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并不大,然而让雷少轩心头剧震,一时心绪大乱,灵气顿时失去控制,四下乱串,并狠狠冲击身体五脏六腑,要不是雷少轩身体纯净无比,毫无杂质瑕疵,坚韧无比,这样强烈的内部冲击,定会让他内脏破碎。

    对修士而言,修炼之时,最忌讳打扰,一般而言,身体内脏最为脆弱,因此内部的冲击对修士而言最为危险。

    雷少轩瞬间脸色变得惨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徐徐睁开双眼,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无奈,强撑着慢慢站起身,一脸的郁闷。

    “将军,对不起,丘陵一边有村民在击鼓祭祀,惊扰了将军修炼,我等即刻驱散他们!”一名亲卫看到了雷少轩嘴角的鲜血,不由大吃了一惊,脸上立刻浮现出怒色,显然亲卫已然明白,雷少轩修炼时被鼓声干扰,受了内伤。

    “不要小题大做,他们也是无心之举。”雷少轩按捺下心中郁闷,神念覆盖下,他其实早就清楚丘陵一边有一群村夫在祭祀,却未曾想村民祭祀时会敲鼓。

    “弟兄们本来是要驱逐他们,无奈他们在安葬死者,死者为大,弟兄们不好太过分。”亲卫队长解释道,“谁也不曾想他们还敲鼓,惊扰了将军修炼,实是该死!”

    闻言,雷少轩心里一阵刺痛,叹道:“说到底,那边死那么多人,一切根源,都是我们的过错。走吧,过去看看。”

    亲卫们簇拥着雷少轩往丘陵那边走去,路上,一行人犹有些不平。

    “将军真是好心,都受伤了,还去看他们……”

    “就是,打仗哪有不死人?这可不能怪咱们……”

    “理会他们干嘛?管他们死活,驱逐他们便是,将军就是心软……”

    “你们是说我有妇人之仁了?”闻言,雷少轩颇有些气恼道。

    “哈哈哈,将军自然是男人中的男人,却是女人之心……”

    “笨蛋,那还是妇人之仁……”

    雷少轩一向对亲兵极好,以至于亲兵有时言语上颇为放肆。也难怪,雷少轩年纪不大,往日里,对亲卫的随和多过威严,亲卫早就习惯了。

    雨后空气清新,视野极佳,只见万里天空,一片澄清,露出深邃的夜空,悠远深处星星闪闪,犹如璀璨明珠嵌在苍穹。

    此时,一轮巨大的明月高挂当空,犹如夜幕张开了一个皎洁的国度,笼罩了大地,在这悠远而神秘的气氛下,一群白衣人站在丘陵一边,在白与黑的世界里似剪影伫立,给这孤岛般的丘陵增添浓浓了无比的悲痛和哀伤的气氛。

    白的是水,是丧衣,裹尸布;黑的是夜幕,是树的暗影,是人心。

    一名老者举着一根枯枝,敲着一个破瓮,嘴里咿呀的唱着:

    身既死矣,归葬尘土。

    洁其身兮,涤其魂。

    香有灵兮,护其归矣。

    哀泣妇幼,不舍家殇。

    ……

    听到哀伤而古老的葬歌,雷少轩的心头不禁感到一阵隐隐痛楚,尤其见到一位清丽的年轻妇人,正抱着一幼儿跪在一具尸体旁恸哭的样子,更是深深地刺痛了雷少轩的心。

    一直以来,南征给雷少轩带来的多是对天道惩罚的担忧,杀戮过重,无论如何,对修行的影响极为不利,而修行关系到自身寿命。然而,如今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了雷少轩,孤儿寡母的哀泣,让人不忍卒听。

    老者木杖敲着瓮,击打着拍子,一边纵声高歌。

    “……时逢乱世,士无所存,娇妻弱子,命途渺茫,呜呼哀哉,天道何存?……”

    老者唱着歌,满脸悲愤,歌声悲凉沧桑,唱到最后,歌声渐低,满是沉痛与怜悯之意。

    随着歌声,仿佛万籁俱寂,惟有空荡荡的旷野清晰地回荡着年轻妇人悲痛欲绝的抽泣声,如微风摇曳。

    雷少轩听得内心沸腾,一时忘却了来时之意,只剩苦涩和凄然,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寿命修行,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浑然不知所处,只剩下两脚机械地往前走着。

    人道七情六欲,天道善恶公平,其实都是道,雷少轩忽然心里有些明悟,其实所谓天道人道,不过都是道,何来人神之分?

    修行修天道,然而如果人道都不能悟,又怎么可能悟得天道?

    然而,对于人道,雷少轩又能悟得多少?又要功名利禄,又要名垂史书,又想拥尽美女,还要不杀戮,不阴谋,不乱情,人世间怎么可能事事如意?

    道曰:阴阳调和。然而阴阳本为两极,又怎能调和?所谓阴阳和谐,不过是镜子的两面,互相照映,同为参考。譬如善恶,见恶知善;譬如冷暖,触寒知暖;譬如生死,譬如苦乐……一切远谈不上相融和谐。

    一切不过是选择而已,多点善少点恶,对比不那么极端,便可称为和谐。

    譬如南征,要想尽快平复南越,必然以最快的速度杀戮占领。然而,杀戮,意味着生死。死者已逝,唯剩生者愁苦,譬如眼前的老者、柔妇稚子。

    雷少轩胡思乱想着,该如何选择?

