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受了寒凉,到了半夜,离忧就烧了起来。 (.. )

    本来体质一直很好,喝两幅汤药出一身汗便够了。可这一病不知为何足足躺了六天。离忧常常半睡半醒,嘴里还会迷糊的说些奇怪的字眼。

    华妃心急,寻了许多宫中的医师来看。

    医师都说是风寒,本该见好,不知所以。

    仅一位年轻一些的医师评断说是病者思绪繁杂,这药效无法吸收所致。

    华妃生了一顿气,口口将这群她认为的庸医骂出了露华殿。

    小鸢去煎药,室中安静,仅有华妃一人坐在离忧身旁。

    离忧似乎梦魇,喃喃的又说了些胡话。

    华妃贴过去倾听,心中倏然一惊。

    她唤的是人名,那人不是别人,却是墨逸。

    往昔种种跃然眼前,华妃想起,自己同离忧这般大的时候也是盼着情爱的甜美。

    原来,此病突如其来,果真是心病。

    而离忧身为一国公主,受民之俸禄便要为民谋利。如此,那情爱之事只能退居,不管是为谋权还是为谋和平,全部都是身不由己。

    可就算她不是公主,华妃心里也明白,那个人不是她能去爱的。

    此事无法说透,全靠她自己想清楚罢了。

    华妃叹了一口气,在离忧的耳边轻语:“人与人之心尚且隔着肚皮,何况是不同道呢?”

    话毕,她掩了房门,并叮嘱了小鸢不要再喂药了,让公主安静休息便是。

    是夜,凉冷。

    离忧的房中无风,灯烛却倏然熄灭。

    一个白衣墨发的身影立在床前,静得恍如一片月光。

    他抬手抚在她的额前,嘴中轻声念了些话语。

    离忧觉得有一阵清冽的气息缭绕,然后,寒可彻骨的冰冷从额前一直流到心间。脑中呈然清明,却如何也醒不来。

    有人轻声对她说:“中秋那夜我并没有失约,你唱得很好,等你好了,我再来听。”

    然后,突兀的气息消止,房中复又一片宁静。

    离忧依旧在梦中,只是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清泪。

    第二日,久病的朝阳公主终于见好了。

    华妃以为她想通了,心里觉得欣慰。

    紫玉差人送了些东西过来,每日都有,都是些补身子的药材。

    离忧嘴上嘟嚷:“既然担心却又不来看我,成日送这些东西,我又不缺!”

    小鸢听了立刻替大皇子声辩:“公主你病着的时候,大皇子可是每日都来的。只是怕扰了你休息,只在堂中坐着,一坐可是一下午呢!还有这人参,一看就是佳品,估计大皇子把他府上最好的都拿了过来!你现在还埋怨他,小鸢都替他不平呢!”

    离忧拿手去点她的额头,笑着说:“你明明是我的丫头,竟然帮着外人!那我现在就去同哥哥说,让他把你给收了去!”

    话落,她便往外走。

    小鸢在后面急得直跺脚:“公主不可啊!”

    离忧冲她做了个鬼脸,一溜烟的就跑了。

    到了紫玉的殿中,阿长拦了她的路。

    “大皇子有贵客,正在书房议事,公主你要不要改日再来?”

    离忧狐疑的问:“哪来的贵客啊?”

    她记得自己从大门走过来的时候并未看见有陌生的车辇。

    阿长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轻声说:“如今局势,公主你应当明白是什么人才是,阿长不便明说。”

    离忧了然,在这书房里的怕是这未国的哪位重要的君臣,商议的便是那反太子,夺君位的事情。

    “阿长,你得帮哥哥多盯着一些。”

    阿长颔首:“阿长明白。也只对公主你说的实话,这贵宾是以太医的模样进来的,四处都留了可信的人把守。”

    “聪明!”离忧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我有些话要同哥哥讲,我去堂中等他,你暂且不要通知他,等贵客走了再行通报。”

    “是。”阿长将离忧带到堂中,又奉了茶水和糕点。

    一直到日头西沉了,离忧已经喝完了两壶茶,吃了一碟糕点,紫玉才匆匆赶到堂中。

    “你怎么来了?”

    离忧瞪了他一眼:“谁叫你不来探我,又成天送些东西来让我惦记!”

    紫玉勉强笑了笑,他不去见她乃是怕她生气。

    那夜荷灯的事情尚是他心中的一个结症。

    “你的脸色不好。”离忧担忧的望着他。

    紫玉淡淡回答:“最近事多,睡得少了些!”

    “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离忧站了起来。

    “你...不是有话要来同我说?”紫玉皱了皱眉。

    离忧望着他,平静的说:“你是怎么了?平时我们不就是这样的吗?以后非得有事才能来找你?”

    紫玉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她早就没把那夜的事情放在心上。

    “忧儿,我从医师处得知,昨夜父皇又呕血了。”

    离忧怔了怔。

    瑞帝有众多儿女,又是帝王之家,他们不可能同平民一般,承欢膝下。

    亲情淡薄,那是现实。只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离忧的心里多少有些难受。那毕竟是她的父皇,也总有些温情的时刻。

    “所以...时间不多了吗?”

