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市后,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对段千山下手,而是再蛰伏了一天。

    最近仇五岳因为知道了段千山的勾当后,一直冷着脸,很少和他说话了。段千山还以为他是担心酒快喝完了,前几天端了一壶烧酒下去和他聊天,却屡屡被暗示竹叶青酒的事。这令段千山在尴尬的同时,已经有些怀疑这三个怪客了。

    好在仇五岳最近没酒喝,脑子清醒得很,将这一点告诉了夏繁星三人。他们这才感觉到自己可能有些事做得太露骨了,段千山难免不怀疑。

    为了降低段千山的疑心,那天下午的酒会过后,秦瞎子揣着夏繁星给他的银子,请段千山去酒集上喝了一杯。段千山知道他曾经是个侠客后,虽然秦瞎子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号,但段千山这种亏心事干多了的人和他在一起时总是有点不自在。

    但看此人对酒道也有些独特的见解,便不好意思让他离开。但一杯上乘烧酒下肚后,他这酒痴对任何人都可以无话不谈了。之前看起来不顺眼的三人,印象一下子也好了不少。

    毕竟段千山心里知道,他这辈子最爱的就是酒,谁能请他喝酒,那想必是可以处的朋友啊。

    美中不足的则是,当夏繁星感应一下隐匿在身体内的储物袋时,银袋内的银两似乎真的有些不够了...

    第二天的傍晚。

    秦瞎子和段千山刚在小酒馆喝罢。夏繁星和李贺从客栈内出来,直奔胡服行边上的千山美酿。

    刚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香。走进酒窖一看才知道是有一批新的剑南烧春出窖了。李贺走近那掺假只指挥李四的身边,见到他正在往两瓶已经装好的酒瓶里小心翼翼地倒着水。

    “诶,你干什么呢,你小子不会敢拿假酒去诓仇大叔吧?李四,他不把你打死!”李贺吃惊地问道。

    李四连忙“嘘”了一声,环顾一圈,压低声音说:“你别嚷!这是老板前几天吩咐的。他说老仇叔最近要求越来越高了,得找个机会和他摊牌,让他知道是他段千山给他地方住,给他酒喝!”

    看来李贺在这群伙计里混得不错,李四对他知无不言。

    但这话一说,夏繁星和李贺都紧张了起来。他要和仇五岳摊牌?难道段千山已经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吗?

    不对,秦瞎子这两天一直在请他喝酒,和他讨论酒道。说不定段千山只是单纯地对仇五岳提及竹叶青酒有所不满。

    但李贺慌了,凑到他耳边紧张的说:“道长,这可怎么办啊?段千山看出我们了?他头上会不会有人来抓走咱们?”

    夏繁星拉着他走出酒窖,拎起布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一直走到地道下,看见正拎着空酒瓶不知在往嘴里倒啥的仇五岳,将布袋里醉仙楼老板娘给他们的竹叶青酒一把放在床上。

    “...仇大叔,段老板他想跟你摊牌,其实正好是我们与他摊牌的时候。”夏繁星看着正往自己小酒杯里一杯一杯倒着酒的仇五岳。先将李四说的重复了一遍,继而有了这么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想和你摊牌,无非是你最近很冷淡,最重要的就是你一直在暗示他竹叶青酒到底是哪里来的。”夏繁星冷静地说道,“现在就让竹叶青酒出现在你的手里。等会他回来后,我们一起在这里等,直接开门见山,把事情的真相问出来!”

    “这样,段千山要是狗急跳墙怎么办?听你们说那个组织在京城内势力不小,很可能是朝内大员领导的。他要是死不开口,肯定会有麻烦来找我们的。”仇五岳一口将酒杯中的酒饮尽,舒服地打了一个嗝,分析道。在听到段千山打算和自己摊牌,甚至为此毁了两瓶剑南烧春后,再加上段千山干的这些勾当。仇五岳怒发冲冠,俨然已经成了夏繁星这边的人。

    夏繁星一笑,他不相信段千山会这么做。

    “段老板爱的是酒,这话不是仇大叔您说的吗?他不是守财奴,不是马屁精。他通过那个组织和阿牛勾结,无非就是为了买到这种酒的秘方。或许他和那个组织勾结还干了不少你我不知的事,但依我看不会超出酒的范畴。”

    “他既然性非恶人,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肯定也想过是不应该的。剽窃杏花村胡氏的秘方,无非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内心的成就感罢了。他肯定也有所愧疚。我们和段千山都少了一个契机去推心置腹地交谈,所以才开始互相试探。”

    “以我所见,他只要看到你手上的竹叶青酒后,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接下来就是他自己选择的时候。若是能迷途知返,他自然会对你、对我们作出解释。若能到那时候,再用一点利益诱惑他,他所知道一切关于那个组织的事情都会说出来的。贫道相信人性非恶,段千山只是因酒而痴,定能回头。”

    仇五岳一愣,忽然听夏繁星文绉绉地说了一大堆,怪尴尬的。但随即发出一阵大笑,“好个道士!听了你这番话,咋觉得你比我更了解老段啊!”

