华究竟是用了一个什么条件,才让卢家答应了这门亲事。

    面对崔绍唐的质询,卢采薇并未表现出半点反感,而是徐徐述说。

    在卢采薇的讲述之中,两人的婚约几乎算是指腹为婚,而真正促成这门亲事的,并非是崔文华,而是崔家老祖,和郑家当家的一次会面。那个时候的崔绍唐,才刚刚满三岁,而卢采薇,更是在襁褓之中。

    所以卢采薇最终给崔绍唐的答案就是――没有答案!也就是说,就连卢采薇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至今也都猜不透,何以当初会有这样一个婚约的出现。

    当然,那个时候的崔绍唐,还不是废材,同样卢采薇,也不是什么天之骄女,唯一对两人婚约造成影响的,就是嫡亲庶出的区别,既然两家最尊贵的老人都不在意这个,当时自然是不会有人反对的。

    基本上就在两人谈到这个程度之时,崔莺莺从旁经过,也就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婚约”两个字。在那个时候,崔莺莺是不敢冒出头来打搅两人,也就只有等到跟崔绍唐单独相处之时,才开口问道。

    “原来是这样啊,奴婢还以为你们是说啥时候履行婚约呢”崔莺莺也是顺口而言,等话说出来后,才骤然觉着不对,那卢采薇,不是已经被封为清莲公主,那下一步,就有可能是远赴突厥和亲。

    看了看崔绍唐的脸色,并没有太大变化后,崔莺莺才吐了吐舌头,她是以为,崔绍唐压根就没听见,殊不料,崔绍唐接着就道:

    “薇薇也说了,今上封她为清莲公主,到未必是跟突厥有关。”

    “啊?阿郎你听见了啊?”

    “我又不是聋子。”崔绍唐苦笑着摇摇头,“不过将来的事情,谁能说明白呢?即便薇薇她不会被指派和亲,但你觉得,卢家会随随便便就把她嫁给我?”

    “说来说去,阿郎还是希望娶二娘子过门的,是吧?”

    “两回事。”崔绍唐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道:“以前我也觉得,能不能把薇薇娶过门,并不重要,但在经历了这么多实情后,我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啊,阿郎?”崔莺莺单手托着腮帮,两眼望着崔绍唐,问道。

    “开元盛世,看似太平,但对于豪门望族来说,却随时随地,波浪诡谲,暗流涌动,既然我生在这样一个家族里,那是没得选择,就只能是迎难而上。卢采薇跟我的婚事,乃是双方老人的约定,若我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做不到,那将来,又何以在这个世上立足呢?”

    许是因为崔绍唐这番话,说的有些深了,崔莺莺只是眨眼睛,眼神却是茫然的很。

    “罢了,跟你说太多没用,你只要记住一点就好了。”

    “阿郎,一点我能记住,你倒是说说。”

    “这一点就是:凡是你的,就一定要牢牢的抓在手中,否则就会被人当成无能!”

    崔莺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打了个哈欠,两眼微微眯了起来。这两天里,她也是挺辛苦的,崔绍唐看她瞌睡,也就闭上嘴巴,两眼投向窗外,看风景去了。

    牛车“吱呀吱呀”的前进着,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顺利的进城,向着家的方向而去。

    赶车的林东渠,却是没有崔莺莺那般轻松。

    虽说这一趟最终还是验证了崔绍唐的猜想,手中也有了崔文渊的罪证,但这样的结果,并不能改变通四海即将遭受的厄运,或者说,这个厄运已经开始了。

    其他几个家族布帛行的行为,已经让通四海门可罗雀,若是继续下去,就不知道后果会如何了。虽说崔绍唐也制定了应对的手段,但最终能不能达到预期效果,现在还是两说。

    且不论崔绍唐最近表现的有多么突出,但在林东渠看来,崔绍唐这辈子都没有真正经过商,凭什么他的法子,就一定有效呢?说不定还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

    “唉,那可都是我的私房钱啊”一想到如果失败,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私房钱就会大幅度缩水,林东渠就感觉心窝窝里,一抽一抽的疼。

    终于进了家门,忠伯赶紧却拾掇牛车,却是被崔绍唐阻止了,“趁着咚咚鼓没响,东渠你赶紧回通四海去,把最近的情况收集一下,我明日一早就来。”

    正准备把缰绳给忠伯的林东渠一听,顿时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来,“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赶紧去吧。”

    崔绍唐本就善于揣摩人心,林东渠这一路上的表情他也是看在眼中,虽说他不担心自己的计划会出偏差,但总要体谅林东渠的心情。

    这边的崔莺莺倒是打着哈欠要回房,崔绍唐自有昭儿来照顾,倒是在淋浴下清清爽爽的洗了个澡,随后吃点东西,就准备睡觉。

    躺到床上之后,崔绍唐的脑子反而又清醒起来,他不由自主的从昨日里的战斗想到凸叔,又从凸叔身上,想到了那个传闻里的史岚。

    是不是一身红裳,手执三尺青峰,扫尽天下不平?

    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在崔绍唐的脑海之中浮现,翩然舞着长剑,一招一式、一举一动,唯有那面目五官,始终是云里雾里,看不清楚。

    “唉,也不知何时方能得以一见。就连凸叔都推崇的高手,说不定能够教我一些真本领。”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向往那种飞檐走壁的能力,崔绍唐同样有着这个梦想,只不过他比很多人都实在一些,他知道,仅仅是做梦并不够,万丈高楼,还得从地而起。

    “是该重新打造这副身体了,嗯,明日早起,晨跑,从基础开始。”

    心中有了这个执念,也让崔绍唐很快进入梦想,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没有放亮,崔绍唐就已经起身,拾掇好自己,准备出门跑步。

    在咚咚鼓没有敲响之前,自然是不可能跑上大街,幸好坊间的道路对于跑步的人来说已是足够宽敞,大不了也就是多兜几个圈子。

    崔绍唐这一跑步倒是不要紧,确实把昭儿给吓了一跳。她是循着往常的习惯来伺候崔绍唐起床的,等她敲门进来一瞧,人却不见了,可不是吓惨了。

    幸亏崔绍唐很快就回来了,昭儿才没有哭肿双眼。

    “阿郎啊!”

    “嗯?你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不成?”崔绍唐气还没有喘匀,断断续续的问道。

    昭儿低着头,紧紧的贴在崔绍唐身边,却只是哭,也不说话。

    “昭儿一大早不见阿郎你人影,还以为你出事了呢,都急哭了!”

    崔莺莺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是说昭儿着急,其实他刚刚同样是急的不行,只不过跟昭儿这小姑娘相比,她更冷静一些而已。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只顾着出门跑步,却是忘了跟你们说一声,好了好了,没事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阿郎,昭儿也要跟你一起跑步。”

    抬手抹了一把鼻子,昭儿终于开口说话了。

    “厄随便吧,莺莺去弄点热水,我要洗个澡,一会儿还要去通四海呢。”

    晨跑只是个插曲,崔莺莺和昭儿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女人,她们更是清楚,通四海的胜败兴衰,可不仅仅是跟崔绍唐的命运相连,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是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通四海这艘船要是沉了,那谁都跑不掉。

    吃过早点后,崔绍唐带着崔莺莺,赶赴通四海。

    他倒是有些担心林东渠会顶不住,然而当接到消息的林东渠,从通四海的大门里出来,站在崔绍唐面前时,脸上竟然出现一丝,崔绍唐都猜不透的笑容。

    难道说,这样的天气里,还会有什么好消息不成?

    崔绍唐带着疑惑跳下牛车,还没站稳,就被迎上来的林东渠一把挽住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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