    “你有空便多陪陪他。”紫玉沉郁的说。

    “那哥哥的事情都布置好了?”离忧明白,父皇一旦病去,这君主之位的争斗便会尘埃落地。

    紫玉摇了摇头:“我尚摸不清俞国师的想法,他如果选择站在太子一边,我便满盘皆输。”

    离忧蹙眉问:“既然如此关键,你怎么还不主动接触,你在犹豫什么?”

    “就是因为他的立场十分重要,我才更要小心。忧儿,我需要你的帮助。”紫玉狠下心说。

    “如何帮?”

    “接近俞国师的长子--俞呈。”

    第二日,秋高气爽,未国城中的‘清风楼’中坐满了宾客。

    俞呈喜欢这里的‘女儿红’,几乎每日都会来光顾。

    因为是常客,店家准备了安静的厢房。

    俞呈随小二上楼,依旧是两碟小菜一壶酒。

    谁知,过了半晌,小二只端上了小菜,偏偏不见酒。

    小二抱歉的解释:“俞公子,这酒可能要稍稍等待一会儿。”

    “为何?”

    “今日不知为何,有人将店中的酒全部订完。当然,掌柜考虑到俞公子,特意留了一壶。方才我正准备端上来的时候,却被一个年轻公子瞧见了!他偏说他早早点了酒,原来这酒竟在这里。那公子死活不听我们解释,还将酒给抢了过去!掌柜已经过去了,一会儿便会好了。”

    俞呈笑了笑:“那公子说得没错,酒便让给他吧!不要因为这些小事伤了和气。”

    “是,是!小的这就去说!”小二立刻点头下了楼。

    没有了美酒为伴,俞呈只少少食了一点便打算回府。

    走到楼下,又听见是吵吵嚷嚷的一阵纷争。

    掌柜的对着一个深青衣的少年怒骂:“这酒本是俞公子所定,他好心让给你便罢了,你却是连这酒菜钱都付不了!到底是谁家的,敢跑到我这里混吃混喝!”

    俞呈走过去,心想那少年便是与他争酒之人。

    少年微垂着头,皮肤白皙,衣着也不像是寻常人家,许是出门走得急没带够银两。

    俞呈将一个元宝放到柜台上,沉声道:“这些可够付他酒菜钱?”

    掌柜立刻赔笑:“够!够!足够了!”

    然后,掌柜立刻一拉那少年的衣袖:“还不快谢谢俞公子!不然我今日可定要将你送去官府!”

    “谢...谢...”少年的声音柔软,并不像男子。

    俞呈侧身看过去,恰巧与那少年的目光对到了一起。

    俞呈怔了怔,瞠目结舌:“朝...朝阳...”

    那少年虽是男儿打扮,可那让人过目难忘的样子,不是朝阳公主又会是谁?

    离忧朝俞呈挤了挤眼,立刻拦了话头:“不想在这里遇见俞兄,实在是巧得很!”

    掌柜立刻又变了嘴脸:“你们原是认识啊!我就说小兄弟气质非凡,模样俊俏,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嘛!”

    离忧瞥了瞥嘴,扯了俞呈的衣袖就往外走:“俞兄,这里的人都长了狗眼,看什么都低了一截,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叙旧吧!”

    俞呈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僵硬的随着离忧离开。

    到了街上,离忧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面具,小吃,她边走边看,喜欢什么便拿什么,俞呈自然是跟在她的身后付账。

    半晌,走得累了,离忧又到一个茶馆坐下来。

    她为俞呈倒了口茶,笑着说:“今天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偏偏没带钱袋。等我回宫了,我再将钱还给你。”

    “不...不用。”俞呈尚觉得自己在梦中。

    “那...我还能再叫碟桂花酥吗?”离忧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

    俞呈颔首,因她那可爱的样子放松了许多。

    “你怎么这身打扮?”

    离忧将桂花酥塞到嘴里:“当然是偷溜出来的啊!”

    “宫中能这么随意让你进出?”

    “才不简单呢!不然我也不会挨到16岁才出来这一次!不过我已经寻到了好法子,以后便能时常出来了!”离忧十分高兴。

    俞呈笑了笑:“那下一次可别忘记了带银两!”

    离忧摆了摆手:“不会,不会!就算忘记了我还可以来找你,不是吗?”

    “是吗...可我和公主你这才第二次见面,你不该如此相信别人。”俞呈的声音低了下来。

    离忧歪着头说:“别人?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

    “对啊!你看,今日你发现了我的这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也只有你我知道!哥哥说过,弱点若是被朋友知晓便不再是弱点!啊...难道,难道你打算出卖我!!!”离忧突然惊呼道。

    俞呈立刻摇头:“不!我不会说的!你放心!”

    “所以,你选择当我的朋友吗?”离忧抬眸望着她,眼神恳切。

    俞呈颔首。

    离忧长舒了一口气,静静微笑。

    俞呈怔怔的望着她,那一方笑容甜美,竟比那女儿红还要醉人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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