    简单商量一下后,三人走上去。仇五岳衣服里揣着那瓶竹叶青酒。一上去后闻见满屋的酒香,纵使知道已经有些掺了水,仇五岳还是不禁满脸激动,这熟悉的味道啊!

    李贺很快从李四手里拿走了一瓶掺了水的假酒,并要了三副杯盏,兴冲冲地和两人一并坐下。

    一刻钟后,前几天段千山都是在这个时候回酒坊。

    在夏繁星的提示下,仇五岳开始抱怨起这酒质量差——虽然他早已尝出了异样,对段千山暴殄天物的行为已经气得牙痒痒了。

    “娘的!这,这他妈也配叫剑南烧春?这王八蛋是掺水掺惯了,连自己人都坑!”

    “他妈的,知不知道没有老子,你这无良酒坊早就被人砸没了!我他妈就要口酒喝,等了这么久才出窖,老子不说就算了,你还给我掺水?你他妈脑子进水了吧!”

    骂骂咧咧不断,正好传到巷外正和秦瞎子走回来,喝得摇摇晃晃的段千山耳朵里。

    段老板刚开始还以为又是哪家喝了掺水的酒,要和他干个不死不休了。步子便放慢了,让秦瞎子走到前面去。但听了几句叫骂声后,脸色立刻大变,酒也醒了一半。仇五岳?自己还没回来呢,咋就喝到了那假酒?

    秦瞎子同样不知道夏繁星他们这一手新招,也很奇怪地把脸转向段千山。段千山说让他先回酒坊,他在外面解个手就回去。秦瞎子何等敏锐之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夏繁星他们肯定又用了什么新手段,连忙回去和他们通气了。

    留在小巷外的段千山,听着仇五岳越来越难听的骂声,心中的怒火也是越来越大——你这王八蛋,这里是你的店还是我的店!剑南烧春这么贵,一出窖你就拿来喝,也不跟我说一声,想怎么样啊!

    就请你来看个门,每年五分之一的收入都给你做酒喝了。要不是看你是老子旧友,谁他妈请你啊!段千山驻足望着深巷内灯火通明的酒坊,越想越气。

    也不知道是老子养着你啊!更不知道你从哪里看到的,还指责我剽窃别人的竹叶青!妈的,你喝过那胡家的竹叶青啊!我就不能酿出这么好的酒?段千山狠狠往自己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妈的,正好老子要摊牌!这几天摆着张臭脸,我家的酒全不给你喝,看你还能这么牛!来啊,摊牌就摊牌!”

    他愤愤地碎碎念到这,段千山下定决心,跨出一步,大摇大摆地往巷内走去。

    但走到离酒坊只有几步路的时候,里面又传出仇五岳的声音:“这酒...不配称之为剑南烧春啊!抵不过这一壶竹叶青...唉,真好喝...”

    段千山如遭雷击——竹叶青酒在千山美酿是最隐秘的存在。整个酒坊后面还有一个酒窖,之前废弃已久了,直到前段时间买来秘方后,他重新建设了那里一番,雇了几个伙计专门在内酿造竹叶青。这几个人只有店里的伙计见过,仇五岳根本不可能认识,他也不知道千山美酿有竹叶青酒的生意!虽然仇五岳所说的竹叶青酒可能并不是胡氏的那种品种,但段千山心还是悬到了嗓子眼。

    要是让仇五岳抓到把柄了,他那个一根筋脑子,可真会带来麻烦!

    段千山一脸沉重地拉开大门后,看见那三个客人和仇五岳占着一张桌子,,一杯一杯地倒着酒豪饮着。仇五岳显然有些喝高了,也不再骂骂咧咧,满脸通红。而那清冽的酒香,就是段千山十分熟悉的竹叶青酒的味道!