    丘陵边坡的一处平地上,六具尸体一字并列排开,旁边已经挖好了泥坑,二三十人正聚集一旁,忽然看见一队魏军冲来,不由一阵躁动,面露惊恐之色。

    眼看葬礼被打搅,老者面露愠怒之色。

    “尔等深夜击鼓,惊扰了将军修炼,致使将军受内伤,该当何罪?”一名亲兵边走边怒气冲冲喝道。

    老者微微一怔,毫无惊慌之色,执木杖而立,不卑不亢道:“我等祭拜山神,并不知道此时有人修炼。不知者不怪,何罪之有?”

    尽管天色已暗,火堆的微弱光下,只见老者虽然面色憔悴,却目光如电,身材虽不很高大,看上去却有山石一般坚实的感觉,显得颇有气势,洗得发白的葛袍在这潮湿浑浊的水边,更显得独立独行,卓尔不凡。

    好风采!雷少轩暗道。这显然是一名文士,气度极为不凡。

    “何方刁民,还敢嘴硬!”这名亲兵闻言恼怒起来,手忽然握住刀柄,一时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老夫江南孔平,不过一教书先生。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刀剑说话。”老者面不改色,毫无惧色。

    说话间,雷少轩已经来到跟前。

    此时,跪着的那名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已然站起,挡住老者面前,急忙道:“军爷,我等深夜祭祀山神,埋葬亲友,击鼓焚香,实是不知此举会惊扰将军,请军爷恕罪!我等亲人不幸离世,父亲一时悲痛,冲撞军爷。大人有大量,求大人放过我父亲。”

    忽然,怀中婴儿似是被惊醒,咿呀大哭起来,见状,妇女更是惊慌,急忙小声哄着。葬礼之时,原本心里就已十分悲痛,眼看着魏军来者不善,不由心里恐慌,悲伤、委屈和恐惧涌满心头,原本凄苦的脸上,顿

    时泪如雨下,一股悲凉的气氛四下弥漫开来。

    人家正举行葬礼,悲伤之际,自己一行人像是强行问罪而来,颇有仗势欺人的感觉,雷少轩一时颇感无趣,一脚轻踹在那名亲兵屁股上。

    “我何时说过要来问罪?”雷少轩颇有些无奈,轻斥亲兵道,“不会好好说话,给我滚一边去。”

    雷少轩正要向前,军情校尉祁勇一把拉住,急忙悄声道:“大人,孔平孔先生乃江东名士,曾任南越贺州知府,因不满朝廷**,又不愿同流合污,便辞官归隐,后创立衡颐书院,乃是南越‘衡颐学派’之首,誉满南越!”

    雷少轩一怔,官场上能官至知府,无一不是圆滑狡猾之辈,少有赤子之心,即使看不惯朝廷所为,多半也不会轻易辞官,对于所谓同流合污者,为官者,或多或少都有,此人宁愿辞官教书,倒也不失为一介赤子之心。

    雷少轩骨子里也是文人,对这种赤子文士,雷少轩是极其佩服的,无他,雷少轩自己就做不到。雷少轩受袁文伯影响颇深,袁文伯纵横朝堂多年,奸诈狡猾,自然谈不上什么赤子之心,更多的是讲究顺势而为。

    不过,祁勇虽然小声,却众人却依然听得十分清晰,话音一落,雷少轩便知道要坏事。

    果然,孔平闻言,板起脸,哼道:“尔等便是魏军?不告而入我南越,是为敌寇,不说击鼓惊扰你们修炼,便是斧钺抗敌,也是理所当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雷少轩狠狠地瞪了祁勇一眼,心里颇觉无奈。

    亲兵误以为自己此行是问罪,因此气势汹汹而来,属于乱作为;祁勇不明所以,当众点出老者江南名士的身份,属于好心办坏事。文士最讲脸面,如果不点明对方身份也就罢了,对方装糊涂蒙混过关,倒也没有人说什么,然而道出对方名号,身为所谓名士,孔平决不可能对身为敌国的魏军有好脸色,因为这事关文人名节。

    祁勇此举出于好心,怕雷少轩冲动杀了孔平,不过道出对方身份,却无疑让孔平毫无退路,身为名士,只能表明自己立场,绝不与敌军合作。

    “敌寇?”亲卫们闻言一阵愤怒,呼啦啦皆拔出刀,怒目而视,气氛刹时紧张起来。

    “不要,大人!”那位年轻妇人抱着婴儿,急步上前,“将军可是北川整治吏治,杀豪强救助妇孺的雷知府雷将军?”

    “你如何得知我是北川知府?”雷少轩吃了一惊,不由多看了妇人一眼,却见她大约二十来岁,一袭粗白布裙,极为素雅,中等身材,眉眼清秀,皮肤十分洁白,然而苍白嫩润的脸上透出些病态的柔弱,显得极为憔悴,却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怜惜的感觉。

    “如此年纪,便着四品官服,天下独有雷知府一份。”

    少妇语气太急,以至于脸色变得微微通红,“将军如此年轻有为,气度非凡,怜惜弱小,想必不会与我父亲一介迂腐文士计较,请将军饶过我父亲。”

    也许是称赞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女子觉得不好意思,低着头,声音娇怯婉转,更显娇羞怯弱。

    “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便放过你们!”雷少轩脱口而出道。

    一言既出,雷少轩立刻便觉不妥,不由后悔起来,原本自己只是想开个玩笑,然而此时怎么看都更像有调戏之意。

    少妇闻言,霎时羞红了脸道,低头道:“孔静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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