    段千山脸都气白了,这时候秦瞎子还火上浇油,起身走到他旁边,将自己手中的酒杯塞到他手上。

    段千山怒视秦瞎子一眼,颤抖着的手将美酒送入口中——这味道,如此熟悉...他突然咳嗽一声,呛到白酒的滋味,段千山咳嗽不止,大口喘着气。

    “仇五岳!你,你老实说,你从哪里偷来的酒!”段千山缓过气来,见仇五岳完全无视他的样子,只顾自己喝酒,明白自己虽然理亏,但气势不能输。这样就算服软...也可以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夏繁星心中大喜,事情已经完全按照他和李贺的计划进行了。他拎起桌上的酒,示意仇五岳不必说话,把酒瓶往段千山面前一晃。段千山见过这种包装规格,和那天阿牛偷来给他看的一模一样!而他自己酿制的则是换了一种规格的酒瓶。这就是城西安定坊醉仙楼的正宗竹叶青啊!

    “你...你们真是来...老子真是瞎了眼!”段千山明白了一切,却发现秦瞎子的手已经按在他的肩膀上。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到有些腿软。

    “段老板,我们已经与醉仙楼的老板交谈过了。你现在手上有的竹叶青酒,必须停止制造。作为补偿,杏花村胡家有一种秘制的白酒配方,可以给你一起酿制。”夏繁星放下那瓶竹叶青酒,手上又凭空出现了那瓶桑落酒。拔开上面的木塞,清香凛冽的酒香传出,与那竹叶青酒的香气平分秋色。

    段千山已经冷静下来,听见仇五岳也劝说道:“老段!爱酒没有错,何必用这种方式?你在酒道上颇有自己的见解,凭你的努力也可以做的很好。你知不知道你买秘方的渠道是什么?不要再引火烧身了!”

    说到神秘组织,段千山更加惊讶了,他吞吞吐吐地说:“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段老板先喝一口这酒,看看值不值得做这个交易吧!”夏繁星倒了两杯,一杯递给仇五岳,一杯给段千山。

    都是酒痴,但两人的反应却不同。仇五岳喝完后,表情丰富,大呼爽快;而段千山喝完后,表情耐人寻味,作思索状,最后,他虽然很生气,但还是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个组织的事的!”段千山饮罢,低头沉思一下,还是问道。

    李贺起身,走上前,凑到段千山耳边说了几句。段千山听完后,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大喝道:“臭小子!你这个叛徒!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扒皮抽筋都是轻的!”

    李贺说了几句组织内常用的接头暗号。他听见段千山这么说,叹了口气,把眼神投向夏繁星。夏繁星示意他可以说明这一切了。他便将翡翠斋作假,醉仙楼遇窃等事都说了一遍。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你要是再藏在我这,那些人找上门来,所有人都要被牵连...他们用刑,你这小身板受得了?”段千山似乎很惊讶李贺对那个组织的背叛。但言语之间也充满了对那个组织的不满。

    “段老板,下一个就是您了啊!我只是那个所谓组织最底层的一个,但您不同吧?听您的口气,这组织内部也绝没有什么好鸟,无非就是逼迫百姓作奸犯科罢了,要是背叛了它,还不把人打死?您和我都介入其间了,如果不能尽早脱身,日后再想脱身,可能吗!这个组织宣扬乱世将至,在百姓间煽风点火,其罪极重,朝廷肯定不会不管的!这世上还有王法!”李贺劝说道。

    “唉,他们的势力有多大你们知道吗?全天下三万多信徒,不可能没一个叛徒吧?照你们这么说,只要有一个告上去,他们不是全完了吗?但这个组织却越来越壮大!所以,你们知道,这些人有多少本事了吗?小伙子,你说的好听,再过个几天要是你被盯上了...”说到最后,段千山低下头去,长长叹气,也是不愿再提了。

    “段老板。那些人只是组织内底层的愚民而已,但您不是,您在朝中不是有朋友吗?贫道猜测您在这个组织内地位必定不低,所以我们才来找您的。”

    段千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我那朋友,早就告老还乡了!唉,要是他还在中书省谏议大夫的位置上,那些人还有来找老子麻烦的机会吗!”

    “听您这话,似乎您对这个组织也不是很满意...可为何要做出如此之事呢?”夏繁星说。

    “不满意,不满意...老子当时是心有不甘啊!三年前我一介良民,家境还算富裕,莫名其妙入了伙。只是后来在其间地位还算高,还有贱卖的美酒流通,最近还买到了秘方,不比当年了啊...”段千山欲言又止,感叹自己收不住手了。

    仇五岳还没见段千山如此悲观,赶紧出来劝说他,“老段!我就问你一句,剽窃人家的东西酿出来的酒,真的有成就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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